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风颇有感触地叹口气,笑道:“我们曾经随檀石槐大王数次攻打雁门关,每次均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没想到,这次它竟被魁头大王打下来了,真是不可思议……”他扭头看看铁鳌,问道,“难道我们现在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当年?”
铁鳌摇摇头,说道:“也许是汉人不堪一击了。∮衍墨轩∮无广告∮走吧,我们进关去看看,看看这座号称北疆三大雄关之首的关隘。”
慕容风和铁鳌两人带着一千黑鹰铁骑进驻雁门关外的大营。
魁头听说慕容风来了,喜出望外,早早来到关外大营,站在大帐外迎接。慕容风和铁鳌看到大王出迎,急忙下马行礼。魁头急行几步,一把扶住慕容风,连道辛苦。
“按照大王的要求,我带来了大王所需要的牲畜和武器。”慕容风笑道,“明天早上,牲畜和运送武器的马队就可以赶到雁门关了。”
魁头很激动,连声道谢,“大军在雁门关下苦战两个多月,大军人数增加到十万,食物和武器几次出现了危机,要不是大人鼎力相助,我们可能已经撤兵了。”
慕容风笑道:“北疆之战是一个整体,不分彼此。如果没有大王和拓跋锋、落置鞬落罗两位大人攻打雁门关,我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拿下渔阳和卢龙塞,占据燕山南北。此番大战,我鲜卑国战果辉煌,我们不但夺得了汉人大片的土地,几十万人口,几十座城池关隘,掳掠了他们大量的财富,还为日后攻占汉人整个北疆边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大王为重振我们强大的鲜卑国建下了举世功勋,已经成为继檀石槐大王之后草原上最伟大的英雄了。”
魁头抓着慕容风的手,感激地说道:“这都要感谢大人的鼎力相助。”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了大帐。
此次出兵攻打雁门关,魁头和拓跋锋都出动了大量的军队,由于攻城时间长,他们的口粮和武器供应一度出现了很大的危机。去年的西疆惨败,弹汗山损失最为严重,西部鲜卑也折损较大。只有拓跋锋是个赢家,他得到了北方四郡,得到了土地人口牲畜和财富,虽然后来他补偿了弹汗山和西部鲜卑的几个参战部落,但相比于他从北方四郡所得到的财富,这些补偿就是微乎其微了。拓跋锋倚仗自己的战果,很快捞回了西疆惨败的损失,尤其是军队和牲畜。这次出兵,拓跋锋还是利益的最大获得者。由于慕容风攻占了幽州北部,鲜卑人即使打不下雁门关,对拓跋锋也没有任何损失。因为他可以占稳北方四郡,可以长期安全地从北方四郡得到财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北部鲜卑给大军提供了很大一部分的食物和武器。另外,这次是在家门口攻打雁门关,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坚战,不象去年攻打西疆的长途奔袭战,为了应付繁重的后勤,拓跋锋为此还从北部鲜卑各部落和北方四郡征调了十几万随军民夫。
北部鲜卑的财力毕竟有限,而且这仗也是鲜卑国的仗,不是他拓跋锋个人的仗,打下了并州,打下了北疆,财富土地也不是他拓跋锋一个人的,所以大战开始前,大王魁头和四个部落大人就大战胜利后的利益分配达成了一个协定,明确了各部落为此次大战所需要提供的军队和物资数量。几个部落大人除了拓跋锋,就是慕容风和弥加给大军提供所需要的一切。
慕容风现在的实力还是很雄厚的。去年鲜卑人几路攻击大汉国,慕容风出兵幽州,在北部打了几场小胜仗,收获不小。另外,他暗中支持和帮助张举张纯以及乌丸人叛乱,从中也拿了不少好处。再加上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自从卢龙塞大战失败后一直在休养生息,内部族众安居乐业,天公做美年年风调雨顺,大草原上早已牛羊成群,元气恢复得很快。现在,无论是慕容风还是弥加,都已经养好了四年前内乱和大战失利所带给他们的创伤,他们已经彻底恢复了。
虽然实力是有了,但要同时给两个战场提供牲畜和武器,慕容风也承受不了。这次慕容风亲自赶到雁门关,目的不是给魁头运送牲畜和武器,而是来劝他立即撤兵的。
