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吼声有如狂潮,方怀杰有如风雨中的衰草,只知道一味地向后退缩。
捕头王齐辰知道事态危急,喝住身边想要抽刀的衙役,大声道:“诸位乡亲,袁大人真的没事,刺客被端州龙卫府的州统纪大人拦下,请大伙不要上当,袁大人马上就会前来,我这就派人去催请。”
转过脸王齐辰对着身边的衙役道:“快去请大人前来,哪怕抬也要将大人抬来。”那衙役也知事情紧急,撒腿就往城里跑,听到身后王齐辰继续吼道:“诸位乡亲,千万不可莽撞,安东都护府的大军离此不过二百里,一旦有所误会,恐怕玉石俱焚。相信大伙都已经听说,朝庭派发的赈灾粮已经进入端州,至多三四天就能到来,大伙再忍一忍,袁大人在想办法筹粮,一定会让大伙度过难关。”
江安义暗赞,这个捕头是个人物,临危不乱,一通言语濒临暴乱的百姓又拉了回来,形势逐渐得到控制。
人群中有杨思齐带来的元天教徒朱雷,他一心想把水搅混,尖声叫道:“大伙别听鹰爪孙的瞎话,这几日赈灾的粮食又稀又少,而且是霉烂的,咱们的救命粮都被这些龟孙子贪了去。我听说安东都护府要派兵将大伙驱散回乡,要不然就押送去黔州,这是不给咱们活路啊。”
四处前来的灾民渐多,赈灾粮吃紧,每日四百石的粮食逐渐不够分配,自然免不了多倒水的情况。发放粮食的胥吏和衙役雁过拔毛从中渔利,城中的粮食价格飞涨,克扣下来转手换成白花花的银子,一碗饭就能让黄花闺女陪着睡觉,一升米就能换回个半大的丫头。
施粥的胥吏打骂喝斥灾民,调戏良家妇女,克扣赈灾的粮食,这些灾民们都看在眼中,此时被人道出立时激起积郁的怒气,有人怒吼道:“杀这群龟孙子,大伙拼了。”
江安义离朱雷不远,朱雷挑动灾民时他看得清楚,看朱雷满面红光根本不像是灾民,知道此人心怀不轨。从怀中摸出块拇指大小的小碎银,曲指一弹,小碎银从人缝中击在朱雷的肩头。别看只是一块小银子,朱雷感觉肩膀上如同中了一箭,半边身体感觉又麻又痛,惨叫着吼道:“什么人暗算大爷。”
江安义闷着头一边往人多处挤,一边嚷道:“龙卫办差,这个人是元天教的匪徒,挑唆大伙造反,罪在不赦。”
龙卫凶名赫赫,而元天教在百姓心中也是沾染不得,朱雷身旁的灾民立刻四散开来,将他孤单地暴露在人群当中。王齐辰不知是否真的是龙卫出手,听朱雷刚才的声音与前面挑动的声音确实是一个。
机会难得,王齐辰解下锁链走向朱雷道:“大伙让让,王某将这个元天教匪人拿到衙门审问,大伙不要听元天教的挑唆,五十年前的惨剧家中的老人应该给你们讲过。”
五十年前平定元天教,端州作为元天教立都的州府,被牵连杀死的无辜百姓数以十万计,家中年过六旬的老人对当年之事记忆犹深,多数人都曾听过告诫,惊恐地闪在一旁,让王齐辰上前抓拿朱雷。
朱雷当然不会束手就擒,想躲
入人群逃走,可是半边身子剧痛,手脚都不灵便,眼见周围人躲出老远,王齐辰抖着锁链越走越近,朱雷一咬牙,左手从怀中掏出把匕首,挥舞着向王齐辰扎去。
人群中还有不少元天教人,嚷道:“官府抓人了,大伙快逃命吧。”
灾民四散奔逃,有人趁乱朝王齐辰下暗手,一把匕首从王齐辰的背后下手,王齐辰的后背被拉出尺许长的伤口,鲜血顺着衣襟淌落,染在泥地上,红焰焰吓人。当众击伤官府的捕头,这就是造反了,前面的人惊叫着往后闪,后面的人拼命往前挤看究竟,南门外乱做一团。
王齐辰做捕头多年,知道不能慌,趁着四周无人,左手锁链右手刀,徐徐向后退去,身后十几名衙役也抽刀上前来汇合。城门处,袁德成坐在兜轿中出现,纪大涛和手下骑着马保护在两旁。
城外的灾民看到袁德成,纷纷欢呼出声,“太好了,袁大人没事”、“老天保佑袁大人”,紧张的气氛立时缓和了下来。元天教人意在救人,见官府来了援手,拉了朱雷往人群里一钻,消失得无踪。
有人撕开衣襟替王齐辰粗粗地裹了一下伤,伤口不深,伤得不得。王齐辰来到袁县令身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述了一遍,袁德成暗暗后怕,要是自己晚来一步,事情可能就无法收拾。
王齐辰感激地对纪大涛道:“多亏纪大人派龙卫隐藏在灾民当中,要不然刚才就被元天教的匪人挑动灾民造反了。”
