“别气咯,对身体不好,等明年咱就给大娃子换好地在咯。”
“大娃子要是有你当爹该多好啊……”
两人说着慢慢离开人群队伍,拎着手上的东西去到一座简朴的小坟前开始扫墓,放祭品——来这里上坟的不止苏红釉一个人。
这几个村民说话都是讲的方言,但是大家大概听懂意思。
苏红釉见有人收拾嘴碎的男村民后脸色就缓和了,只是又走几步后,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红本,便离开上山的人群走到一些看上去有些年份坟包前,打开手提袋和背包就开始放祭品,又徒手快速揪掉坟头几根长势过于茂盛的杂草。
她一次次弯腰,放完祭品后再跟上队伍,她身上的行曩渐渐变轻,额角的汗却越发多。
顾绒看到,每次苏红釉摆好祭品后,坟包上就会现穿着破旧的女人,坐在坟头目光哀伤又感激地望着苏红釉,但是苏红釉看不到她。
——苏红釉就是这样上山的,所以她才从队伍的最前面,落到了最后面。
额角渗汗弄花了她脸上的妆,她看上去狼狈不堪,虽然仍是一身红,却仿佛没有都没有在酒店时那样热烈艳丽的颜色了。
等到大伙登上山头都在喘息休息时,苏红釉却还是像不知疲惫似的,没有休息,站在水官庙门找了位道长说话。
十分钟后道长进道观给她搬来个火盆,苏红釉就蹲在火盆前开始烧纸钱纸衣,那些纸衣颜色各异,有款式好看的旗袍和裙子,也有小孩子穿的棉衣棉裤,她一边烧嘴里一边轻声念着:“好久没来看你啦,过来拿新衣穿噻,我怕在坟前烧有火星没灭会引起火灾,就只麻烦大家多走些路过来取咯,新菜新肉我倒是都单独给你放了,年酒店生意好,我工资涨了就还买了桃酥,你尝尝好不好吃……”
等做完这一步,苏红釉所有行曩都干净了,她站起来揉揉腰,把火盆还给道长,道长将火盆拿进道观后没多久,又来给她送了瓶水和小矮凳。
道长笑着柔声训她:“每年都是这样,给大家带这东西,也不记得给己带瓶水?”
苏红釉终于得空坐在矮凳上喝水休息,闻言笑着和道长说:“这不是有咱姜道长在吗?”
姜道长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又进道观去了。
苏红釉缓过气来后见顾绒、路笑雩和丁曼果唐思思其他几个学还没进水官庙,在外面愣愣地盯着她看,于是苏红釉也愣了,然后一拍脑门赶紧从椅子上站起,以为顾绒他在等己进去当向导:“元节午两点才正式开始,现在还没开始呢,我说等那个时候再给你介绍……诶,我现在就带你进去给你说说吧。”
这几句苏红釉都说的很喘,所以秦雨又按着她坐,说:“没事红釉姐,你先休息一会吧。”
苏红釉喝了一水,说:“那等我歇几分钟再带你进去转,水官庙很大的,我每年都过来,熟得很。”
“好。”秦雨问她,“对了,红釉姐,你刚刚在干什啊。”
苏红釉笑着回道:“我在上坟啊。”
“是你上那多坟。”秦雨不明白,“而且上坟不应该都是在清明节或者中元节吗?”
