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杨思齐的身形不断闪动,离江安义越来越远,一股浓浓地挫败感涌上心来。
自懂事以来,无论身处怎样的困境,杨思齐都能迎难而上,充满斗志。可是自打与江安义交手,接连失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见到江安义立生不敌之感,居然望风而逃。杨思齐意识到自己的心魔,站住脚,凝神静气,无忧无喜。
雨滴从天而落,“沙沙”地落在树叶上、草丛中,浸润入泥土。杨思齐的头顶张开一个无形的穹顶,细雨落在上面有如碰到无形的罩子,从旁侧滑开。
良久,杨思齐睁开双眼,射出一道精光,纵声长啸,滚滚如雷,一扫颓废。身形毫不犹豫地纵起,朝着大堤方向掠去。片刻功夫来到堤上。接近四更天,是人最困的时候,长堤上巡守的人躲在帐篷中偷懒,大堤上空无一人。
杨思齐沿着长堤往前走,行出不远便发现一处渗水的地方,这样的险情巡守的民?赣Ω们寐嗝辖粲猛链?庸蹋?墒撬闹芫睬那牡模?桓鋈艘裁挥小7讲叛钏计胍丫?龆ǎ?诔龌砜冢?倩荡蟮蹋?煤庸け锥吮┞冻隼矗?谠淮?斐删拚稹?
堤岸上拣起把锄头,刨开表面的石头,露出里面的泥土,原本应该用木料和石头夯实的地方经过近月的雨水浸泡早已变得轻软不堪,一锄下去便深达近尺。杨思齐很快在堤面上刨出一条深沟,河水顺着沟渠冲刷进来,转瞬间越来越深越来越宽,终于轰然倒塌,由三尺变为五尺,再到丈许,再到两丈,不过用了一柱香的功夫。
看着江水汹涌地倒灌入内,豁口已难堵上,杨思齐脸上露出阴狠的笑意,就算自己不能得利也不能让江安义舒服,要想堵上这个大口子,没有两三天功夫是不可能的,江安义不是隐身在河堤上吗,那就把他拖住,让他无心顾及其他。朝庭的赈灾粮不是要来了吗,自己不妨前去放把火,没有了赈灾粮,灾民不用挑唆自然要乱起来。
打定主意后,杨思齐身形跃起,踩着树冠远远地离去。
一队巡守的民?复蜃殴?纷吖?矗?腿环11智懊娴囊熳矗?拥桃丫?浪??秸啥啵?拥滔乱咽且黄?粞蟆b嗌?伊业叵炱穑??槌了?叩拿危?簿??手猩笪蚀炭偷闹谌恕?
李玉波顾不上其他,抢出帐外吼道:“哪里决口了?”
“大人,东面三里外的榆树口,缺口有两丈多了。”纷乱中有人禀道。
李玉波的脑袋“嗡”的一下,河堤可能出现决口他心中有所准备,不过出现两丈多宽的口子才被发现,那些巡守的人在做什么。此刻已经顾不上其他,接过随从递过来的雨披,高声道:“招呼人手,到豁口看看去。”
余树森眼珠乱转,想趁乱溜走,江安义随手在他身上一点,顿时打破了他的梦想。江安义对另一名随从道:“你看着他,我上豁口看看去。”
那随从和李玉波一样的想法,眼前这位是龙卫,可不敢得罪,点头答应。江安义转身出帐,朝着决口处奔去。
风狂雨急,灯笼被吹打得东摇西晃,借着些许的微光,无数民?赴咽?泛蜕炒?度氲交砜诖Γ?募钡慕ヅ檀蟮氖?槎寄艹遄撸?砜诹脚缘哪嗌潮唤??逅5梅追紫伦梗?砜谠奖湓酱螅??惨甯系绞碧?涤惺?喔雒?冈谇佬奘辈簧鞯羧牒又斜缓樗?碜摺?
借着雨披下灯笼豆大的灯笼光芒,江安义竭力向对面看去,豁口将近三丈,比白天那处还要宽,四更正是天最暗的时候,又下着雨,恐怕一时间难以堵上。李玉波茫然地站在雨中,任凭雨水从脸庞上冲刷而过,淡淡的凉意在他心中集成冰寒,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这豁口堵不上了,因为大石和木料不足,光靠几袋沙土绝不可能填上这豁口。
正在这时,远处又有人惊叫起来,“快跑,河堤要塌了。”
人群四散逃开,“轰”的一声响,一段长长的河堤被洪水冲倒,不少人被带入水中,惨叫着冲远。这段被毁的河堤有十多丈长,犹如新开处江面,洪水毫不容情地灌入,远处隐隐传来呼喊声,应该是还有人没有听命迁走。
李玉波心如死灰,河堤大面积坍塌身为河工典作罪责难逃,想起自己辛辛苦苦二十年,最后落个锒铛入狱的下场,一时间分不清脸上是雨是泪。
看着惊慌奔逃的人群,刚才堤坝崩塌时有数十人被卷入江中,夜黑浪急,就算深黯水性恐怕也凶多吉少。江安义语气严厉地诉道:“朝庭在丰乐七年开始耗费五百万两重修过元华江河堤,此后每年拨给五十万两岁修银,为何河堤有如豆渣,会如此大面积坍塌。”
听到江安义毫不掩饰的责问,李玉波张了张口想要辩解,最终长叹一声,闭上眼睛。他身边随从是他老家的侄儿,见叔父在龙卫暗探面前一副认命愿领罪的样子,心中大急,顾不得失礼,冲江安义拱手道:“这位大人,我叔父是去年六月方才到江南转运使衙门任典作,以前修建的事我叔父并不知晓。我叔父至任后,兢兢业业在河堤上修缮,可是转运使衙门供给的料物不到三成,给的民?阜延每丝鄣弥皇o露?桑??纯凑夂拥獭!?
