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有改变,这个人没有变,依旧如此。明明是被泼了墨的纸,但拎起来抖一抖,墨水就会全部流淌下来,纸依旧洁净。
所以他断定,这是一个傻子。
禹朝落没有理他,狼狈地松了松怀抱,看到怀里的孩子只是停止了发狂晕了过去,终于放下心来。
云以末朝着他们走过来,他第一件事是将孩子捧给了她。
苏又突然很气,扯着禹朝落的衣服说道:“告诉她!告诉她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禹朝落没说话,想推开苏又却没有力气。
苏又再次说道:“你看看她,被道侣宠爱,现在也只是护子心切,你呢?你还救她的孩子?!”
“苏又……别再闹了。”
苏又不管,扭头看向云以末:“你知道我为何要救他——”
明明已经没有力气了,禹朝落却突然拽住了苏又的衣袖,紧紧的:“求你……”
话语发颤,带着哽咽,苏又真的不说了。
但是,就算不说,云以末又怎会不懂?
她抱着孩子,含着眼泪默默跪下,想要给禹朝落磕头,却被他躲开了。
“不必。”他开口,依旧是这两个字,“他若是待你好那便可以了,你也是被牺牲的可怜人,不是吗?”
“对不起。”她只能这样说。
“我从未怪过你,也谢谢你没有怪我无能。”
奚淮一直站在一侧,看着自己的母亲抱着年幼的自己失魂落魄地离开。
他终于懂了母亲后来为什么一直郁郁寡欢,可能从这一日起她就产生了愧疚吧,不一定真的思念旧人,而是心中有愧。
就像他一样,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愧疚得不行。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苏又会说,他也欠棺中人三个响头。
响头不至于,但是他欠一句谢谢。
在云以末离开后,禹朝落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苏又看着禹朝落许久未动,也不知是在发呆想什么。
或许是一直坚守的信念被瓦解了,怅然若失吧。
苏又伸手想去扶起禹朝落,却发现禹朝落的身体像是鱼一样滑手,他竟然没有扶起来。
他心中一惊,朝禹朝落体内探入灵力查看,才发现禹朝落体内的灵力暴动,伤得很重,怕是会留下顽疾,像晋阶伤一样难缠。
他第一次慌了神,往禹朝落的体内渡入灵力,一边喊着他的名字:“禹朝落!朝落!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你什么时候强行冲击元婴期的,为何不与我说?!身体这样还带弟子出来,还救人,你真的是傻子吗?!”
第80章 陈年烂账
禹朝落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苏又的小木屋里。
苏又盘膝坐在他的身边双手掐诀,正在运功,应该是之前为他疗伤消耗了很多。
他坐起身来侧脸看向苏又,这十几年里竟然是第一次仔细去看苏又的模样。深邃的五官,有些异域感,浓烈的五官像是浓墨重彩的画卷,明明暴戾,依旧有着独特的韵味。
他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运功查看了一下伤势,居然没有任何不妥,不由得惊讶,他还以为最起码会留下不可恢复的重伤。
这时苏又收了功,伸出手来揽着他的腰往自己的怀里一带,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问道:“发现自己居然死不了,很诧异?”
“这次谢谢你。”
“呵,那个女人来了你会道谢了,平时也不见你这么客气。”
禹朝落没理他,手指捏算了一会,问道:“你可知时日?”
