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上工很忙,顾不上做兔子。等割完麦子,再让妈妈给做好不好?或者姐姐给你做,姐姐也会做的你忘了。”
“不要,就要妈妈做。”
怎么忽然这么倔强,以前不是挺乖的嘛,这是怎么了,看着就一副闹别扭的样子。小花一时有些犯愁,不知道该拿这个闹别扭的妹妹怎么办。
“等妈妈过几天不这么忙,一定给小丫做兔子窝窝。还有鲤鱼、大公鸡,给小丫做好几个花样好不好?”
“好。”看妞妞也坐着自己吃饭,妈妈的大手还温柔的抚摸自己发顶。小女孩高兴了,关爱的天平加了砝码终于平衡,笑嘻嘻的开始吃饭。
李仲夏坐在一边。看她没有动怒,没有训斥,更没有动手就安抚好了俩争宠的孩子,心里暗暗给她竖大拇指。他家儿子跟姨姐孩子相差一岁多,在一起也很容易争吵,他曾多次听到过妻子和她姐为此歇斯底里的大吼。家里的鸡毛掸都给打的秃了毛。
其实不止是他妻子,大部分的家长都是这教育风格。他这个被人称性情温和的男人,在面对孩子的问题时也曾动过手。可这女人怎么就能在劳累了一天后,还心平气和的去对待孩子,敏锐的发现问题并解决。
等饭后顾言去喂猪,他想帮忙被拒绝后坐炕上给他妈按摩双腿。说起顾言不动手的事儿,他妈居然哈哈大笑。
“她不动手?是你没看着。孩子们要是犯了原则性的错误,她也是会动手的。竹板打手心,看情节严重打多少下。去年,不,今年年初的时候磊磊偷厨房的烙饼,被她打了好几下呢,小手都打肿了。”
“是嘛?”
“可不。偷东西、撒谎、偷懒耍滑、她是绝不允许的。磊磊做事再墨迹,妈妈交代的活儿也会干好。”
“他么小会干什么啊?”李仲夏笑,发现越发看不懂这女人了。教育孩子如此有原则,而且有针对性。磊磊可不就是墨迹还有些懒嘛,她这都跟谁学的?
“帮忙搬凳子,或者扫地、吃完饭送碗筷,只要力所能及,她都让孩子干。”
老太太说完看儿子没吭声,瞅一眼窗外,捅咕他一下声音压得低低的。“咱说的事儿你考虑的咋样?顾言这孩子绝对是好闺女,家里家外一把抓,比你原先媳妇强。”
“娘,您让我好好想想。婚姻不是儿戏,我已经失败一次,不能再随随便便与人组成家庭。我们都根本不了解,这么贸然结婚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我的成长生活轨迹跟她完全不同,你说我们真的合适吗?难道就为了孩子们能有个完整的家,我们就勉强拉到一起啊。”
“不是。娘是……”结巴了两回,老太太理了下思路继续。
“娘知道你自小读书多,懂的多。后来又参加了部队,见识广、眼界高。可能看不上农村的娘们。可娘跟你说,顾言绝对跟普通的农村娘们不一样。她拿着字典自学,就能学会写字,这两年的家里的信全出自她的手。她也是读书看报的,不是两眼一抹黑的文盲。”
“这两年的信出自她的手?娘你确定吗?笔迹可不像个初学者的。”
“确定,她都练了好长时间了。”
心里的涟漪随着母亲的话更加止不住的在扩散。李仲夏手上不动声色继续给老母亲按摩,眸底深处已风起云涌。
本来就心湖荡漾,结果等顾言她们洗漱完,他安排老娘睡下去耳房后,这女人居然来敲他的门。
看到她的身影,他才发现这几天脑子里居然全是她。月光下,迎上她漆黑的眸子,他瞬间脸颊发热,感觉沸腾的血液全上了头。
“你,有事?”
顾言点点头,将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居然是九朵红色的蔷薇,月光下披着淡淡的光晕,幽香醉人,沁人心脾。
“外国里,红玫瑰代表爱情。咱这没有这花,这几朵蔷薇我费老大劲儿找来的。送你了。”
她伸出胳膊举着鲜艳的花朵,他呆呆的站着心如擂鼓。活了三十多岁,他这是遇到传说中的表白了吗?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大胆的女人,有话不用媒人传,居然亲自来找他表达自己的心意。
“你这是拒绝吗?”相比于他的心潮汹涌,顾言显然冷静的过份。“我比你前妻差很多吗,所以拒绝我?”
“不是。你……你很好。”年轻的完全不像四个孩子的妈,活力四射朝气蓬勃。
“不是讨厌就好,我们可以先定下关系,相处看看嘛。”
“为什么选我?”李仲夏终于镇定下来,深呼吸一口慎重的开口发问。给你介绍过么多都被你推了,为什么现在又来撩我?