慕容风趁着李弘的北征军和张举张纯的叛军血战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渔阳和卢龙塞,然后他又怂恿上谷和代郡的乌丸人反叛,攻打飞狐要塞,迫使李弘分兵御敌,无暇北顾。李弘为了在幽州中部站稳脚跟,急于攻打蓟城,根本不做北上反击的考虑。慕容风机谋得逞,他利用这个时间迅速巩固了两地的防御,并且基本稳住了燕山以南的大片疆域。
慕容风无意攻打幽州的中部,只要占领了渔阳和卢龙塞,自己首先立于不败之地,已经进退自如了。将来等到实力许可,有绝对把握了,再占据幽州中部也不迟。依照目前鲜卑人的实力,即使拿下了幽州中部也无力守住,迟早都要丢掉。而且这一丢就要被汉人赶回草原,以前所做的努力统统白费,一无所获。慕容风认为北疆之战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北疆之战可以结束了,为此他数次派人赶到雁门关劝大王魁头撤兵,但魁头置若罔闻,除了向他催要牲畜和武器,什么都不说。
慕容风坐在大帐内,望着神情欢悦的魁头,若有所思。
魁头是槐纵的儿子,是慕容风生死兄弟的儿子,魁头长得很象他的父亲,甚至连说话的口气都像。但魁头久居弹汗山,自小就生活在权力倾轧的漩涡中,他为了在弹汗山活下来,为了夺回自己的王位,殚精竭虑,想尽了一切办法,性情早就大变了。这次和连死了,慕容风联合弥加、落置鞬落罗抢先一步控制了弹汗山王廷,把魁头扶上了王位。但由于拓跋锋的强大实力,加上他手上有和连之子骞曼,使得鲜卑国的王位之争突然走到了战争的边缘。魁头以为慕容风会坚决支持他,会联合草原上的三大部落击败拓跋锋,但慕容风没有这么做。
慕容风认为鲜卑国的强大是建立在鲜卑国各部统一的基础上,如果鲜卑各部发生内战,鲜卑国不但不会强大,反而会四分五裂,檀石槐大王所建下的基业转眼就会毁于一旦。没有了强大的鲜卑国,鲜卑各族就会陷入无休无止的内战,实力巨减之后,周边各国随即就会入侵,鲜卑人会像当年的北匈奴人一样,成为其他各国的奴隶。慕容风毫不犹豫地让步了。他说服了弥加和落置鞬落罗,然后三人又一起说服了魁头。魁头当然不愿意,但他面对慕容风,却不敢说半个不字。慕容风在魁头面前发誓,只要他活着,魁头就一定是鲜卑国的大王,但现在必须要对拓跋锋做出让步。
拓跋锋拥立骞曼攻打弹汗山,不过是做做样子,他就是吃准了慕容风一定会让步,他要把损失捞回来。慕容风遂他心愿,不但让他把损失捞回去了,还送了他一封厚礼,那就是现在的北疆大战。北疆大战在慕容风的嘴里说出来非常具有诱惑力。首先鲜卑国的领土扩展了,族众可以逐渐南迁进入水草丰茂气候宜人的北疆,可以生活得更好。其次,由于鲜卑人攻占了幽州北部,大汉国在北疆的东西两面同时受敌,出塞作战已经相当困难,而拓跋锋从此后则可以稳居北方四郡,受到大汉**队出塞攻击的威胁将大大减少。最后,汉军因为北疆战火纷起四处讨伐,雁门关内兵力薄弱,拓跋锋有可能破关而入,大肆掳掠。
既不要打内战,互相损耗,又能收获颇丰,实力渐增,拓跋锋没有理由不答应。虽然这样一来慕容风的实力增加了,而魁头也因为建下功业赢得了声名,得到了草原各族的拥戴,但拓跋锋并不担心十年之后的事。十年后,大家的实力都强了,鲜卑国的国力也雄厚了,慕容风就更不会支持魁头打内战了。但问题是,随着魁头和弹汗山实力的恢复,慕容风凭什么保证十年之内魁头不会打拓跋锋?只要魁头动手,拓跋锋认为自己的机会就来了。没有人会放弃自己已经到手的财富,尤其还是鲜卑国的王位。到时候,已经老迈的慕容风未必还有现在的威势,他已经掌控不了鲜卑国的命运了。
慕容风担心的正是这一点。他稳住了幽州的形势后,立即就想利用难以为继的军需来要挟魁头和拓跋锋立即撤兵。
慕容风不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的弹汗山王廷。大王和连的所作所为就是一个血的教训。一个强大的弹汗山王廷如果拥有一位象檀石槐一样的君王,那是鲜卑人的幸运,但如果不是,那就是鲜卑人的悲哀。魁头也好,年幼的骞曼也好,都不可能给鲜卑国带来强大的希望。慕容风没有做大王的野心,但他有强大鲜卑国的雄心,只要自己不死,就不能眼看着檀石槐大王和成千上万的鲜卑勇士打下的万里江山变为废墟。要保住鲜卑国的江山首先就要让鲜卑各部和睦相处,要想让鲜卑各部不再互相征伐,就要让鲜卑各部实力相当互为制约,而要让鲜卑各部权势平衡,就要大力削弱弹汗山王廷的权力和实力。