苏红釉锤着己酸疼的后腰说:“清明节我没空啊,清明节我也得去给我爸妈和爷爷奶奶他扫墓,他的墓不在这里。中元节这里有水官庙的道长照顾,也不用担心,我是想着快入冬了,所以元节又过来一趟给大家烧钱烧衣,再顺便求个好签,保佑我以后越来越漂亮呀。”
众人想到刚刚那个男村民说的话,好像懂了些什。
秦雨则更好奇地问:“那个男村民说,这里埋着的人都是……”
后面几个字秦雨没说,因为看苏红釉好像很不乐意听那几个字。
现在秦雨没把话说哇,苏红釉也冷了脸,骂道:“别听那傻逼鬼扯。”
骂完之后苏红釉脸色好看了不,她环视一圈众人,就说:“你都是城里的大学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我倒是以给你讲讲,有些人我都不想和他讲的。”
“这里哪埋着不干净的人哦,都是些苦命人。”苏红釉长叹一声,缓缓给他讲述这座山那些坟包的来历。
焕山村五年前才被政府投资改建成为旅游度假村。
这座村庄在被划为旅游度假村之前,是一座偏远封闭的古老村庄,这座村庄里,往往还存在着很多习俗。而焕山村最大的陋习,在苏红釉看来,就是导致野坟产生的原因。
第56章
水官庙山间的野坟, 就像刚刚那个男村民所说——埋的都是难产或是坐月子死时的女人,如果没活到足岁就早夭的小孩死了,也会在当天用木板箱子钉死被埋在这里, 因为焕山村里的居民觉得这类女人不干净,很脏,而早夭而亡小孩则是类似婴灵, 充满怨气, 必须得封住,恰好山上有座水官庙,把她埋在这里就镇压她, 让这些人无法来作祟。
如果单埋着早夭的孩子都还算好的, 就怕有些人看到生的是个女,不想要,就以早夭的借埋到焕山里……
至于其他正常死亡的人, 却是要送村庄,去隔壁山上的墓园好好埋葬的。
而这些被埋在焕山的女人和孩子,说是埋都抬举了, 有些更命苦的人只是用草席裹了随便刨个坑就用土盖上了, 除了有个坟包以外, 连墓碑都没有。
家里如果还有想念他的人,会在清明扫完隔壁山的坟后, 然后在中元节或是元节来给她上坟, 又或是等家里有钱了, 从外地请人过来迁坟, 葬到外地的墓园里去;如果没有, 那就会彻底变成杂草丛生的野坟, 若干年后风吹雨淋, 坟包渐平,大家都不会知道这里曾经埋着一个女人或是小孩,更没有人会再记得她。
“我命比较好,家里人都埋在隔壁山上,清明我得去那边扫墓,这边就来不了,都是女人,我也不为她做点什。”苏红釉掏红本子,抚着上面的黑字说,“我每次来这里都会看看哪座坟没人来看,然后用笔记来,次过来就多带一份祭品,还有些坟以前家里有人过来看的,后来家里人搬走了吧,又或者在乎她的人都去世了,没人过来扫墓了,我就代替她家里的人过来看她。”
苏红釉说着就从袋里掏一只红笔,将上面几个名字划去:“年我过来看有几个坟不见了,应该是坟被迁走了,是好事。”
划完后苏红釉准备收笔,见大家还是望着她不说话,她就摸了摸己脸,摸到满手的汗后大惊失色:“是不是我妆花了?”
苏红釉现在脸上的妆已经不用花来形容了,她的眼线和眼睫毛膏都糊在眼睛方,黑黢黢的一片,一点都不好看,她想补了妆,一摸袋才想起她天除了祭品香
烛纸钱以外什都没带过来。
但是路笑雩却说:“不,挺好看的,还是和之前一样漂亮。”
苏红釉被他夸了又低头不好意思的笑,还不忘叮嘱他:“我都三十了,也已经结婚了,你别再夸我啦,多不好意思啊哈哈哈,而且我老公知道了要吃醋的。”
路笑雩闻言张了张唇,最后还是什都没说。
丁曼果和唐思思先前觉得这山上的坟包和爱穿红裙的苏红釉都很怕,是听完苏红釉讲的故事,她又觉得没那怕了,甚至还有些难过——样是女人,她更共情苏红釉轻飘飘话里蕴藏的沉重和悲哀。
两人对视一眼,叹息道:“等会进去求签时,我多交点香火钱吧。”
秦雨脸上也有几分惆怅的神色,她问苏红釉:“那红釉姐,你是相信这些事吗?”
