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很白,虚弱疲惫的颜色,眼睑下淡淡的青色显示主人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他衣衫凌乱,似乎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顾绍言凝望他,像是往昔无数次的那样,但这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温柔,只有一片冷漠。
半晌,他张了张口,道:“来人……”声音沙哑。
原本就是浅眠的顾扬卿突然被惊醒了,看着顾绍言,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道:“承归,你终于醒了。”手自然地搭在顾绍言的胳膊上。
顾绍言却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他,那目光轻蔑又冷漠,似乎是对地上一只不起眼的蝼蚁或是随处可见的泥土小草。
顾扬卿被这目光看得一惊,松开了手,朗声道:“来人!陛下醒了!”
奴仆鱼贯而入,顾绍言缓缓闭上眼,连半秒的注视也不肯施舍给顾扬卿。
顾扬卿嘴唇抿得发白,只能狼狈而僵硬地立在一旁,一颗心似乎从高空坠落,又像被千万根丝线紧勒,让他透不过气。
他只得在内心安慰自己:承归恨他是自然的,只要过一段时间就好……
但事实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单薄消瘦的男人坐在高高的宝座上,面容病态却威严,桃花眼上挑,似笑非笑。
顾绍言看着跪在大殿的暗卫,冷笑了一声,把手里的纸朝暗卫摔去。飘扬的纸片如白雪纷纷,跪倒的人额头沁出冷汗。
顾绍言的语气捉摸不出情绪,淡淡道:“你是说朕为了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放弃了后宫如花美眷,放弃的这大好河山,而愚不可及地奉上了一切,却被人毫不留恋地摔了一地?”
暗卫不敢言语。
顾绍言像是气极,忍不住咳了几声,脸色越发苍白。
他平复了一下,才又悠悠道:“不论你们如何说,至少在朕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顾扬卿这个人。”
在角落处发出细碎的声响,顾绍言的眼神飘了过去,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地收了回来。
直到人都散了,顾扬卿才从角落出来。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他却恍然无觉。他只觉得冷,冷得彻骨,像针扎一样疼痛。明明殿外是阳光大好,却照不进他这片阴影里。
顾绍言竟然忘了他。
他怎么能忘了他。
他那些甜蜜的话语还仿若在耳边呢喃,怎么能说忘了他,他怎么能……
顾扬卿突然惊醒。
原来他顾扬卿是真的走不进顾绍言的世界了。
******
虽然宫中有消息流出,但群臣看见顾绍言高坐在宝座上时还是惊讶的。他们忍不住扫向原本应该是顾扬卿的位置,却空空无也。
顾绍言的面上有难以掩饰的病色,但双眸凌冽,让人不敢轻视。
他快速又简单地处置了顾扬卿一派的人,而令人意外的是,没有人喊冤或者不满。太监尖细的声音飘荡在大殿,除此之外,死一般的寂静。
等安排好后,顾绍言一抬手,表示退朝。
顾绍言没有理会他人的面面相觑,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离开。
他的这些动作迅速而不留情面,似乎是知道自己没有几天活头了,急躁得厉害。而顾扬卿一派只是一味地退缩。
……
顾扬卿没有回齐王府,而是待在冷清的尚华宫。不比往昔,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服侍的都是他带的人。偶尔在宫中行走,少不了那些奴仆的白眼,顾扬卿却似乎完全没有看见一般。
他只是想离顾绍言近一点。
不是没有怀疑过顾绍言假装失忆,但是不论从什么方面表现,对方都是真真正正忘记他这个人了。
难受疼痛,或许都不足以表现他的心情了。
那是一种已经燃烧成灰的冷意。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注*)
此间万种情思,皆不复存。
……
没过多久,顾绍言召见大皇子。
熏香浓厚,也遮掩不了那股草药味。懵懵懂懂的大皇子独自一人走近这孤冷的大殿,艳色的纱帐重重叠叠,似乎刻意渲染安乐喜庆的气氛,但冰冷的空气却让一切昭然若揭。
大皇子走向大殿中央的龙床,顾绍言躺在上面。面如纸色,双眸紧闭,等察觉了大皇子的到来,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有些失焦。
“父皇。”声音稚气可爱。
顾绍言露出淡淡笑容,“皇儿。”他的声音虚弱而干涩。
“父皇就要不行啦,这江山就要交给你啦,丞相与镇远将军都是可信之人,虽然他们现在对父皇有所不满,但只要你诚心相求,他们都会帮助你的。”
大皇子年岁尚小,却也能感受到那股悲伤,大大的眼睛浸满了泪水。
顾绍言的目光却很柔和,他继续道:“父皇能送你的只有一句话:帝王无爱无情,永远不要爱上任何人。”
大皇子也在宫里听过些闲言碎语,小心说道:“父皇忘记齐王了吗?”
顾绍言却轻笑了声:“忘了么,朕也不知道。”他目光温柔,语气轻淡,“朕只知道,若那就是爱,朕只愿从没爱过。”
没过多久,孩童嘶哑的哭喊响彻大殿,钟声远远传来。
顾扬卿面上无悲无喜,沉默地把一切收入眼底。
他恍惚想起那日碧华池中,天朗气清,碧叶连天,那人目光明亮,笑若暖光。
“顾绍言心中唯有顾扬卿一人而已。”
大抵所有美好都只是昙花一现,诚恳的许诺都会草草收场。
但他怪得了谁呢?他只能怪自己。
不敢相信,不敢付出。当他以面具面对这个世界时,得到的也只能是虚假。可笑他看不透彻,竟是此刻才能明白。
顾绍言不是忘了他,只是不想记得他了。
他在顾绍言的灵柩前跪了三天。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小皇帝的劲敌时,他递了折子请辞,将一干势力都交予了小皇帝,独自一人干净利落地离开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对于顾扬卿来说,这个繁华锦绣的京城,已经没有任何他留恋的人或物了。
在颠簸的马车上,他耳边似乎响起了顾绍言的声音。
“不求功名利禄,闻达诸侯,只青松白雪,曲水静潭。”
可惜他身旁,却没人相伴。
……
一叶轻舟,夜风微拂。
顾扬卿睁开了眼睛,顾绍言坐在船头,微微笑着,轻声道:“你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