此次魁头率众攻打大汉国,战绩彪炳。慕容风认为魁头此战过后,在草原上的声名已经有了,这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再去掳掠大量的财富,然后回去重振弹汗山。魁头实力大增,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对自己和拓跋锋,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慕容风更不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的北部鲜卑。拓跋锋这几年的发展已经让他不能忍受了。拓跋锋实力强劲,他的背后还有两个盟友,一个是东羌的旭葵,一个是匈奴屠各族的白马铜。拓跋锋的实力如今已经打破了鲜卑各部之间的平衡。去年,他为了杀和连,削弱弹汗山实力,控制王廷,极力怂恿和连南下入侵大汉国。慕容风对这件事很清楚,但他和拓跋锋在这件事上有默契,杀死和连,削弱弹汗山王廷实力,这是稳定和强大鲜卑国必须要做的两件事。慕容风不动声色地推波助澜,帮了他一把,虽然鲜卑人在西疆惨败,但从鲜卑国的将来考虑,这个代价还是值得的。
此次拓跋锋尽起主力攻打雁门关,其野心之大决心之大,谁都知道,但慕容风很自信。他认为鲜卑国的实力目前还不足以打下雁门关,拓跋锋用多少人打都没有用,他甚至还请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去帮帮他的忙。雁门关一打就是两个多月,慕容风认为可以了,再打下去,对拓跋锋,对鲜卑国的损失就大了。攻打雁门关需要耗费惊人的军需,这足够拖垮鲜卑国。而拓跋锋一旦损失过大,他就守不住北方四郡和自己的领地。无论是大汉军队出塞攻击他,还是鲜卑其他部落攻击他,慕容风都不愿意看到。大汉军队如果收复了北方四郡,自己刚刚攻占的幽州北部随即就要丢失。鲜卑其他部落如果和拓跋锋打起来,鲜卑内乱爆发,自己和拓跋锋无力南顾,这刚刚占领的土地随即也就丢了。这样一来,他精心筹划的北疆之战就彻底失败了,什么意义都没有了。不但如此,因为去年战败而伤痕累累的鲜卑国更是被自己狠狠地再砍了一刀,奄奄一息了。
虽然他已经不能忍受拓跋锋的飞扬跋扈,但他更不愿意看到鲜卑国的奄奄一息。相比起来,他宁愿拓跋锋实力强大一点,为鲜卑国抵挡大汉国、南匈奴人和西疆羌人的攻击,为鲜卑人竖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他相信自己还是有办法控制和打击拓跋锋越来越疯狂的野心。
为了鲜卑国的将来,慕容风不远千里,亲自赶到雁门关来劝说大王魁头和拓跋锋撤兵。这仗是他筹划,是他指挥打的,现在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自己又要他们不打了,叫他们背着两个多月连番血战的损失各自回家去,这的确很难。不管魁头心里是怎么想的,叫他命令拓跋锋撤兵,于情于理,魁头都没办法开口,也不怪魁头对自己的劝说不理不睬。
不过,慕容风看到他们攻占了雁门关,对自己能够说服他们撤兵一事充满了信心。
魁头率众发动北疆大战,既占了幽州北部,又攻占了雁门关,在北疆东西两个方向都有巨大的战果。魁头的这个战绩已经很大了,足够让他得到鲜卑诸部的拥护继续做他的大王。此时让他撤回去,魁头应该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拓跋锋占据了雁门关,就如同自己占据了渔阳和卢龙塞,进退皆立于不败之地。拓跋锋凭借雁门关之险,不但可以彻底解除大汉军队对塞外北方四郡的威胁,还可以反过来威胁晋阳,威胁大汉的京畿重地,可以随时随地出关南下大肆掳掠。此时撤兵,拓跋锋一来可以减少损失,二来可以趁着汉人无力反攻之际,迅速巩固和稳定北方四郡以及雁门关。这么好的事,他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慕容风高大的身躯因为过度操劳的原因显得非常清瘦,但脸上那双犀利逼人的眼睛却更显威猛。慕容风四下看看,问道:“大军已经进关了?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两位大人都在关内?”