“因为我就想嫁你啊!”
简单的一句话,他刚恢复的心跳又失了自制。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此大胆简直是……简直他就没见过。
“顾言同志,这是很严肃的事儿,你别开玩笑。”
“你哪儿看出来我是在开玩笑?”顾言整肃容色,变的跟他一样认真。“你要是嫌我带着四个孩子负担大,可以直说。赶明儿我就带孩子们搬走,不影响你找对象就是。”
她说完将手里的花往他怀里一扔,转身就要走。李仲夏急忙伸手拉住,被这个敢爱敢恨雷厉风行的女人搅乱了一池春水。
“……我没说嫌弃你。”
“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女人双眸好似闪动着一颗颗小星星,一眨一眨的搅动着他的心跳呼吸。
“处对象。”
“好。晚安,拜拜。”
她挥挥手远去,不带走一片花瓣。独留他手捧鲜花在夜风中凌乱。机械的回屋关门,将花插进花瓶,钻进被窝捂着脑袋哭笑不得。
这一场恋爱之旅,开头是不是荒腔走板过了头。他才是男人,才应该是个掌握主动权的不是嘛。顾言,你给我等着,早晚我得扳回来这一城。
只是一夜的时间,老李家好像就变了季节。如火的夏季吹起了阵阵温和的春风,几个孩子吃着鸡蛋饼抬头观察妈妈是不是吃错药啦。
端午节刚吃过红豆大枣粽子,这才过去没几天吧,咋大白天的又给烙鸡蛋饼呢。他们五个每人还有一小碗麦乳精,这也太暴露奢侈了吧。
“快吃啊,下午放假了你俩负责带弟弟妹妹。妞妞最小,小心点儿别把她磕碰着。”
“知道。”大花大大咧咧的点头,小花乖巧的笑着应是。转头小声的在妈妈耳边说悄悄话。
“现在还不是。”
顾言声儿不大,这回答让在坐的大人们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老太太咧嘴偷着乐,喝一口小米粥望着孙女自言自语。
“一家子有爹有妈的才算齐全。”
一句话说的大家全抬头看顾言和李仲夏。这俩相视一笑,默然不语,一个比一个更高深莫测。
又是一天高强度劳动,晚上下工时通知所有男同志晚饭后到打谷场加班。割下来的麦子得抓紧脱粒,否则万一来一场雨的话损失就太大啦。
顾言到家时李仲夏还未回来,俩闺女已经做好了晚饭。小米粥煮疙瘩,比别人家的都稠,扛饿的硬货更多。水灵灵的小葱,鲜嫩嫩的黄瓜,蘸着黄豆酱吃非常美味。全是自留地里摘回来的。
“李伯伯咋没回来?我把饭盛到堂屋去还是等他回来再盛?”小花给她端来温水放在地上,小丫拿着香皂跟着后头。妞妞没抢过姐姐,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唯恐把她落下。
“妈妈。”
“是我妈妈。”
好嘛,这争妈妈的戏码再次上演。看来她作为中心,只要一出现就是激情四射,火花飞溅啊。
“都别争。妈妈不是说过嘛,你们都是妈妈的孩子,妈妈都疼。”
“不要。妈妈是我们的妈妈,不是妞妞的妈妈。她想要妈妈,除非把爹分给我们。”
“对,把爹分给我们,这样别人就不会笑话我们没爹要。”磊磊居然也附和小姐姐。龙凤胎站在一起,深切的表达着自己对父亲的渴望。
这是下午谁又说什么了吗?孩子最天真无邪,但往往越是这样,有时候说出来的话越伤人。自她离婚,闲言碎语不断。他们还小,没有她这铜墙铁壁般的心,会受伤很正常。
“同意分你们了,所以你们现在要叫爹了吗?”李仲夏放下手里的扁担,蹲在棚子外不远处,拍拍手朝孩子们伸开双臂。“要爹抱抱吗?”
“要。”龙凤胎跑去,一点儿不怕生的扑进男人怀里。妞妞看没人跟她抢了,赶快拿着香皂坐在妈妈旁边。
大花姐俩也满是笑意,把毛巾放到顾言腿上,转身跑进了棚子。“妈你快点儿洗,咱们开饭了。”
小花还有些别扭,端着碗过来的时候小声的嘟囔她一句:“别墨迹……他还等着洗呢。”
顾言乖乖点头,对闺女这“吃里扒外”的行为无一丝异议。自己洗完倒了水,顺道体贴的给男人兑了温水过来。
龙凤胎新鲜过了,高兴的跑出去跟人宣扬自己有爹的事儿。院里邻居听到的全出来道了声恭喜,一个个伸着手要糖、要烟。李仲夏正欲回身进屋,李老太已经打开窗户递出个小包。
“给,有烟有糖,你拿去给大家分。”
这回,来道贺的越来越多。领了糖的小家伙去通知小伙伴,男人们闻风也都来凑过滤嘴。一时间欢声笑语热闹无比,倒真像办喜事一般。
“抽烟的吃糖的,这就算请了啊,等我们领证后你们可别再跟我要了。”顾言不知何时站在李仲夏身后,开口一副过日子精打细算的德行。
“顾言,你也忒小气了。自己一个人都照样过日子,这回有了男人帮衬,还这么抠门可不成啊。”
“怎么不成?一个月就点儿工分,都给你们吃了抽了,我们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啊!”
