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妙娘倒是说了一句:“这人与人的性子大抵都是不一样的,要么说吃百样米养百种人呢。五姐姐这般行事磊落,又女中君子的人当是少见。”
兴许是这句话夸了五娘,她那点对于妙娘容貌的小嫉妒灰飞烟灭,还热心的说起京中诸多事情来。
五娘是范大学士的外孙,又是二房三太太的侄孙女,时常有往来走动的,听闻她明日要去程家,不免神情有些暧昧。
“五姐,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妙娘还觉得奇怪。
五娘就笑:“七妹妹,程家可还有两位尚未婚配的公子啊?二伯母又是程家嫡房出身,这姑表亲也不是不成啊。程首辅的公子不就是娶的姨表妹韩氏。”
程首辅的公子说的是程晷,程晷之妻韩氏,是他的表妹,程晷嗣母聂氏和韩氏之母乃是姐妹。
妙娘摆手:“韩氏之父为左都御史,我一个小小参道的女儿如何能比?”她还没说自家爹这官位还是二房提拔的,大概也是让自家识相。
说罢,又莞尔:“五姐还说我呢,你不是和那三太太还是亲戚,如此说起来你也是人家的姨表妹啊。”
“咳咳,你倒是拿我取笑。”五娘有些敬谢不敏道,“曾经我也羡慕过三姐,能嫁入聂姐做儿媳妇,可谓真是入了权贵之门了,可后来我才知道权贵家的儿媳妇又哪里是这么好做的。”
妙娘笑道:“五姐之想就是我所想,我所想的不过是门当户对就好,何须去想那水中月镜中花。”
其实倒不是五娘真的不想嫁到程家,而是她容貌虽然算得上秀丽,但是个人能力实在有限,且家世不够,像程家这等鼎甲豪门,她曾经去做过一次客,实在是太疲累了,不仅在席间要听诸人说话,还得随时应答,程家女眷皆谈吐不俗,人家有时候说的什么话,她都听不大懂。
虽然别人都对她笑着,可五娘还是能体察其微妙,怕是自己早就被人家刷下来。
但此中丢脸之事,她自然不可对妙娘道,到底交浅言深的道理五娘还是懂的。
而妙娘虽然有凌云志,但是因为书中的关系,故而虽然想嫁高门,但对程家是不作打算的,反正她非常有自信,凭借自己这等容貌,父亲如今又是从三品,要嫁好人家还是很容易的。
姐妹二人都未曾说实话,但五娘因妙娘说话好听,还送她礼物,又句句话说到她的心口,对妙娘极其推崇,悄悄让下人对徐妈妈说,让她在范氏面前对妙娘美言几句,让她多待几日。
范氏闻言不仅无言,“五娘看似精明,实则毫无城府。二嫂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徐妈妈勾唇,“若非如此,二老爷怎可能死里逃生,也要拜她这个好女儿所赐。三太太,您说这事儿能成么?”
第12章 受宠若惊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不假,即便你有三分的美貌,都能打扮成六七分来,更何况是妙娘,本就十分的美貌,再一打扮,如九天神女下凡。
程氏见女儿不过是略施粉黛,便肌肤流光,容貌慑人,行动间气质高华,作为母亲非常骄傲,要知道她的女儿可不止是生的好看,又擅长诗书,娴熟礼仪,性格更是善解人意,这样的姑娘谁人不爱。
母女二人带着双胞胎兄弟坐于马车上,因安廷安玉一大早被范氏带回娘家让父亲范大学士考较学问,写推荐信入学,故而无法跟来。
想起昨日五娘说的话,妙娘便对程氏道:“娘,不知这吴老太君如何?女儿该如何?”
