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智的出生让江安义感觉到自己地位直线下降,全家人都围着不会说话的小婴儿打转,所有的话题只要说上三句就要转到江晨智的身上。
好几次江安义静坐调息,被突然响起的啼哭声惊得差点走火入魔,幸亏他现在境界提升,再加上习练的明玉真功后心绪更稳,才没有出事。
冬儿虽然希望丈夫能陪在身边,但她仍然体谅地让江安义搬到书房去住,江黄氏满心欢喜地住了进去,照顾她的心肝宝贝大孙子。
衙门卯时开衙,江安义晃晃悠悠地来到县衙,今年五月江安义又开革了三名衙役和一名胥吏,如今的富罗县衙内风气一清。走在衙门内,众人见到县太爷无不心惊肉跳,远远地避开,拐弯处面对面碰上,要不站得笔直大气不敢出,要不弯着腰等他走出老远才敢直起。
江安义有些失落,自觉为人还算和善,见到大家也是笑容满面,走在大街上普通百姓无论老少都会热情地跟自己打招呼,怎么衙门内的诸人畏己如虎。
秦子雄笑着打趣道:“安义你来富罗县后先是赶跑徐明远,打死张朴天,逼死苏昌和;接着搬倒两王,剿灭黄羊寨,徐明远最终死在你手中;紧接着清理吏治,清退了一大批人,你在富罗县算得上‘凶名赫赫’了。这些胥吏和衙役在你手下讨生活,怎敢不小心翼翼,要是惹怒了你,轻则丢了饭碗,重则有牢狱之灾啊。”
百姓安居乐业,衙门清闲无事,即便有事刘九思和秦子雄带着众胥吏也处理得妥妥当当,江安义在县衙内里里外外地转了两圈,看到躲避自己的胥吏和衙役,自觉没趣,索性偷得浮生半日闲,带着石头出城打猎去了。
石头纵马跑得欢快,这段日子他也闷坏了,珍儿又忙着照看弟弟妹妹,没有多少时间和他一起玩。元玄心法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江安义不敢随便授人,就连弟弟安勇也没有传授,但明玉真功是千锤百炼过的,而且以静为主,江安义在前段时间已经传授给了石头。
石头对练功很有天赋,短短两个月,体内就有了气感,对江安义所授的意箭心弓已经初窥门径。路边惊飞起一只野鸡,也不见石头瞄准,看似随意一箭,野鸡应声而落。
江安义不用看就知道这一箭从野鸡的眼睛处穿过,真是准得不能再准了。突然想起当初自己箭术是许昌化所传,一别经年,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脑海中同时浮起那黄色衣裳的身影,冬儿已经为他产下一子,彤儿现在又如何了?
“这只野鸡真肥,正好给冬儿姐姐煲汤补补身子。我多射两只,给张先生也送去,我听珍儿说,珠珠姐姐的奶水不足,野鸡汤最好下奶了。”
石头的话打断江安义的遐想,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江安义记得前面不远是黄泥村,出城有一个来时辰了,有点渴了,江安义想到黄泥村讨杯水喝,差不多该回去了。
进村的道路新修过,又宽又平,看地上车辙印很深,看来经常有马车路过。村头处有家大院,有年轻的女子正在喂鸡,江安义和石头在院前勒住马,年轻女子见来了生人,拿着簸箕进了屋。
石头将马缰随意地挽在院门的篱笆上,江安义打量着这家院子,东边一排房屋应该是新修的,屋顶上的茅草露了青青的翠色了。院内搭着棚架,垂着几条丝瓜,在风中打着晃,看着喜人。
一个老汉从屋中行了出来,高声问道:“客人可是来买药的,不巧的很,我家的药前几日都卖掉了,明年请早。”
江安义记得这老汉附近黄姓的族长,因为娘也姓黄,所以江安义在去年的乡老大会上还和他聊过几句。
