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冷酷的言论一出,打击无数怀春少女。也让更多的人明白,他楚云闲今生没有娶妻的打算。捐躯为国,视死如归。想嫁给他的人少了,崇拜他的人却更多。
从人到被仰望的战神,只在一念之间。
凡有战乱,必有楚家军的身影。凡有楚家军的身影,必有凯旋的消息。
这早已成为百姓心中深信不疑的定论,然而此次大家都深感疑惑。胡夷犯境,楚云闲带兵出征,却一连四月都没有任何捷报传回来。如果说是军中消息要保密,所以百姓不知道。那朝堂之上应该有一点声息,结果朝堂之上也寂静无声。
四个月,楚家军音讯全无。大家都在猜测楚家军是否遭遇不测,甚至朝堂上已经有大臣在发声让皇上给楚云闲下一道命令,让他把战报传回来。事态的发展隐隐有些不受控制,岚城这颗明亮星辰的光芒蒙上阴影。
民间流言四起,街头巷尾的童谣也变了性质。
然而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之际,楚家军突然班师回朝,两万余人到了岚城,皇城还没得到消息。
按照一贯的规定,都城之内不能屯兵,楚家军只能在城外屯兵之地安营扎寨,无诏不得进城。但这次楚云闲一反常态,安顿好受伤的士兵后,他破天荒给了全军两天假期,让他们回家探亲。
遣散军营里的兵将后,楚云闲孤身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进城,慢悠悠的穿过市集回家。和以往的凯旋完全不一样的情况让那些百姓都惊讶的合不拢嘴,忍不住怀疑是自己看花眼,那人说不定只是长的相似,并非楚云闲。
胆大又好奇的人一路跟随楚云闲的马,到了将军府门前。
将军府门前的风景和离开时无二,大红灯笼,门口立着两只脚踏小鬼的威武麒麟。据说这两只麒麟是皇上特意下令让工匠为将军府制造,希望将军府永为南国神兵,不受小鬼侵扰。
楚云闲的归来没有通知任何一人,门前并没有迎接的人群。楚云闲自己前去敲门,开门的小厮看见他,目瞪口呆,舌头都在嘴里打结,找不到话头。
楚云闲没有怪罪他的失态,让他安顿自己的马,便越过他进门。看见楚云闲进门,那些好奇的人才确定这个人实实在在是失去消息长达四个月的楚云闲。
今日休沐,楚烽没有上早朝,在家里陪夫人邵茜下棋。两人成亲多年,年华老去,却依然恩爱如初。楚烽是世家子第,小时候还给当今皇上做过伴读。邵茜虽不是官家女子,但她的来头也不小。
朝堂之外的江湖,人人敬仰的解甲山庄是她娘家,她乃是解甲山庄的二小姐,当年江湖上出了名的美人,武艺高强。嫁给楚烽后,曾与他一同上阵杀敌,立过战功,被皇上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比起一般的官家女子,邵茜的身上有着江湖儿女的豪情和豁达。三十年风雨同舟,与子携手共白头,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这些年战场上的事情有楚云闲处理,家里的事有楚云戈和儿媳妇处理,曾经睥睨天下的这对侠侣,乐得清闲,过着二人的小日子。
棋盘上的棋子黑白分明,邵茜棋艺不精,楚烽会有意让着她,不会很快结束棋局。下棋图的就是一个乐趣,若是一方实力碾压,那另一方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也不知道季习怎么样了,你在朝中也没有听见消息吗?邵茜打了个哈欠,昨夜睡的晚,她今日有些精神不振。
季习是楚云闲的字,家里人都是这样称呼他。
楚烽摇头道:这次的战况有些古怪,前两日兵部尚书一直请求皇上派人去前线询问,但被皇上压下。
季习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想必是被什么事情绊住,才不方便透露战况。邵茜对自己儿子的为人十分了解,若非情况特殊,他不会让身后的人跟着干着急。
还是娘亲懂我。
带着雀跃的声音插入楚烽和邵茜的谈话,楚云闲风尘仆仆的赶来,刚进家门就直扑此地,给爹娘保平安。
楚烽和邵茜一愣,两个人齐齐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楚云闲大步过来,给二人行礼道:云闲见过爹娘,爹娘近来身体可好?