“他们现在都在雁鸣岭,距离原平城大约十里。”魁头笑道:“昨天他们在雁鸣岭击败了阻击我们的黄巾军,明天就要攻打原平城了。”
慕容风神情一愣,略显惊讶地看着魁头。魁头很高兴,把五天前攻占雁门关,四天前南下雁鸣岭攻击黄巾军,前天黄巾军攻占积云岭截断鲜卑大军,昨天拓跋锋击败黄巾军的事详细说了一下。魁头的侍从铺开地图,慕容风一边听魁头讲解,一边仔细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晚上,落置鞬落罗和拓跋锋两位大人先后送来捷报,要求我明天击败攻占积云岭的黄巾军,迅速赶到雁鸣岭会合,准备一同南下攻打晋阳。”魁头望着慕容风,问道,“你看……”
“我们损失多少?”慕容风抬头问道。
“进关前,我们损失了两万三千人。进关后,拓跋锋大人在雁鸣岭损失了大约两万多人。昨天雁鸣岭和积云岭同时开战,伤亡数字还没有送过来。”
“两万三千人?”慕容风吃惊地问道,“你们只用两万三千人就打下了雁门关?”
魁头笑道:“是啊。汉人最后被我们打得只剩下两千人左右,然后弃关逃跑了。”
“弃关?”慕容风非常震惊地说道,“汉人弃关而逃?”
魁头看到慕容风表情震骇,感觉有点不对劲,说道:“阻击我们的是黄巾军,不堪一击。另外,大汉国发生了大水灾,几百万人无家可归,这北疆汉军的粮饷定然难以维持,他们不可能坚持很长时间的。”
慕容风苦笑,“大王,你们中计了。汉人还有两千人,怎么会弃关而逃?尤其守关的是郭蕴,此人和我们打了几十年的仗,勇猛刚烈,他怎么会弃关而逃?拓跋锋这个混蛋,利欲熏心,连这么点判断力都没了。还有落置鞬落罗,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犯这种错误,老了,他也是老了。”
魁头面无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说话。
“黄巾军不堪一击,难道汉人就没有军队了?十万人攻打雁门关,如今只剩下五万多人,再加上昨天大战的损失,我们最多还有三四万人。拓跋锋,拓跋锋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慕容风双眼盯着魁头,失望地说道,“赶快撤退,否则北疆之战的所有战果,尽在此仗丢失一尽。”
铁鳌小声插嘴问道:“大帅,不管我们是不是中计,这仗已经打赢了,大家再努把力就可以打到晋阳了,为什么要撤退?这时撤退,我们不就什么都没了?你说过,并州现在也就剩下这些不堪一击的黄巾军了,只要把他们砍光,我们损失即使大一点也没什么关系,拿下太原和上党两郡,损失不就补回来了。何况,死得都是拓跋锋的人……”他眼角一挑,幸灾乐祸地笑道,“将来杀他的时候,我们要轻松多了。”
魁头望着慕容风,那脸上的神情无疑是同意铁鳌的说法。
慕容风一声长叹,垂首无语。他刚刚走进大帐的兴奋转眼间就变成了满腔的愤怒和沮丧,还有说不尽的悲哀。没有人,没有人为鲜卑国考虑,所有人,包括大王在内,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族人,为了自己的部落,就没有人为了鲜卑国。
没有一个强大的鲜卑国,没有一个势力平衡的鲜卑诸部,鲜卑人将陷入连锦不断的战祸,将陷入血雨腥风,最后的结局也就和被鲜卑人赶出大漠的北匈奴人一样,迟早都要被一个强大的民族赶尽杀绝,都要灭种灭族,最后还有人能逃到极荒之地苟延残喘就不错了。
“大帅,你说呢?”铁鳌追问道。
“我不明白拓跋锋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攻打晋阳?他如果仅仅就是为了掳掠,他可以再等一等,等到汉军没有粮饷支持了,汉军撤退了再打。”慕容风指着地图,无奈地说道,“他的心思太大了,他想趁着各部大军都在的时候,利用大家的力量迅速占据太原和上党两郡。”
慕容风嗤之以鼻,继续说道:“拓跋锋即使攻占了太原和上党两郡,除了掳掠一番他还能得到什么?拓跋锋太糊涂了,他是守不住雁门关以内这片土地的。雁门关以内的汉人是以农耕维持自己的生活,那里没有草场,只有大山、平原和耕地,我们怎么生存?去学汉人种地吗?或者我们可以去逼迫汉人种地,但汉人会种吗?早逃光了。一旦我们的士兵抢完了,他们就会调转马头出塞,拓跋锋想拦是拦不住的。没有士兵,他怎么守住两郡的土地?何况他的军队现在的确给打得所剩无几了。糊涂啊。我们的族人是靠放牧生活,不是靠种地生活,所以多少年来,草原上的民族都是以攻占大汉边郡水草丰茂的土地为主,只有掳掠才会深入到大汉国的腹地。”
慕容风拍拍地图,大声说道:“立即派人联系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就说我已经率部赶到雁门关,他们两个自然就会撤退了。”
魁头低头不语,脸上的神情显然对慕容风的决定非常不满。
铁鳌小声说道:“大帅为什么一定要撤退?”
