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文庆勃然色变,死死地盯着卢子越的背景一语不发。
身边的随看脸色而知雅意,低声道:“公子,可要小的教训教训这狂徒?”
华文庆看着江安义手中的长枪,冷然道:“跟这些江湖上的粗人计较什么。”
众人刚想称颂华公子“大人雅量”,只听华文庆阴恻恻地道:“来給老爷子拜寿的人多得是江湖豪杰,你去找两个知根知底的,告诉他们,这两人瞧不起韩家的忠义,自然会有人找他们分辨。”
忠义韩府在西北是块响当当的金招牌,不光是十年前老爷子舍家为国,更是韩老爷子仗义疏财,喜欢结交英雄豪杰,哪怕是乞丐上门也有数升白米打发。正因为深知老爷子的脾气,所以王叔才敢对卢氏父女入籍的事打下包票。
韩府宅院深广,进门时走的角门,出去的时候江安义找不到大门所在,还要找马棚。在宅院内东撞西逛,好在院中人来人往,有不少都是持刀拿枪的好汉,人群之中并不显眼。
好不容易找到马匹,问明大门所在,正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数声断喝:“前面牵马的朋友,慢走。”江安义转身,见后面匆匆赶来一伙人,手中拿着兵器,气势汹汹。
卢子越冷笑道:“好一个忠义韩家,连说几句牢骚话都不许,这是要把我们拿下了。”
江安义一皱眉,韩府的做派固然让人生厌,但卢子越自入关来似乎戾气日重,行事偏激,像今日之事完全没有必要激化至此,有时间要找他好好聊聊。
那伙人追上来,把江安义等人围住,卢珍有些害怕,紧紧地拉住父亲的衣襟,卢子越两眼冒着幽火,冷冷地看着这些汉子。
“朋友,你们是什么人?既是来为老爷子祝寿的,为何口出狂言骂韩老爷子假仁假义?好生无理。”领头的汉子三十岁出头,白净面皮,微微有点胡须,神情激愤。
江安义想解释几句,不料卢子越哂笑道:“正主还没吭声呢,狗腿子先跑出来了。”
周围的人脸色大变,江安义苦笑,这还解释个屁啊,这是直接开打的架式。果然,那汉子铁青着脸道:“好,这里人多不方便动手,是汉子随我来。”
在众人的怒目下,卢珍更害怕了,伸出另一只手拉住江安义的衣袖。江安义冲她笑笑,道:“别怕,有大叔在。”
卢珍对江安义充满信心,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紧张地神情放松下来。江安义对着卢子越道:“卢兄,不管你想什么,都不把在下算计在内,要不然没有下次了。”
江安义牵着卢珍大踏步走了,卢子越愣在那里,被身旁的汉子用力一推,“走啊”。卢子越向前趔趄了一步,清醒了许多,叹息一声,垂头丧气地跟在江安义身后走去。
韩老爷子好武,家中有好几处演武场,江安义跟着那汉子来到一处,场子用硬粘土夯实,上面铺着一层细砂,场边摆放着兵器架、箭垛、石锁石担等东西。听说有人打斗,立时场子边围了一大圈人看热闹,语音嘈杂乱成一团。
江安义真心不想惹事,冲着那白面汉子笑道:“这位兄台,事出有因,我那位兄长是因为被赶出住处,有些气不过才出言不逊,我替他向兄台赔个罪,这架还是不打了吧。”
白面汉子见江安义好言好语,火气消了不少,出言道:“无论怎么说,说老爷子的坏话都不对。既然来到场上,就随便来两下,点到为止,交个朋友。”
话说到此,便只有动手了。江安义把马匹交于卢子越看管,空手来到场中。那汉子也不多话,举拳便打,江安义侧手让来,抬腿踢还。
说实话,跟伏鹰、熊罴等高手过过招后,眼前这汉子的水平实在入不了江安义的眼,这场比试只不过为給彼此台阶下,江安义漫不经心地那汉子游斗起来,看起来拳来腿往,热闹已极,其实江安义根本没上心。
场外许多行家,有人高声喊道:“玉面虎,别耍了,人家逗你玩呢。”白面汉子也查察出来,自己使了半天劲,连对手的衣襟都碰不到,这架还怎么打。
跳出圈外,白面汉子抱拳拱手道:“多谢兄弟手下留情,在下不是对手,你与韩府的恩怨在下无能过问,告退。”
和气收场,江安义所愿也。然而事与愿违,白面汉子刚下场,从场外又蹦上来好几位,话说的好听,“见猎心喜,以武会友”。
三说两说,留下一个壮年汉,自报家门“大力神拳”,与江安义比起拳腿来。一柱香的功夫,“大力神拳”下场,上来个“惊涛掌”,声势浩大地与江安义战在一处。
江安义少年心性,既有争强好胜的心思,又有以武会友的愿望,“江湖”二个字对他也充满了诱惑。他先后和齐开山、郭景山、许昌化、姜健陈洪明师徒、伏鹰熊罴等人交过手,哪一次都赢得不轻松,甚至险些丧命,所以对江湖好汉高看一眼。