“你以礼相待就好。哎,这次我们可是欠了人家大人情了,反正咱们表现的感激些就成,至于旁的就不要多想了。”程氏虽然想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但她深知二房还有俩侄儿未成许婚,她若是说了自己的女儿,怕人家多想。
她固然也想女儿寻一门好些的亲事,但是当初既然对吴老太君说了那番话,她就不会再高攀人家二房了,再者人家帮了自己大忙,自己还处心积虑算计人家,这不是君子所为。
在程氏的设想中,能够拜谒吴老太君,表明谢意,日后能够用到顾清沅的地方一定义不容辞,主要是表明态度,这就够了。
甚至很有可能她还得坐冷板凳,故而程氏还对妙娘道:“一般像她们这种门阀之家,要见上主人一面是很难的,前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见呢,咱们可能要在偏厅等着,所以这点心,你可以先吃点,再补口脂,以免到人家那儿肚中饥饿。”
“嗯,娘,三叔家别的不提,这吃食可是处处讲究。五姐说她家早上吃的烧饼是特意从前门大街买的,第三炉的最是好吃。”
三叔家的饭菜也无比可口,可以看出女主人很会吃。
程氏颔首:“是了,故而人家说人不可貌相,你三婶这样的女子,既能打理内务,又通达明理,却因为相貌让人挑剔,着实是令人惋惜。”
这就是程氏有感而发了。
三叔家在西边的梅林胡同,程家却在东边的崇文街,现在吴老太君还在,二房尚未分家,因此宅邸应该很大。
管事先去递了帖子,程氏和妙娘在马车上候着,妙娘还开玩笑道:“咱们兴许在这里见上一面就能出来了,这样趁着时日还早还能去吃烤鸭,娘,女儿好不容易来一次京中,昨儿听五姐说平康坊的烤鸭最是好吃,您可得带我去尝尝。”
“还对娘撒娇,方才还说你是大人呢。”看女儿这幅娇憨的模样,程氏爱怜的很。
双胞胎兄弟却是小精怪,见姐姐撒娇,还羞羞脸,妙娘刮了一下羞的最起劲的安文,恼羞成怒道:“姐姐平日待你最好,你还笑姐姐,日后甭想姐姐的好吃的了,都忘记了草莓糖葫芦是吧?”
安文又跟牛皮糖一样要猴在自己身上“姐姐”“姐姐”的喊着。
正闹着的时候,却见管家道:“太太,府中管家亲自接见小的,老太君身边的林媪亲自出来接您,说吴老太君并府中三位夫人少夫人都在仪门处等您。”
程氏微微愣了一下。
从西角门入,坐上暖轿,妙娘狐疑,程家人居然如此礼遇自家么?她在落轿之前,把帷帽取下,扶了扶头上的挑心髻,再缓缓挪步。
来搀扶她的程家下人倒吸一口凉气,饶是她们见过不少靓丽女子在程家穿梭,但显然比之今日这位逊色许多。有时候你感叹美人也不过如此的时候,也许是没有见过真的大美女。
吴老太君今年也是高寿之人,身后站着长媳聂氏婆媳,次媳罗氏以及三媳妇范氏,她老人家亲自出来迎接的人不多,家世早就交给长媳打理,今日这一出现,别说是程氏母女惊讶,就是家中下人也嘀咕。
本以为是什么高门显赫之人来,却没想到只是个族亲,官儿也不算大。
轿子撤去,程氏先下轿,她今年正好三十岁,却生的白皙秀丽,穿着浅紫色的衣裳,显得玲珑雅致,未语先笑,很让人产生好感,再就是一年轻少女下轿,她行动间如白鹤一般优雅,肌肤流光,睫毛如鸦羽般浓密,抬眸时,眸子里星光溢彩,更别提她牵着俩个一模一样的小孩子,活似九天玄女带着仙童下凡一般。
程氏见阵势这般大,有些受宠若惊,又有点不安道:“二伯母,这如何使得,该是侄女来拜见您才是,怎么能让您出来接我们?”
吴老太君却笑道:“你们远道而来,你又是我嫡亲的侄女,我怎能不出来接你,算起来上次回江宁,我们也有五六年未见了吧!”