“我以前不信的。”苏红釉微微攥紧了握着水瓶的五指,“后来我却希望这世上真的有这些,不管是神,还是鬼。”
存在神明,神明或许听到她的祈祷。
存在鬼怪也好,有鬼怪,她大概就得到多年来苦苦追寻的答案了。
元节在午两点才开始,现在连中午十二点都没到,大伙只在山上随便逛逛,或者是先去水官庙求签,祈福上香。
顾绒和沈秋戟一起进了道观,给水官上过香后,顾绒就给己求签,他问的是平安,抽到的签文是中平签——签文不是很好,祸福掺半。
不说顾绒却觉得这是个好签,他本以为按照己这频频见鬼反复去世的体质,应该是签才对,现在居然是中平签,福祸相依,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他旁边跪在神像前的沈秋戟也在掷签,顾绒不知道他问的是什,只是在签文落地的时候凑过去看了一眼:签。
沈秋戟望着这支签脸色很绿,很难看。
“你这求的是财运签吧?”顾绒笑话他,“还挺准的。”
沈秋戟的命和他这种命不一样,是真正的硬,沈秋戟要是求平安签肯定是上上签,签肯定只是他那不堪入目的财运了。
“我问的是平安,抽到了中平签。”
顾绒把这个签文给沈秋戟看了后,他也有些意外,说:
“你居然都抽到中平签。”
“是吧?”顾绒和沈秋戟说,“你也觉得稀奇对不对?”
沈秋戟勾起唇角,眼底划过笑意,安慰顾绒道:“不过以也往好处想,或许你这体质还有别的什作用呢?”
“还有什好处?”顾绒蹙着眉,“我都快愁死了。”
沈秋戟又说:“当然是遇到像我这样厉害的大人物啊。”
顾绒:“?”
沈秋戟其实是想说男朋友的,但是他看周围人那多,还有好多道长,就换了个低调点的词,虽然他一句话整体听上去并没有半点低调的意思。
所以顾绒抬手给了他一拐子就去外头了。
沈秋戟吃了顾绒一拳还挺美滋滋,脸色反而好看起来,揉着被顾绒拐过的腰腹跟在顾绒后面去后山找其他学集合。
水官庙这里没有饭店,只有几个小糕点摊,勉强买些零食果腹,好些村民早有准备,带了食物打算就地取材烧火吃饭,一行学生见状就发现他失策了——应该多带一些吃的过来的。
于是这时候路笑雩又觉得己吃剩的半只烤鸡开始香了。
苏老师和杨老师转了一圈,和村民买了些米饭和肉,让男生去找柴火,女生处理肉块和米饭,大家也学着村民在这烧火吃饭算了,还体验一把野炊的快乐。
处理米饭和肉是个容易的差使,几十个女生手脚麻利很快就分好了,就等着男生把柴找过来,把肉烤烤就吃了。
是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几个女生看着坐在远处晒太阳的丁曼果和唐思思,想起了昨晚714发生的事,就开始七嘴八议论起来——
“你说,丁曼果和唐思思昨晚到底有没有碰到脏东西呀?”
“谁知道呢?我感觉是她己编来的,我在外面都听到了啊,拍门声都是从里面传来的,外面是路笑雩后面去撞门才有的动静,她还把门反锁了不让人进去呢。”
“是真的吓到我了……”
“有什好害怕的,我就不信鬼,我觉得这世上就没有鬼,之前明心楼不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吗?结果最后是蘑菇中毒,笑死我了。”
“就是,笔仙我也玩过,根本就没什稀奇啊,
鬼影都没见到一个。”
“……”
也许是因为水官庙就在前方不远处,也许是因为周围人多,又也许是因为现在是白天,总之女孩子的话匣子被打开后就很难再合上,也没什恐惧的心思,原本是聊八卦的她,聊到后面又开始说己曾经经历过的怪事,再到后面她居然都已经开始讲鬼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