可是连番三人上场,江安义有些泄气,这些名头响亮的江湖人不用说与熊罴相比,就连项氏兄弟也远远不如,一个个举手投足间花俏好看,出拳踢腿风声大作,但稍加留意便威胁不大。江安义哪里知道,齐开山等人都是江湖中的高手,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要开山立派的人物,起点过高,江安义眼界也随之提高了。
眼见得“惊涛掌”没有了初出手时的声势,江安义已感无聊,想着早点收场。对方一掌直劈面门,江安义双拳一迎,退后两步,拱手道:“好掌法,江某不是对手,甘拜下风。”
花花轿子众人抬,江安义退让一步,“惊涛掌”顺坡下驴,手抚胡须笑道:“少年人拳腿俱佳,老夫在你这个年纪望尘莫及,真是少年可畏啊。”
演武场东边有个凉棚,摆上桌椅茶点,可是在里面休息喝茶,华文庆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看棚中,笑着问身旁的一位老者:“罗老爷子,你看这少年人的武功如何?”
“高,实在是高。”罗老爷子鹰目如电,沉吟道:“看身手不知是哪派的招数,没听说江湖上多了这样一个少年英杰啊。看服装不像是咱们郑人,西域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高手?”
华文庆看似无心地笑道:“这两人是跟着府中的王管事从西域来的,是莎宿国的人,听说有意在西北和西域间做护卫的营生,王管事有意把他们介绍給老爷子,咱们韩家与西域生意上的往来很多。”
同行是冤家,这位罗老爷子西北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手下的弟子众多,不少吃得都是镖行这碗饭,韩府是威远镖局的大客户,如果被抢去生意,镖局有不少人家妻儿就要挨饿了。
“这少年人颇有心计,是想借助韩府寿宴与群雄交手,来一场不打不相识。据我所知‘惊涛掌’在黄荡山一带做没本的买卖……”
华文庆碎碎念地补着刀,罗老爷子已经坐不住了,转身对着身后侍立的三徒弟章友刚道:“友刚,这少年人的拳腿功夫不错,你也去会会,兼纳众长才能有所长进。”
章友刚对师傅的话心领神会,笑道:“知道了,师傅,我一定好好向人家学。”
罗老爷子绷着脸交待了一句:“小心点,别伤着,这小子功夫不错,我没看出他的底来。”
江安义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卢子越也冷静了许多,有些愧疚地冲江安义笑笑,把手中的长枪递給他。卢珍满面崇拜地道:“大叔,你真厉害,教教我吧。以后谁敢再欺负我,我就把他打趴下。”
“哟,小姑娘,打打杀杀的可不是好孩子。”身后冒然有人插话道,江安义一回头,见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嘴中叼着根草杆,一脸痞相。伸手想要摸卢珍的脑袋,卢珍一歪头,躲在江安义的身侧。
江安义没答理他,把卢珍抱上木炭,笑道:“兄台请让让,我们要走了。”
“别急啊,小兄弟,刚才我师傅看你的拳腿了得,硬要让我来跟你学两招。兄弟你只当可怜可怜我,随便跟我过两招,让我回去跟师傅有个交待,省得他老冲我黑脸。”章友刚嘻皮笑脸地央告道。
已经打斗了半个多时辰,怎么没完没了了,江安义有些不高兴,难不成自己还要将韩府会武功的人都斗上一遍。
章友刚年纪虽然不大,但久跑江湖,察颜观色的本领极强,看江安义眉梢的疤痕一动,就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耐烦了。于是,继续笑道:“兄弟你放心,跟我比完了,绝对没有人再找你了,有谁如果想再上,我替你顶着。”
走不了了,江安义无奈,只得返身再来到场中。看热闹的人从来都不嫌热闹多,人越围越多,交头接耳的议论,“断魂手下场了,姓章的手可够黑的,少年人要倒霉”、“章友刚得罗老爷子真传,双掌的功夫摧山裂石,听说鹰嘴沟的邓当家就废在他手里”。
王叔得到了消息,急急地赶来,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却见章友刚双手一错,手弯如钩,向着江安义的前心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