“是,郎君放了外任,这次若非是清大哥哥和添二哥哥转圜,郎君怕不是乌纱帽不保了,连命都没了。本应该他上门道谢的,却又赶着上任,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程氏说着拿出帕子拭泪,十分感激的样子。
妙娘看吴老太君虽然头发花白,但脸上却肌肤光滑,并未沟壑纵横,眉心舒展,看来是个十分豁达的老太太。
又听一位青衣妇人对程氏道:“八姑太太,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妙娘心想这妇人年纪最长,且站在最前面,应该是程清之妻聂氏,也就是当朝的首辅夫人。难怪看起来这般稳重,又很有威严。
她跟随者众人走进去,前面程氏还在同程家女眷说话,小辈不敢贸然插嘴。
众人坐定后,只见上首坐着吴老太君,西边一行坐着聂氏、罗氏、范氏,至于年轻妇人韩氏站在聂氏身后,东边程氏和妙娘依次入座,这已然十分礼遇了。
甫一坐定,她就发现对面几人都在暗自打量她,她再抬眸,那些目光就散去。
还是吴老太君道:“这就是你的爱女么?”
程氏看了妙娘一眼,不由得笑道:“这就是妙娘,那边是我的俩个小儿子。”
只见方才那年轻妇人道:“八姑太太,我带两位表弟下去玩儿吧。”
“那就多谢晷哥儿媳妇了。”程氏忙道。
韩氏相貌虽然平常,但是眸中清亮,一看就是纯善仁厚的女子,程氏不免道:“晷哥儿这媳妇娶的真好,一看就是贤德之人。”
其实程氏这话也再度表明,她对二房家事完全不会置喙,毫无芥蒂。
吴老太君却浑然不在意,反而问起妙娘:“你今年多大了?可曾读过什么书?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妙娘浅浅笑道:“小女今年十三了,爹娘请先生教过几日,不过是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平日里做些女红,或者下厨房做些点心,偶尔看些游记散文打发日子。”
常言道是人就有缺陷,尤其是如斯美人,可她连声音都这般好听,如涓涓细流,又软糯可爱,透着一股子少女的娇憨,令人心折。
“白夫人与你添二舅母是闺中好友,她曾写信同我们说你字儿写的极好,就不要谦虚了。”吴老太君道。
额?这下连程氏都觉得不大对劲,她看向对面坐着的罗氏,罗氏年轻时也是美人,因其母为圣上乳母,她们家和皇上关系亲近极受眷顾,甚至她身上还有个县君的封号,圣上当年为其择婿,特选当时的探花程添为罗氏女婿,极大的体面。
都说罗氏表面只是皇上的奶妹子,其实皇上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此时,罗氏正认真的看着自家的女儿,观察女儿的言行。
这仿佛是在考察儿媳妇啊?程氏如是想道。
第13章 豪赌
这种受宠若惊一直到程家留饭,程氏都觉得有些不安,是她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进程家吗?并非如此,而是殷勤太过,肯定有所求。
女儿虽然容颜非常好,可世家大族娶儿媳妇向来不看容貌,反而以家世德行为主,就像韩氏这样,贤惠贞静恭婉柔顺为第一,尤其是大临重嫁妆,似顾家这等寒门嫁妆也不够多,所以程氏着重培养女儿,就是希望女儿能以其个人胜出,博一门好亲事。
程家这等宰相门第,簪缨世族,非她们所能肖想的。
但今日程家这番礼遇,程氏就怕是什么事情,她看了看罗氏,罗氏正恭顺的站在吴老太君身后布菜,程氏低头用膳,再不想其他,反正人家想说的时候总是会说的。
饭毕,吴老太君对儿媳妇们道:“老二媳妇留下,你们其余人先走。”
聂氏韩氏和范氏躬身行礼告退。
下人们也主动散去,只见此时吴老太君向前欲跪,程氏和妙娘惊慌扶起,程氏更是道:“二伯母这是作甚,您是折煞侄女了。”
吴老太君这才抹泪道:“润芝,俗话说施恩莫忘报,我老婆子一直也是这么教你几个哥哥侄儿的,但如今家中遇到一件难事了,需要求你帮忙。”