邵茜腾的一下站起来,连忙扶起楚云闲,目光惊喜万分。虽然对楚云闲带兵有信心,但战场上刀剑无眼,邵茜还是免不了担心。现在儿子平安归来,她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喜悦之情溢于表。
但惊喜是短暂的,邵茜看着自己儿子,疑惑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胡夷兵败,蒙果丹已死,我自然要带兵归来。楚云闲说道,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楚烽一怔道:既然退兵,为何四月来音讯全无?你可知现在岚城外面都在议论,连皇上也起了疑心。
楚家军凯旋是好事,楚烽不明白楚云闲为何隐瞒。
这正是我要和爹娘说的。楚云闲面色一沉,神情凝重。他把这几个月的遭遇一一讲给楚烽和邵茜听,听见胡夷大军五万时,二老就明白事态严重。楚家军的战报一直传不出来,这本身就不正常。
楚烽怒不可遏,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扣押前方战报,延误战机。若非戚国出兵相助,楚家军只怕已经葬身丹阳城。
邵茜听的冷汗连连,一阵后怕,差一点她又将失去自己的儿子。一想到楚云闲会像楚云征一样战死沙场,邵茜就心疼的无法呼吸。她忍不住以手掩面,目露痛苦之色。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各个都是她的心头肉。
当年楚云征战死,已经给她很大的打击。可是即便如此,她也说不出让楚云闲不在出征的话。楚家不贪慕兵权,骨子里流淌的是为国为民的热血。一日为将,终身都将为百姓而战。
宁城的惨状激起楚烽心中的热血,他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不行,我必须把这件事情禀告皇上,让他下令彻查,不能寒了战士和百姓的心。
爹不必着急,不用你去,皇上自然会派人来。楚云闲说道,他之所以悄无声息的带兵归来,就是要给背后那只手一个警钟。今日街上的百姓见着他,难免会议论。这声音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皇帝的耳中。
不管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缘由,还是平息民间的舆论,皇上都会立刻召见楚云闲。到时候,该说的话,楚云闲会一字不漏的说给皇上听。
作者有话要说:
楚云闲,字季习。
想当初我好不容易把字取好,屁颠颠去找基友分享的时候,基友的回复差点笑哭我。
基友:这个字取得好,一个季度才学习一次,和云闲很搭配。
我:
委屈巴巴的对手指,明明本意不是这样!
第十二章 :御前对峙
楚云闲的院子还是离开时的样子,家里的下人每天都在打扫,偶尔邵茜还会过来看看,帮楚云闲把棉被拿出去晒太阳。踏进自己的房间,沐浴换衣,楚云闲的身心都放松下来。
今日也是赶巧,大舅家的表哥,解甲山庄的少公子邵茗前来拜访楚烽。楚烽怕他们年轻人在府里待着无聊,让楚云戈带他出去转悠。
楚云戈当年在战场上受伤,双腿落下残疾,出门只能靠轮椅代步,行动上虽有不便,但并不妨碍他把家业打整妥当。而且楚云戈还娶了一个好妻子,是户部官员的嫡女,名唤舒兰。温柔贤惠,大方得体。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邵茜就交到她手里,每一件她都办的稳妥,深得府中人的爱戴。
真要说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大概就是楚家两老急着抱孙子。偏偏这事楚云戈和舒兰都不着急,每次楚云戈都以楚云闲尚未成亲做借口。楚云闲暗地里和他吐槽,这事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希望他二哥别每次都拿他说事。
季习,嫂子可以进来吗?舒兰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楚云闲快步过来替舒兰开门,见她手上提着食盒,知道她是给自己送吃的,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嫂子请进,麻烦你了。
舒兰面容清秀,落落大方,身上有着大家闺秀的风范。见楚云闲一走四月,回来就开始和她客气,她忍不住轻笑,把食盒里的东西摆出来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食盒里的东西不多,两个清淡的小菜和一碗汤,都是按照楚云闲的口味做的。楚云闲摸摸肚子,闻到饭菜的香味,他还真有些饿了。
只是他这顿饭还没开吃,就注定吃不成。家里的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告诉楚云闲宫里来人了,还是皇上身边的沈公公,楚烽催他快点去前厅。
楚云闲歉意的看着舒兰道:麻烦嫂子白跑一趟,看来是我今日没有口福。
舒兰道:正事要紧。这不过是些家常小菜,等你从宫里回来,想吃什么,嫂子都给你做。
沈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从小看着皇上长大。当年楚烽给皇上当伴读,两个人几次偷偷整蛊太傅,都是沈公公帮忙打掩护,才让他们免受先皇责罚。
楚烽心里对沈公公一直都很敬重,而和楚家有关的旨意,也一直都是沈公公前来宣读。楚家不曾怠慢,沈公公自己也坦言在这里,总是比宫外的其他地方舒坦。
这次事情紧急,沈公公没让楚烽给他上茶,只是催楚云闲快点进宫。
楚云闲没有耽搁,来的速度很快。邵茜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目露忧色。楚烽跟着站起来,想要换上官服同楚云闲一起前去,被楚云闲拦下。楚云闲对皇上的目的心知肚明,他当初压下捷报时就想过会有今日的局面。可他不这样做,此程万万不会如此顺利。在这偌大的都城里,有人想要至他于死地。
沈公公也宽慰两老,皇上只是想了解事情经过,不会为难楚云闲,这才让两老稍微放心。
南国皇帝要比楚烽小两岁,大概是日夜操劳国事,两鬓藏有银丝,面有皱纹。但行动气势,依然雄威健在,目光如矩。
沈公公把楚云闲带进御书房,他正俯身在案桌后面批改奏折,兵部尚书也在。垂手站在下方等候,看样子像是已经来了不少时辰。
楚云闲进来后,不着痕迹的看他一眼,面色如常地给皇上行礼。皇上顿笔,降谕平身。身为天子,九五至尊,就算平日里对楚云闲多有厚爱,在正事上也不会含糊。此次征战,前方没有战报传回。等大家都议论纷纷之际,主将却突然归来,这事南帝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让它就这样囫囵过去。
南帝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放下笔,眼神落在楚云闲的身上道:楚云闲,可知我为何叫你前来。
楚云闲点头道:臣知道,臣从回家那刻起,就在等陛下的旨意。
南帝眸光一沉,以为楚云闲这话是居功自傲,不把他放在眼中,冷声道:你该知道,将士凯旋前,应该传回捷报。你不但没有捷报传回,还悄无声息的带兵归来,等着朕去请你,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吗?
