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在下与乌兰将军交情匪浅,设若真有何不测,将军将自己大好头颅送来,也了却在下一点心愿。”
屈方宁摘下背上长弓,向他摆了摆手:“柳狐将军,你见我人来得少,瞧不起我是不是?我告诉你,趁你在这儿钻墙打洞的空当,鄙国三十万大军早已踏破天山,将你那些鸡零狗碎,杀得片甲不留。你有空和我逞这些口舌,不如回去一趟苏颂王宫,把你们那些王亲国戚,皇子皇孙,一并布置了后事罢。”
俄而天色已明,西军众将前来与屈方宁厮见,均喜不自胜。城中士兵烹肉大啖,无不欢然。有几个年轻将领与屈方宁向来交好,此时便拉了他手,问他如何来得这般凑巧。屈方宁道:“柳狐数次向牧场增兵,孔雀城中又不见信来,料想境况有些儿不妙。我原想攻后其背,咱们内外夹击,先把那狗日的王子砍下马。因一些缘故,只带了三千人。也亏得人少,昨夜赶到三五里外,正碰见老狐狸嚎丧。我初时还不知所以,见你们将军点灯求救,这才动手。”
众将听了,忙将虎头绳推出,称他这一战居功至伟。屈方宁笑道:“别的倒也罢了,我见那几个马头悬在灯下,心想连马也吃了,我那几头宝贝白象焉有命在?这一下心急如焚,连赶路也比平时快些。”
小亭郁一直未曾开口,此时便微微一笑,道:“我跟你过命的交情,眼见落入他人手,你只顾宝贝那几头畜生,却不来担心我。”
屈方宁听他说话全无芥蒂,微感惊讶,向他看了好几眼。
众人厮闹一番,说起眼前战事,道是柳狐磨牙吮血月余,定然不甘放弃,只怕今明两日之内,就要发难。屈方宁道:“贵军占得此城,便是切断了风雪牧场与亡水下游之联系。老狐狸在这里虚张声势,其实后路早已断了。”说着,在羊皮地图上指了几处,道:“一月以来,目连山南边这几州,御剑将军都已拿下了。老狐狸嘴上唱着歌,心里可是苦得很!”
小亭郁顺着看去,道:“原来是个釜底抽薪之法,怪不得我能支撑至今,实在惭愧感激之极。你下次见了御剑将军,千万替我转告一声。”
屈方宁又看了他一眼,才笑道:“他如今距此不过七八日之程,你要谢他,过几天自己亲口谢罢。”
果如屈方宁所言,往后数日,柳狐四次发起攻城,皆因后劲疲软,不得成功。他向来花样百出,强攻不成,便向屈方宁大展话术,还送来礼盒一方,却是屈方宁与乌兰朵大婚之际,赠予亲朋之回礼。屈方宁收了礼盒,便向他笑道:“柳狐将军到处与人攀亲,实乃好高骛远之典范。万一失足掉进泥潭里,可就不好看之极了!”
柳狐哈哈一笑,正要开口,一名黑衣侍卫附耳向他说了句什么,只见他脸色忽变,连问了几声“当真?”再不多言,转身打马便走。当日午后,城外便传来撤军风声。到得傍晚,柳狐与哈干达日已一前一后率军撤离。据线报称,二人走前还有过一番激烈争吵,不欢而散。
西军尚不知出了甚么变故,见敌军离去,欢声雷动。
次日,御剑率军入城。午宴时听人问起,只道:“这也是天命使然。阿斯尔膝下六名皇子,大皇子年前染上一场大病,眼下怕是没几天好活了。王储一死,自然要另立一位继承人。六人之中,哈干达日最为骁勇,最得阿斯尔欢心的却是四王子青可儿。这位四王子,娶的便是柳狐的女儿了。”
屈方宁恍然道:“无怪今天他要与哈干达日大吵一架。一个是朋友,一个是女婿,以他在毕罗的身份地位,要偏帮哪一个,哪一个上位的机会便大得多。”
御剑看他道:“正是。此刻毕罗一干老臣重将,或明面支持,或暗中推手,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他们局势动荡,对我们便是天大的好事。否则以你们这一点人马,填人牙缝也还嫌少,如何守得一座城住?”
小亭郁听他话中颇有指责之意,遂接口道:“将军教训得是。我一时得意忘形,错估了敌人围城之势,几乎酿成大祸。此事与其他人一概无关,全是我一人之过。静而思之,实在对不住城中这千万将士,更无颜面对大王。从今往后,我是再不敢意气用事了。”
此际西军将领皆已入席,见主帅在人前痛斥己非,均觉面上有些过不去。
屈方宁对身边人笑道:“御剑将军对你们将军也太严厉了些。这还是守住了,也被骂得抬不起头来。要是没守住,还不知被教训成什么样呢!”
那名将领也是个机敏人,忙接道:“您这话就见外了。御剑将军当年是我们老将军最为佩服之人,将军挨他老人家几句骂,那是应该之极,大大的福气。他老人家如非真心体恤我们将军,也不说这些了。咱们没劝住将军,自然也有过失,你看他老人家何尝舍得骂我们一句?”
他这几句话说得俏皮,顿时满座皆笑。御剑也忍俊不禁,向屈方宁道:“要是没守住,你早被老狐狸捉了去,舌头都绞了你的。还有空在这里磨牙!”
夜里点灯时分,屈方宁便独自前往御剑室中,蛰摸他的酒喝。御剑进来见他翻箱倒柜,道:“来得匆忙,甚么也没带。你又馋什么了?”说着,解下披风,坐在织毯上。
屈方宁听了,便不忙找酒,笑嘻嘻凑近道:“那么匆忙做甚么?怕我给人家捉去绞舌头么?”
御剑在他头上打个榧子,道:“老子哪里舍得。”张开腿来,把他圈进怀里。
屈方宁坐在他怀里,闻见他身上酒气,问道:“你跟谁喝酒了?也不叫上我。”
御剑嘲道:“还能是谁。”将他脸扭过来,掐了掐他下巴,道:“前一阵见了我,还咬牙切齿的,恨不得一弩扑杀了我。今天却一反常态,和眉顺眼的,也不似作伪。你这位好友,倒真有些难以捉摸了。”
屈方宁听他好友二字咬得颇重,艰难道:“我哪里晓得。”从他手中挣扎出来,笑道:“人家怕了你老人家,行不行?”
御剑笑骂道:“我看他是怕了你。”将他重新圈好,道:“索性是怕了我还罢了。如今战事紧张,兀良与大王又……我也不愿与他再起纷争。他自己想得通,自然再好不过。”
屈方宁心道:“对你二人固然是好,对我可糟糕透顶。”但以他之聪明才智,也想不到小亭郁经历生死关口,心境早不同以往,将与他一番爱孽纠葛都看得淡了。正想着,御剑又道:“倒是你,这次带了这么点人,就敢跑到这里作乱,胆子是要上天了不成?”
屈方宁叹气道:“你道我自己做得了主么?”说着靠在他身上,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