“你晕了四天。”
“我要尽快回暖烟阁,不然弟子会担心。”禹朝落赶紧起身,从百宝玉中取出一身干净的门派服装换上。
苏又懒洋洋地靠在床边,问道:“主要是暖烟阁那群道貌盎然的牛鼻子老道会担心你乱来吧。”
禹朝落没有回答,安静地继续收拾东西。
苏又看着禹朝落眉头微蹙,浓墨一般的五官出现了一丝不悦:“不再休息几天吗?你的身体……”
“不必。”
早就习惯了这两个字的苏又只能翻了一个白眼。
待禹朝落回到暖烟阁,门派倒是没有时间理会他。
在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暖烟阁遭遇了袭击,门派内一片混乱,竟然无人发觉他一直不在。
询问过后才知道,是魔门几个不愿意签署和平协议的小宗门来闹事,卿泽宗的人出面才狼狈收场。
禹朝落没多问,回到了自己的洞府,原本还想再运功疗伤,他的师父却来了。
他的师父进来之后欲言又止了一会,禹朝落微笑着说道:“师父,有事您就说吧。”
“前几日,他们趁掌门师叔外出趁机来门派闹事,你也看到了吧?都是暖烟阁最近人才空缺填补不上,才让他们觉得有可乘之机,我们需要培养出几个斗法能力强的修者才行……”
这句话着实刺痛了禹朝落,若是没有之前出的事情,他此时恐怕也能到元婴期了吧。
这种情况就算帮不上忙,也能保护一些门中弟子。
“师父是想让我……”禹朝落想问,是想让他尝试冲击元婴期吗?
没想到,师父说出来的话让他如遭雷击:“你既然和苏又……关系不错,他知晓很多上古秘法,你若是能跟他要来一二给门中有潜力的修者,说不定也可以帮助门派。”
“……”
他怔怔地转过头看向师父,眼圈微红。
他突然意识到,苏又经常来暖烟阁,门内其他人并非不知道,而是装作不知道。
他一直以来被苏又逼迫,他一直以来遭遇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只是坐视不理而已。
他们不想和苏又发生冲突。
现在,门派需要了,他们可以再次利用他这个无法晋升的弟子,让他出卖“自己”,去跟苏又讨要上古功法。
之前将云以末嫁给奚霖,他尚且可以理解。
此刻,他完全无法理解……
原来这种事情他们都忍得了,做得出。
之前心口受了伤,他这些年缝缝补补竟然也拼凑了起来,虽然时而漏风,却不至于太过狼狈。
现在,心口的伤再次被戳开,咕咚咕咚地冒着血,生生的疼。
然而他曾经信赖的人却踏在他的伤口上,让他再忍忍,把他最后的价值体现出来。
师父见他如此模样,握紧了拳头,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就不能再反悔了。
他只能继续说下去,甚至理直气壮:“门派正在危难时刻,若是不想办法变强,还怎么稳固第一大门派的名声?其他门派虎视眈眈很多年了,你难道要坐视不理吗?”
“那我呢?”
“你什么?”
“我这么难受,你们也坐视不理吗?”
“不是给你开过法器库?你自己数数看,门派立派多年,一共开过几次?你已经是特例了!”
“……”难道他贪图那些法器吗?
他宁愿不要法器,他只想要他的道侣,他只想回到之前平静的日子,他还能顺利元婴,如今已经举办完大礼了……
而不是如今这副落魄样子。
师父又跟他说了很多。
苦口婆心,仿佛门派逐渐没有人才,渐渐没落都是他的错。
待师父走了,他一个人在原处静坐了整整十几个时辰,不动不哭也不闹,眼神呆呆的,仿佛师父走的同时抽走了他的三魂七魄。
最终他还是起身御剑离开了暖烟阁。
他还是去找了苏又。
苏又看到他似乎并不意外,打开结界让他进入自己的山谷。
他走向苏又,站在苏又的面前欲言又止。
苏又勾起嘴角看着他,似乎很有兴趣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
然后看到他踮脚亲了自己一下。
这倒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主动。
“怎么?”苏又扬眉,问道。
“可以……”
“什么?”
“你想怎样都可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说。”
“我需要上古秘法,如果你能给我……”
“可以啊。”苏又回答完便笑了,只是好奇,“直截了当地跟我说,不怕我觉得你不怀好意接着拒绝?”
“如果我不直接说,你也会猜到吧。”
苏又同意了,毕竟他知道的功法有很多,随便给几个就是了。
禹朝落被苏又带回了木屋里,几日都没有出来……
池牧遥外木屋外沉思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奚淮不解,问:“哪里?”
“我们先入为主,一直觉得这就是苏又的心魔,但是看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整个心魔之境都是以禹朝落为主角,他是世界的重心,苏又也只是偶尔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