“汉人既然连雁门关都舍得放弃,肯定有足够吃掉我们的军队,他们一定还有埋伏。现在撤,还能救回几万人的性命,如果再迟一点,恐怕要全军覆没了。”
铁鳌又问道:“大人为什么一定要救回拓跋锋?”
“没了拓跋锋,谁能在北部鲜卑的疆界挡住大汉国的军队?去年西疆折损了七万鲜卑将士,如果今年再损七万,鲜卑国基本上就完了。此仗如果再败,我们所有占据的土地不但要全部丢失,就连鲜卑国的疆域都要大片大片的丢失。”慕容风看了一眼魁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十年时间很长,机会很多,只要大王能够让鲜卑国强大富裕起来,谁敢不听大王的号令?”
“请大王尽起兵马,和拓跋锋、落置鞬落罗两位大人南北夹击积云岭,尽快撤出雁门关。”
魁头心事重重地走了。慕容风和铁鳌站在大帐外,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默默无语。他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吗?
铁鳌抬头看着眼前的雄关,叹道:“可惜。”
“汉人白白送给我们一座雁门关,你以为我们承受得起吗?拓跋锋突围之后,兵力必定大损,他为了防备别人攻击他,不会再守雁门关了,他要急着回去重整军马准备打仗了。北疆之战,竟然是这么个结局……”慕容风苦笑,“两地都打了胜仗,结果我们却输了。”
铁鳌安慰道:“如今大汉国内有灾患,外有叛乱,一时间根本无力出塞攻击我们,大帅无须担忧。”
“汉人此时如果尚有余力陈兵关隘,威胁塞外,反倒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了。”慕容风连连摇头,灰心丧气。
铁鳌瞥了一眼慕容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大王不高兴,你知道吗?拓跋锋这么骄狂,根本不计后果一路猛攻,也许和大王,和落置鞬落罗有点关系,他们两个巴不得拓跋锋损兵折将一命呜呼。这样,一个王位就稳了,一个也可以把北部鲜卑重新划归西部。”
慕容风痛苦地闭上眼睛,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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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第四天上午,雁鸣岭。
拓跋锋接到慕容风率军赶到雁门关的消息,霎时惊得魂飞天外,他一把抓住信使,大声问道:“慕容风带了多少人?”