陛下息怒,臣若不这样做,只怕现在都没命来见你。在丹阳城这几月,我曾向皇城传过四次战报,无一不是泥入大海,杳无音信。就连我回程前日,让人带来的战报,也没有交到您手中。那名送信的士兵,现在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当日送信那人,是楚云闲挑选出来的死士。楚云闲本来是试探,求证心中的疑惑。不料真相确实如此,他心里免不了悲哀。战报到不了皇帝手中,只能说明它在半路就被人截下。
南帝面露诧异之色,战报被劫,非同小可。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封战报就有可能改变整个结局。
陈尚书,这事你作何解释。南帝看向陈尚书,话语里的怒意显而易见。
陈尚书好像也是第一次听说,并不知道有这件事,开脱道:皇上,老臣冤枉。老臣不曾收到过前线战报,不然也不会请你派人去前线。
南帝拧眉,这些日子陈尚书确实担忧前方战况,一再上书请他派人去查看。既然尚书这里没有问题,那到底是中间那个环节出了差错,对方拦截战报又有何用?如果仅是斩断楚家军和朝堂的消息,那此举无疑自杀,一旦楚云闲归来,任何事情都将暴露。
好好的出征牵出意外的麻烦,南帝的脸色很不好看。
战报一事陈大人不知,我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和陈大人争论。不过另一件事,还请陈大人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楚云闲今日进宫面圣,要说的可不是战报的事。比起战报,虚报胡夷兵力更可恶。就是因为这少报出来的三万人,才让他们苦战三月,导致宁城民不聊生。
陈尚书一脸茫然的看着楚云闲,不知道是装疯卖傻,还是真的不知,茫然道:老臣不知楚将军有何疑问,需要解释。
当日兵部说胡夷进攻宁城,我奉命出征。可等我到宁城才知道,胡夷根本不是两万人,而是五万。人数是我们的两倍还多。皇上,我楚家军也是血肉之躯,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我们两万人马,对上胡夷五万大军,一倍的人数差距,还传不出战报,孤立无援,可想而知我们面对的情况如何艰难。
楚云闲愤慨难当,楚家军的儿郎一腔热血,却被这些人糟蹋,也难怪他如此生气。甚至不顾自己安危,也要到皇上面前讨个说法。
南帝一惊,谎报军情可是死罪,兵部怎么能犯如此大的错误?
陈尚书闻言也是一愣,跪伏在地道:皇上,老臣冤枉。当日宁城的林易传来的急报里清清楚楚写的两万,老臣只是照实上报,没有作假。楚将军若是不信,大可把林易找来,让我和他对峙。
楚云闲冷笑道:林易不顾百姓安危,不顾将士死活,弃城逃走,把宁城拱手让给胡夷被我军法处置,现在已经是死人一个。尚书大人把一切罪责都推到死人身上,这合适吗?
楚将军这是何意?你以为是我动的手脚不成?陈尚书听出楚云闲话中的怀疑和讽刺,怒不可遏,表明忠心道:这次的事的确是我失察,没有核实清楚。失察之责我认,其他的罪还希望楚将军莫要扣在我头上。
楚云闲冷笑,他怀疑陈尚书不是没有依据。这些年陈尚书一直在打压楚家军,他本人就看不顺眼楚云闲,想在后面使绊子也不是不可能。虚报人数,拦截战报,心里打的是借刀杀人的算盘。
南帝被两个人吵的心烦意乱,制止两个人的争吵道:战报被劫,谎报军情,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干系重大。陈尚书你身为兵部尚书,难推其咎。朕命你在三日内给朕查清楚,还楚家军一个公道。
臣一定竭尽全力追查,也希望能还自己一个公道。陈尚书余怒未消,后面这句话明显是说给楚云闲听的。
楚云闲仿佛没有听见,不在和陈尚书纠缠,拿出自己之前写好的战报呈给皇上。皇上接过,仔细的翻看,知道蒙果丹已经伏诛,胡夷溃不成军,龙颜大悦。
很好,楚家军果然没让朕失望。明日早朝,朕一定重赏。南帝眉眼都染上喜色,这些年抑武将,他却一直没动楚家军,是因为他知道,南国还需要楚家军这只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