“哎吆,看这小媳妇,刚过门就当家啊。李仲夏你这男人当的可忒没地位。”
“说的好像你们家不是你媳妇说了算似的。胡老三,这话别人说还好,你说可一点儿力都没有。”
这样当着众人面说一大家子,这女人居然一点儿都不害羞,一丝扭捏都没有。李仲夏对媳妇的厚脸皮有了一个新认识。看胡老三指着顾言却在瞅他,随即开口给他媳妇帮腔。
“女人管家才说明男人聪明。衣食住行都有人替你打点好,这是多大的福气。只有光棍汉才自己什么都干呢,你们没么可怜吧。”
“……哪能呢,咱都是有媳妇的人。”
一帮子吃瓜群众闻言哈哈大笑,谁都不再提耙耳朵的事儿。男人们抽着烟回家吃饭,等一会儿还要加班。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指指顾言上下打量,嘴里渍渍有声。
“顾言,我记得你跟我同岁吧,今年二十九。这咋看着比我年轻么多,跟刚结婚的小媳妇似的。”
没等顾言开口,一个女人就接茬。“是这话,顾言你咋越活越年轻,四个孩子的妈,这要不认识的谁敢信。快说说,你抹的啥雪花膏,这效果也忒好。”
“还能有啥,万紫千红啊。不过我早起锻炼,估计也有好处。”后世高科技提取的精华面膜,你们上哪儿买去。
“是嘛,我也早起锻炼去。”
“你就会吹牛,早工天天迟到的人早起锻炼,简直开玩笑呢。”
“就是,还不如省块儿猪油抹抹,玩意也挺滋润。”
“哈哈……不成老母猪了。”
一帮女人嘻嘻哈哈的说笑,临走兜里都装着糖。李家就是大方,别人家抢都抢不到,今儿这好像大家都有份儿。
女人们也很快散去。喜事是人家的,沾沾喜气就行了。明儿还得下地,看能不能搓点儿麦粒回来尝尝。
顾言转身返回,李仲夏已经吃完饭离开饭桌。看她进来指指妞妞道:“快吃饭吧,妞妞怕人抢你的,一直给你护着呢。”
“妈妈。”妞妞闻言冲顾言张开了双臂,她过去抱起孩子,亲亲她以示奖励。“真乖,妈妈明天给妞妞蒸小兔子好不好。”
“好。”
“我也要。”
龙凤胎异口同声,顾言赶快摸摸这俩。“好好,都有啊。”
大花小姐俩好像小大人一般,吃完了自己的,端起弟弟妹妹的一人喂一个,免得这俩兴奋过头顾不上正事。龙凤胎和妞妞围着顾言叽叽喳喳的说自己的要求。小兔子,狗狗、胆大的顾彦珠居然说要一条蛇,吓的弟弟躲进妈妈怀里努力抗议。
顾言呵呵笑着哄孩子们,一旁的老母亲满脸的皱纹笑成了花。这温和的感情如温泉弥漫的蒸汽般氤氲,散入每一个角落。自十七岁离开家,他再次感受到了这种淡淡的温馨。
加班仨小时,回来时发现门上贴着字条。“厨房里留着饼子,吃了再睡。”字迹潇洒大气,是顾言的笔迹。
做饭的棚子里,大碗上扣着盘子。里头的饼子金黄,一打开就散发出浓浓的葱油香气。腹中咕咕两声,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吃。本来想留两块,结果灶台上还写着字。
“明早吃鸡蛋疙瘩汤。”
你们有更好的,所以这些都是我的。是这意思吗?李仲夏笑笑,把灶台上的字擦掉,吃了饭回屋睡觉。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儿大家都在说他春风得意,干活儿简直是风卷残云。又不是第一次,怎么还会如此激动呢?躺在被窝,伸手摸着心脏的位置。鼓噪的声音怕是旁人都听见了吧。
翌日一早,把昨晚带回来的麦粒给当家的。顾言瞅外头一眼,回头冲他呵呵直乐。明媚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洁白的贝齿咬着嫣红的嘴唇,花枝乱颤活色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