“一千黑鹰铁骑。”
“你竟敢骗我。”拓跋锋气怒攻心,一刀把信使的脑袋砍了。望着地上血淋淋的头颅,拓跋锋犹不解气,又飞起一脚把那个光头脑袋踢上了半空。
拓跋晦和几个豪帅小帅面面相觑,心惊胆战。慕容风这个时候赶到雁门关,其用意不言自明。大家斗来斗去,最后还是给慕容风逼上了绝路。
“慕容风要是把大王,落置鞬落罗,还有我们,一把堵在雁门关内,那我们……”拓跋寒面如土色,低声说道。
“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整个鲜卑国就是慕容风的了。”拓跋韬怒声说道,“豹子和慕容风是什么关系?那是生死交情。他和豹子一定有什么秘密协定,所以才敢大摇大摆地带着几万大军从幽州赶来打我们。”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大家都不要激动。”拓跋晦大声说道,“大帅是什么人?他这一辈子什么时候用这种**计杀过人?他要杀人,向来都是战场对决,从不做这种卑鄙之事。”
“那你说,他这么做什么意思?”拓跋帷问道。
“我们连番大战,损失惨重,本来可以通过攻占晋阳来得到补充,但大帅此时出现,无疑是不愿让我们攻占晋阳,更不愿让我们势力大涨,雄踞鲜卑诸部之上。”拓跋晦冷静地说道,“他为了保住魁头这个大王,保证自己可以操控鲜卑,所以才要趁势打击我们,他不会杀我们的。”
他看看咬牙切齿的拓跋锋,小声劝道:“大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拓跋锋一刀斩进地上,恨恨地说道:“撤,我们撤回塞外,这趟,算他慕容风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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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第四天下午,积云岭。
拓跋锋按兵不动,积云岭上也没有战斗。鲜卑人好象打累了,一个都不动。徐荣担心鲜卑人识破了计策,有可能要集结重兵南北夹击积云岭突围而走,所以他匆匆赶到积云岭,和杨凤商议排兵布阵之策,争取重击鲜卑人,杀死更多的敌人。
积云岭上,黄巾士卒有的在帮助民夫驮运武器,有的在挖沟壕,有的在扎拒马。大家紧张忙碌,井然有序。
徐荣和杨凤坐在山岭上闲聊。杨凤说,如果只有魁头在北面发动攻击,还不如把他放进去,然后再集中所有力量和鲜卑人对决,杀也把鲜卑人杀个半死。徐荣说,把魁头放进去,敌人太多,吃不掉。一旦弄巧成拙,反而被他们击败,那就全完了。徐荣还担心鲜卑人可能来援兵,所以他对杨凤说,如果鲜卑人明天还不进攻,我们就要主动攻击了。杨凤说,魁头不可能不攻,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的大军一路而下,根本没带什么食物,如果魁头再有两天拿不下积云岭,拓跋锋就要吃马肉喝马血了。
徐荣笑道:“关键是要大量杀伤鲜卑人,尤其是拓跋锋的士卒,只要把他打得奄奄一息,鲜卑人就会狼狈逃窜。”
鲜卑大王魁头也在这一天的下午带着雁门关的五千人马赶到了积云岭。邪归逆奇怪地问道,大王来了,那雁门关谁守?大王难道忘记和连是怎么死的了?魁头沉默了半天,说道,大帅来了。邪归逆疑惑地问道,哪个大帅?我们还有援兵?魁头说,慕容风来了。邪归逆大惊,眉毛鼻子皱在一起,想了很长时间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帅来干什么?魁头说,大帅说我们中了汉人的**计,说前面还有埋伏,叫我们速速打通积云岭,会合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立即撤军。邪归逆吓了一跳,他紧张地四下看看远处的山峦,说,既然大帅说有埋伏,那就一定有埋伏。我记得父亲在世的时候一再对我们说,大帅算无遗策,绝对不会出错,一定要言听计从。随即他看看面无表情的魁头,说那你还来干什么?随便派个小帅来不就行了,这事还要你亲自来指挥?魁头苦笑说,大帅一定要我来,不来都不行。
邢归逆想了半天,叹道,大帅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都不杀拓跋锋,还要你亲自来救他,大帅是不是……魁头抬头望天,眼睛就象蒙上了一层雾一样毫无光泽。邪归逆忽然想到什么,说道,此仗之后,拓跋锋受损巨大,我们是不是可以……魁头就像没听到一样,坐在马上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良久,他才低声说道,我们没有足够的实力。邪归逆思索了一下,恨恨地说道,本来可以请舅舅弥加帮忙,但他被大帅钳制在东部鲜卑,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大帅,所以我们想找帮手都找不到。不象拓跋锋,他还有东羌人和匈奴人可以相助,就算受损巨大也还有翻身的机会。
魁头忽然凑到邪归逆耳边,压低声音问道:“我们可以信任大帅吗?”
邪归逆摇头,神色坚决地说道:“母亲说过,鲜卑人最不能信任的就是大帅。母亲的话绝对没有错。如果他值得我们信任,他为什么要和拓跋锋商定十年之约?鲜卑大王是什么人?难道是他中部鲜卑的小帅吗?这说明什么?说明母亲的话绝对没错。父亲怎么会死?大帅既然算无遗策,怎么会让父亲去死?父亲怎么会有他这么个生死兄弟?大帅不值得我们信任。大帅就象父亲说的那样,他心里只有鲜卑国,没有弹汗山,没有大王,更没有我们这些檀石槐的子孙。”
魁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像决定了一件什么事,“你还记得射墨赐吗?”