那人一指豁口,悲愤地道:“原本河堤要用木料和条石筑基,再用粘土夯实,可是这河堤除了些泥土还有什么?今年降下百年不见的大雨,河堤怎么会不垮掉,我叔父就算是神仙也没有办法。”
江安义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等钦差大人到来,李大人向钦差大人倾诉吧。”
李玉波惨笑道:“这位大人,怕是李某等不到钦差大人到来,就会被自杀身亡了,然后所有的罪责就要由李某来承担了。其实今夜要不是大人仗义出手,李某已经丧身在刺客刀下。”
江安义一皱眉,李玉波所说的极可能成为最终结果,这样一来自己要从李玉波身上顺藤摸瓜,查清弊政的想法就落了空。这一天跟在李玉波身边,看到他在大堤上操劳,也听到他在转运使衙门拒收贿赂,这样的好官值得自己为之出手。
想到这里,江安义放柔语气问道:“李大人既知河工弊情,可否向江某说一说,可曾留下什么凭证?”
蝼蚁尚且贪生,生死关头李玉波不禁把希望寄托在江安义身上,道:“李某到任江南转运使典作后,发现衙门上下联手营私,用于修缮的料物不合格,数量少,怕牵涉到自己,便私下记了每次所到料物的真实数量,就放在帐内,我拿给大人。”
江安义大喜,有这本帐在手,就算抓住了转运使衙门的痛脚,自己这趟差使算是成功了一半。
回到帐中,只见另一名随从手持钢刀死死地盯着刺客,余树森正在用藏在树上的金银诱惑那名随从放开自己,带他前去取钱。看到李玉波等人回来,余树森闭上口,歪在一边不再言语。
李玉波掀起床板,从里侧取出一册帐簿,拿在手中望着江安义道:“这位大人,李某还未请教尊姓大名,不知大人在龙卫府官居何职?”李玉波冷静了些,心知手中的东西性命攸关,牵涉到无数人的身家性命,一旦交出去自己的命也交了出去。
江安义看出李玉波的犹豫,笑道:“本官是原化州刺史江安义,奉天子之命前来查河工弊案。”
李玉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江安义的名字在官场上谁人不知,不过化州刺史怎么会出现在端州的河堤上,这简直不可思议。江安义看出李玉波的惊诧,从怀中将那块金牌取出,举到李玉波的面前,笑道:“李大人不妨看看万岁赐于江某的金牌。”
金灿灿,明晃晃,中间四个字“如朕亲临”,李玉波虽然没见过这种金牌,但他在都水监任职时隐约听人提过,金牌上繁复的花纹绝不是一般的做工,“如朕亲临”那四个字谁敢仿冒,李玉波欣喜过望,原以为抱上的龙卫的粗腿,哪曾想是天子暗里派来的钦差,这位钦差还是官场上了不起的人物江安义。
“臣李玉波叩见万岁。”李玉波当即跪倒,冲着金牌磕头,那两名随从也傻了,慌乱地也跪在地上磕头,只有余树森心灰意冷,一头碰在铁墙上,离死不远了。
收好金牌,江安义双手扶起李玉波,李玉波连连拱手道:“下官见过江大人,没想到在此能遇见大人,大人的声名李某可是如雷贯耳了。”
江安义指了指李玉波手中的帐册,笑道:“李大人无须多礼,帐册能否交给我。”
李玉波醒悟过来,双手递上,道:“江大人,李某六月初十到任,十六日接手典作,每一笔料物的进出帐册上都有详细记录,与转运使衙门的比对一下就知真伪。”
江安义随手翻开,“十二月初九,收桩木(柳木)五十方,衙门出具铁木一百五十方的收条,每方价银一两三钱,石块一百二十方,衙门出具石方五百方,且石块大小不一,残破难用……”
歪在地上的余树森突然挣扎起来,口中道:“江大人,小人愿将功赎罪,举报叶彦光以次充好之事,还有他交结小钟山的匪人,图谋不轨。”
江安义合上帐本,思忖片刻,道:“李大人,如果你信得过江某,不妨与江某配合演场戏,把那些背后的贪官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