“黄老丈,一年不到,怎么就把我忘记了。”江安义拱手笑道。
老汉眯缝着眼上前几步,“唉呀”出声道:“这不是江大人吗?您怎么来我家了,快屋里请,我说今早喜鹊叫什么,这真是柴门有庆啊。”
江安义见棚架下有几条竹椅,笑道:“不用进屋,就坐棚下,走得渴了,讨杯水喝。”
黄老汉冲着房里大声喊道:“桂英,拿爹的好茶叶泡水,招待贵客。”
江安义听黄老汉谈吐不俗,笑道:“黄老丈读过书?柴门有庆可不是随便能说出来的。”
黄老汉笑眯了眼,道:“可当不起状元郎夸奖,老汉孩童时念过几年私塾,不瞒大人讲,还是个童生,只是屡次考不中秀才,这才不得不在家务农。”
“喔,原来是前辈,失敬了。”江安义起身与老汉相对一揖,把黄老汉高兴得手没处放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端着两碗茶水出来,黄老汉接过递到江安义手中,笑道:“乡野人家,可没有什么茶盅,请大人见谅。”
江安义接过碗,水温温的,茶叶没有泡开,不过渴了不讲究那些,一口气灌下,将碗递回,道了声谢。那女子好奇地打量着江安义,这位就是县太爷,传说中的状元郎啊。
老汉瞪了她一眼,女子娇笑一声,转身舞动着长辨子回了屋。黄老汉歉声道:“犬女山野间长大,不知礼数,大人莫怪。”
江安义笑道:“我也是乡野间长大,令爱天真活泼,与我家小妹相仿,看来亲切。”
院中有棵李树,果实压弯了枝条,石头挑熟透了的摘了些,用衣服兜着送过来,江安义不太爱酸,拈了一颗在手中把玩,笑着问道:“老丈,家里几口人?”
“老汉的山妻前年死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五个孙辈,儿子都成了家,就剩下这个老闺女还没出嫁,已经许了人家,明年春天就嫁出去了。”黄老汉有些伤感起来。
屋内传来孩子的打闹声,紧接着传来喝斥声。江安义问道:“县里推行‘合税为一’,日子可好过了些?”
“好多了”,黄老汉兴奋起来,“虽说田税增了些,但把徭役和丁税摊在里面,就差不多了,关键是县里的摊派没有了,衙门的人也不来要例钱了,这日子比以前那过多了。”
黄老汉起了谈兴,掰着指头跟县令大人数着家里的进项:全家有八十亩田,除了二十八亩真正的田地外,都是山田,以前山田没什么产出,栽得茶叶行情也不好,现在就不一样了;还有到山间去采药,光这一项全家就能有十多贯的进项。老汉没有分家,钱由黄老汉管着,老汉悄悄地告诉江安义,他偷偷地为老闺女多添了些嫁妆,怕让几个儿媳妇知道。
黄老汉叹道:“几个媳妇倒都是懂事的,也还勤快,家里有山,老汉的三个儿子都上山去垦荒种茶树了,大媳妇和二媳妇跟去帮忙了,三媳妇和老闺女在家做饭送饭,看管几个小孩。”
江安义笑问道:“孙子多大了?”
“最大的那个八岁了,小的还只有三岁,成天吵吵闹闹地没个安宁。”黄老汉嘴中责骂着,脸上却露着幸福的笑容。
“托大人的福,今年的日子好过了,老汉想年底把族里的人召集起来议议,来年请个先生,教族里的小孩识字识理,老汉的三个儿子因为家里穷,被老汉耽误了,可不敢再耽误了孙子。”黄老汉叹息着,额头上皱纹更深了,攸而抬起头,笑道:“老汉身子骨还算硬朗,还能做上几年,总要看着孙子们都入学才敢放心闭眼,说不定家里还能出个秀才公,举人老爷呢。”
阳光从瓜棚的缝隙洒落在黄老汉的脸上,那皱纹堆累的脸上满是幢憬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