邪归逆骇然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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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第五天清晨,五里亭。
张燕突然听说拓跋锋撤军赶向了积云岭,立即知道黄巾军的意图已经被鲜卑人识破,他们要撤回雁门关了。张燕毫不犹豫地命令三万大军丢掉一切辎重,立即启程追敌。
“带上弩车,一定要带上弩车。”
黄庭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进了雁鸣岭,驰道蜿蜒崎岖,带上弩车会耽误大军行进的速度,是不是不要带了?”
“一定要带。”张燕说道,“鲜卑人集中在驰道上,那就是活靶子,有多少射死多少。命令各部士卒,用巨型矛做抬杆,抬着弩车随军前进,把所有弩箭全部带上。”
黄巾军闻鼓而动,迅速集结。王当所部五千人一马当先,率先急速跑向积云岭。
大战第五天,积云岭。
魁头集结了一万三千大军,在朝阳升起的时候,向积云岭发起了猛攻。邪归逆前天带着一万人攻打,结果打了一天,损失了两千人马。今天,他吸取了教训,命令两个小帅各带两千士卒沿着驰道两侧的山林进攻,先把埋伏在山林里的黄巾军弓箭手给杀散,同时,他指挥铁骑以五百人为一队,轮流齐射,轮流冲杀。鲜卑铁骑由于攻击队形又小又密,轮流攻击的速度又非常快,结果把黄巾军打得措手不及,阻击阵地丢了一个又一个。
指挥阻击的李尧浑身浴血,誓死不退。那天他给杨凤骂惨了,憋了一肚子气。心想老子就是战死了,也不能给你骂中了当真做个胆小鬼。武功高强的小婢女弃天为了保护他身中数箭,要不是铁甲下还有铁板,李尧的这个小婢女就被射死了。不过,小帅杨震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他在带领士卒反扑的时候,被鲜卑的战马撞进了驰道边的树林里,虽然浓密的树枝救了他一命,但他肋骨断了好几根,昏迷不醒,直到中午战事稍歇的时候,才被士卒们找到救了回去。
中午的时候,李尧撤退不及,被鲜卑人的长矛刺中了大腿,鲜血就象喷泉一样射了出来。李尧痛得破口大骂,连滚带爬好不容易逃了回去。他找杨凤要援兵,说支持不住了,正面战场只有六七千人了,再不发援兵就完了。杨凤回答得更简单,什么时候全部打完了什么时候再说,援兵没有。李尧气得跛着一只脚把杨凤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但骂归骂,仗还要打。他一手拿根长矛做拐杖,一手拿着战刀继续带着士卒奋勇冲杀,“兄弟们,不要指望援兵了,我们拼吧,拼完了为止。”
北面战场打得激烈,南面战场打得就是惨烈了。
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集结了两万八千大军进攻积云岭。落置鞬落罗前天猛攻一天,也损失了将近两千人,今天他和邪归逆选择了同样的攻击办法,只不过他派了更多的士卒从两侧山林攻击前进。负责在驰道上阻击的黄巾军因为缺少两翼弓箭的支持,死伤惨重。
到下午的时候,梁百武和唐放伤痕累累地被抬到了山岭上,一万多黄巾军被彻底打散了,没死的都逃到附近山岭里去了,鲜卑人的攻击太可怕了,根本挡不住。杨凤冲两人拍拍手,大声赞道:“好,好样的。”随即他带着两万黄巾军精锐对上了鲜卑铁骑。鲜卑人顿时觉得就像撞到了铁板上一样,寸步难进。
此时,鲜卑人密密麻麻地挤在积云岭两端近十里长的驰道上,许多铁骑士卒都是轮流上阵攻击几次了。积云岭上两里长,五百步宽的战场上,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北面的阻击也被打散了,李尧被几个黄巾士卒连拖带拽拉到附近树林里去了。他虽然一心要求死,但士卒们好心好意,把他捆起来抬着跑了。
杨凤的主力两面受敌,岌岌可危。杨凤夷然不惧,大声命令点燃山岭上的火堆。
在山中埋伏了好几天的黄巾将士们看到出击的信号,个个吼声如雷,士气如虹。他们顺着驰道两侧的山峦狂奔而出,一时间,积云岭上,惊雷阵阵。
彭烈带着两万人攻击积云岭北面魁头的大军。雷传带着两万人攻击积云岭南面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的大军。这四万人虽然是屯田兵,但此时杀出,对鲜卑人的心理冲击和震骇那是相当惊人的。看到满山遍野的黄巾军,要说心里不怕,那是假话。黄巾军,到处都是黄巾军,杀不尽杀不绝的黄巾军。
拓跋锋瞠目结舌。此时,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这次出关攻击晋阳实在是太冒失了,自己的确是中了汉人的**计,不承认都不行。汉人放弃雁门关,诱敌深入,步步设计,早就算计好了要击败自己,可惜,自己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但他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汉人的战将皇甫嵩、朱俊、豹子,个个只用几万人就能击败几十万黄巾军,为什么自己和几万鲜卑铁骑却不行,还反而被十几万黄巾军给算计了,给打败了。他不服气,他真的不服气,为什么会这样?