纪大涛心中郁闷,除了自己身边这四个人,就剩下仍在城中的赖宏飞,不知道是哪里的龙卫,口中吱唔着,心中猜疑。袁德成在衙役的掺扶上站上桌子,安抚了灾民几句,然后宣布开始招募修堤的夫役。
五张桌子前排起了长队,灾民开始有序地上前登记,此时城门处的大锅开始生火,今日施粥提前,灾民们顾不上其他,拉儿带女赶紧地排队,晚了连稀粥都轮不上了。
一番折腾,袁德成虚汗直冒,脑袋嗡嗡直响,强打精神对万怀杰道:“万大人,袁某精力不支,这些招募的民伕要劳烦你送他们去大堤了。”
万怀杰的魂魄刚刚归位,听袁德成一说又有出窍之势,连连摇头道:“元天教匪心怀叵测,万某乃一介书生,不敢轻易涉险,袁大人还是派县衙的衙役去吧,万某这就回转运使衙门,把六百石粮食送到县衙去,告辞。”
看着万怀杰逃似得离开,纪大涛“呸”了一声,骂道:“这些家伙,平日贪起银子来一个比一个狠,遇上事一个比一个胆小。袁大人,你伤的不轻回衙休息,这些民伕我替你送去。”
江安义没有混在排除的民伕中,他直接往南,走出五里地便是元华江的河堤,站在河堤上眼前一片汪洋,江水滔滔势如奔马,浮物一闪而过,令人胆寒。沿着河堤往东走出三里地,就看到堤上有人如同蚁群般来回奔走,搬运着木料石块和土袋。待走得近了,看到河堤处豁开三丈多宽的口子,江水滚滚地倒灌而入,身后一片汪洋。
豁口两侧已经堆积了不少石场和土袋
,大大小小的石块堆满了堤坝,有的大石块有三尺见方,重达千斤,土袋更是叠得比人高,在河堤上延绵半里。江安义不明所以,见豁口边有人高声道:“大伙听我的号令,往豁口处投石,先投大石头。”
一声令下,七八个民伕将巨石抬上滚木,推落豁口之中。洪水湍急,千斤重的石头掉落水中也被冲得后移。
“大伙不要停,继续投石。”
一块块巨石推入水中,逐渐堆积起来露出水面。江安义看到下令之人穿着身官服,黑乎乎已经分不出颜色,应该是官府的人。
“把麻袋和小石块投下去,堵住豁口。”
民伕有如蚂蚁般往来搬运料方,江安义撸起袖子搬起块上百斤重的石头,重重地压在一个麻袋上。豁口在慢慢地缩小,水流却变得越急,等豁口缩小至丈许宽的时候,石块一投下便被立即冲走,显然硬填是不行了。
“放木排。”
随着那官员一声令下,有人抬来七八木头钉在一起的木排,大约有丈五长,江安义眼神一亮,知道要将木排横放在豁口处,众人争取到片刻的机会,在木排后投石填袋就能将豁口合龙。
木头是碗口粗的槐木,八根并排钉在一起有二尺多宽,湿木头可不轻。两头用绳索系着,等来到豁口,将绳索抛到对面,两边一齐用力,小心地将木排拉起,横在豁口上空。
“放。”
众人松开绳,木排落向水中,水急如奔马,将木排往下冲去,算好的距离落了空,眼见木排就要被江水卷走。站在西岸的汉子齐声吆喝,手臂上的肌肉贲起老高,却仅能拖住木排不动,要想将其扯回势比登天。
李玉波忧心如焚,堤上的木料不多,如果这排木头被冲走,重新再制恐怕江水会将豁口再次撕开,刚才投入的石料和土袋便做了无用功。
“挺住,你还不上前帮忙。”李玉波知道自己的斤两,没有上前,而是冲着身后的江安义吼道。江安义刚才投百斤重的石头被他看在眼里,关键时候见江安义还傻站着看热闹,忍不住大声吼道。
江安义急步上前抓住多余的绳索,丹田运气,冲气开声,“吼”,那木排被他拖得往后半尺有余,其他人觉得手上一轻,知道来了生力军,齐齐发喊用力,硬生生将冲走的木排拽了回来。
木排被搭在豁口处,其他民伕趁机往豁口投石块和土袋,一柱香过去,豁口总算合龙,一些小缝隙已经无碍。
众人加紧巩固大堤,李玉波来到江安义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小伙子,有把子力气,中午吃饭多加个馒头。”
江安义一身大汗,心想拼了老命换回个馒头,值了。
林华县北门,长长的车队出现在官道上,有眼尖的灾民看到飘扬的旗帜上有个赈字,欢呼声四起,片刻之间响彻整个林华县,朝庭的赈灾粮到了,一场大难总算过去了。
(查了很久也找不到古代人处理决堤的办法,该不会等水退了再动手修补吧。估妄写之,不妥之处请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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