罗氏也不免道:“八妹妹,此事还需你帮助。”
“伯母嫂嫂可是有何为难事?但凡我能帮的,绝对不会有二话。”程氏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家对自己一家有救命之恩,能还情当然没有二话。
却见吴老太君看了妙娘一眼,有些难为道:“此事怕只能妙娘能帮我们了。”
妙娘不意在自己身上,她和程氏对视了一眼。
且听吴老太君说出缘由,原来半个月前,皇帝昏迷不醒,宫中由皇帝长子周王把持,他自恃皇帝长子,想趁乱立自己为新君,只是内阁宰辅无一人同意,程家本只对皇上尽忠,即便择储君,也不会选周王,认为他注定会失败。
这周王也是莽,一不做二不休,把程晏还有文宰辅并还有几位次辅的儿子们抓了去,打算逼他们表态。
说到这里吴老太君便道:“家中岂会因小子而苟同周王,但晏哥儿是我最喜欢的孙子,原本过继我家做嗣子,我们当更为看重些,我也不愿意见他没命,故而想起一法。”
昔年仁宗在时曾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只要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如果死刑犯当时没有子嗣,又已经娶妻,狱卒一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死刑犯的妻子入狱来陪伴他,直到她怀上子嗣,有后代为止。即便这个人没有娶妻子,也允许他的家人为他送一个女子入狱陪伴,为他的家族传宗接代。
周王构陷程晏,称其为死罪,但程晏是程添独子,尚未娶妻,若是以留后为由,不管怎样都能拖一日是一日,同时也可表明程家态度,他们宁愿独子死,也不愿意顺从逆王。
当然吴老太君也向程氏保证:“不过是拖延些时日罢了,周王莽撞之人,必成不了大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罗氏认真打量程氏和妙娘,程氏少见有些慌乱,看似要寻人,那美的浑然不似真人的姑娘却很镇定。
程氏虽然想报恩,但涉及到自己的女儿,她不免道:“二伯母,非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们妙娘才十三岁,她……她是我们俩口子掌珠,也还未许亲,年纪也小,恐怕……”
女儿家名节是大,再说若只要一女子进去陪伴,随意召其她人就是,程家仆从无数,又何必非得要自己的女儿。
此时,罗氏出来道:“若要为着看起来真实些,自当是姻亲重要,八妹妹你放心,妙娘这个女子我十分喜欢,实在是佳媳人选,今日就可以交换庚帖。”
“这……”程氏看向妙娘。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自己女儿可以嫁到程家来,程晏是什么人?他是宗房嫡子,宗房的老太爷亡故,但余泽都在小孙子身上,听从他致仕前拉着孙子去拜访曾经的故旧,行走官场,能有这样的余泽,很不得了,况且老相爷七十岁才致仕,提拔的人无数,连二房兄弟几人都受他推举。
再有,他如今又为二房程添嗣子,程添才学出众,如今已为六部尚书,其妻和皇室关系更是亲近。
嫁给程晏,那就是权贵中的权贵。
至于人才,程氏曾经在家时当然也见过程晏,小小年纪鲜衣怒马,但是待诸人皆有礼,人才也不错。
程氏的迟疑,让吴老太君和罗氏颇有些不安,实际上在他们来之前,宗房的大嫂也提出过一个人选,是她的姨侄女魏令月,但吴老太君和罗氏都没看上,为何?
因为她们要选的妻子这个人选,必须是周王府看了也能相信的,前几个月程家帮顾家转圜,本是一来对付政敌两广总督,二来也是帮衬族亲,好歹程氏是程晷的亲姑姑,程家四房把前程都押在女婿身上,若顾清沅有什么不测,四房必定生事,故而程首辅才有此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