突然,远处的鲜卑人大乱,恐怖的叫喊声让人毛骨悚然,好象天地都要塌了一样,无数的鲜卑铁骑慌不择路,纵马狂奔。弩炮的吼声随之响了起来,此起彼伏,震撼山野。张燕带着三万黄巾军追杀而来。
鲜卑人拼命了,积云岭上的厮杀声已经被恐惧疯狂的吼叫声彻底淹没了,几万人纠缠在几里长的驰道上,杀得如醉如痴,全然忘记了身在何处,只知道杀,往前杀。
黄巾军被鲜卑人杀得眼珠子都红了,不要说退,就连性命都不要了。杨凤杀得晕头转向,逮到人就砍,根本不管是敌是友,先砍几刀再说。徐荣连挡了杨凤三刀,才把杨凤握刀的手抓住了。
“命令撤退。”
杨凤没听到,还在摇摇晃晃地找人去砍。徐荣又说了一遍,杨凤劈头就是一刀,“谁说撤退,老子剁了谁。”
徐荣说:“再打下去,这岭上的两万黄巾军就没了。现在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撤了,无须再战。”
杨凤说:“没了就没了,这都是我的兄弟,我说了算。”接着他举刀狂呼:“战死为止,绝不后退。”
徐荣气得一把抱住他,凑到他耳边大声叫道,“你把拓跋锋杀死了,鲜卑将来还乱个屁啊。魁头知道你把他杀死了,还不高兴地狂奔而逃。”
杨凤这才清醒了一点,指着远处说道:“战鼓兵,金锣兵都去砍人了,要鸣锣撤退,你自己去敲,被人砍死了可不要怪我。”说完返身就冲进了激战的人群,一边挥刀乱砍,还一边狂叫,“快砍,快砍,等一下就砍不到了。”
徐荣狠命地敲起了金锣。
还真有杀红了眼的黄巾军士卒跑来杀他,要不是徐荣的亲卫兵拼死拦住,徐荣说不定真被愤怒的黄巾军士卒乱枪戳死了。
黄巾军渐渐让出了积云岭,鲜卑人如释重负,呼啸而去。
残阳如血。
黑夜来临,积云岭上燃起了一堆堆的大火,绵延十里不绝。
黄巾军士卒有的精疲力竭地躺在战场上,有的兴奋地跑来跑去大喊大叫。几万民夫从山里走出来,开始打扫战场。
徐荣、张燕、杨凤、张白骑几人聚到一起,几双手激动地握到了一起,其中的酸甜苦辣百般滋味尽涌心头。
“赢了,这一仗我们总算赢了。”徐荣颤抖着嗓音,眼含泪花,“黄巾军从此名扬天下,名垂青史。”
张燕泪水滚落,哽咽无语。
深夜,初步战报呈送了上来。黄巾军从攻占积云岭开始,到今天黄昏主动放走鲜卑人为止,总共杀敌一万三千人,黄巾军折损三万八千人。
徐荣非常满意地笑道:“雁门关一战,我们总共杀敌六万八千多人,黄巾军的损失加上雁门关将士的损失大约十二万人。此仗打完,黄巾军将无敌于天下了。”
杨凤大笑道:“等将军大人回来,我和他再打一仗,一定能把他打败。”
徐荣笑道:“栖之,这个机会你是没有了,下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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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第六天,雁门关。
慕容风在雁门关外和拓跋锋,落置鞬落罗谈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然后拓跋锋面无表情地带着仅存的一万五千名士卒连夜出关,回自己的北部鲜卑去了。
第二天上午,魁头、慕容风,落置鞬落罗带着一万多残兵开始了返回草原的行程。
慕容风驻马回首望着雁门关,久久无语。
中午,徐荣、张燕、杨凤带着大军进驻雁门关,巨大的汉字大纛在雁门关上空高高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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