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梓还是怕,怕得一动不敢动,但还是摇了摇头。
又菜又怂又爱玩2.0。
临江仙抱紧他,淡淡说道:“好,那我们进屋子里,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喵。”
程梓颤巍巍地答应。
临江仙脚下一闪,人已进了房间,恰好与那身着红衣,头梳堕马髻,步履款款的女子擦肩而过。
程梓不经意地一抬眼,顿时被这近距离的震撼吓到二次炸毛,用爪子死死捂住嘴巴才没发出声音。
女子美艳的面容上挂着温柔笑意,脖子前倾,脚跟向前,拖着身躯往前走。
在她对面的床上,躺着程梓早上才见过的姬昶,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嘴唇也变成中.毒.一样的青紫色,只有一口气在吊着命。
女子走上前,把灯盏放下,又拿起一只碗,然后抬手揪住头发,生生将自己的脑袋拔了下来,让血液顺着一截森白的脊骨流入碗中。
程梓头皮发麻,身体抖得像上辈子在学校图书馆摸鱼时如同在踩缝纫机的脚。
“官人休息之前,先把妾为你熬的参汤喝了,补补身子吧。”
女子倒满一碗血,若无其事地将头颅安了回去,这次还是安在后背的方向,然后伸出手,扶起了姬昶,喂他喝下了那碗……准确来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液体。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婉约,一举一动却如此惊惧可怖,令人胆寒。
程梓不敢再看,哆哆嗦嗦地移开目光,观察床四面挂着的东西。
佛珠、长生灯、道家法器……
一堆零零碎碎的玄学物品,新得好像上周才出厂,却没有哪怕一样起了作用。
女子对它们视若无睹。
“姬家人为姬昶寻了很多名医,很多大师,这些就是他们的努力之一。”仿佛听到程梓的疑惑,临江仙在几乎和女子贴脸的情况下,轻声为他解答,“但他们的努力也到此为止。入夜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留下照顾他。”
“喵……”
明哲保身,人之常情。
程梓强忍着害怕应道,虽然他也觉得这事儿有点滑稽和讽刺。
他缓了一会儿,没有去看女鬼的下一步行动,抬头贴到临江仙耳边,小猫嘴巴蹭着他玉白的耳朵问:“喵哇呜?”
这个女鬼为什么会找上姬昶?她会杀了他吗?
“她不是普通的女鬼,是怨鬼。生前冤屈在她死后催生了浓重的怨气,因果未绝,怨气不散,连天道也不会阻止她结束这份怨念因果,所以被怨鬼盯上的人,基本上可以算是没救了。”
临江仙平淡地解释道。
程梓一愣:“喵呜?”
所以她有至今无解的冤屈?
“是。”临江仙的耳朵渐渐发热,从耳根处开始泛红,面上却无波无澜,“但她找错人了,姬昶并非她真正的复仇对象,而是害死她之人抛出来的挡箭牌。”
“喵?”
惊讶让程梓忘记了害怕,他猛地扭头看向床上,见女子眯着眼,嘴角咧到耳上,露出一个怪异恐怖的笑,又被吓得贴回原位。
“姬昶身上有那个人转移过去的怨鬼因果,他若死,这段因果会被斩除,怨鬼也会消散——天道不管怨鬼复仇,但复仇途中,怨鬼若是伤害了无辜者,就会失去转世的机会。”
临江仙红着耳朵继续说:“橙子,你希望这件事到此结束吗?”
“喵呜!”
不要!
程梓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在另一个选项里多犹豫一秒,都是对他良心的不尊重!
临江仙垂下眼帘:“你想拨乱反正,让她找到真正的仇人,哪怕会因此死很多……虽然不清白,但也罪不至死的人?”
“喵……喵喵喵。”
不对,话不是这样说的。
程梓思索了片刻,认真地摇头,靠着他的耳朵低声喵了一段。
这个世界的天道不保护恶人,所以允许怨鬼这类存在复仇,同时也为这个复仇制度进行限制,以及制定了惩罚机制。
现在有人钻天道的空子,试图用移花接木的方式利用无辜者替自己挡灾,保下自己和一系列与怨鬼有关的恶人的性命,这原本就是需要纠正的事。
程梓无法决定谁该死谁不该死,也无法判断那些恶人以后会行善赎罪,还是继续为恶人间。
他只想让事情回到原本的轨道,让有冤者申冤,有仇者报仇,犯下罪孽的人付出代价。
不必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既然这是天道的慈悲与公正,那就把一切交给天意吧。
临江仙听完沉默了很久,坐在床边的女子也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姬昶发了很久的呆,脸上依旧笑着,却看不出一点笑意,更完全没有解脱之感。
“好。”临江仙轻吐一口气,捏着程梓的耳朵搓了搓,“如你所说,让一切回到正轨,交给天意。”
程梓点点头,忽然眼神一凝。
他看到临江仙不知为何变得通红的耳朵,好奇地伸出爪子碰了碰,又捏了捏。
“……”
临江仙攥住他不安分的小爪爪,耳朵更红了。
……
远在春城百里之外的官道上走来一支车队,今年秋闱的榜眼外放到更远的冬寸城担任府主之职,车队里除了他与家眷,就是负责护卫他的士兵。
车队来到分岔路口前停下。
其实这两条路都可以去到冬寸城,但左边这条中途会绕一点路,经过春城。
负责护送榜眼赴职的赵将军调转马头,到榜眼所在的马车旁询问他想走哪条路。
马车里安静了片刻,传出一道温润如玉的声线:“走左边的路吧。离赴职日还早,我想到春城去祭奠一位故人,也顺路拜访姬家的朋友。”
“是。”
赵将军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说:“现在往春城,大约半个时辰就能到。我们正好可以休整两天,补充一些吃食酒水再出发,不会耽误什么。”
“咳、咳咳……但凭将军安排。”榜眼轻轻咳嗽着,声音里透出一丝虚弱。
“相公,来,喝口水……你的病还没好便这么长途跋涉,要多多休息才好。”
“娘子,多谢你……”
赵将军听着里面的夫妻两人好像要开始说体己话了,便识趣地策马离开。
万千星辰闪烁于旷野之上,但无人发现有一颗格外明亮,格外炽盛,仿佛已经燃烧到最盛之时,即将坠落。
与此同时。
“阿嚏——”
姬道倚在窗前,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吓得正在练习策论破题的姜书客手一抖,把一个快要写好的字错了笔画。
“怎么了先生?”他郁闷地问。
“没事儿。”姬道捏着鬓角一缕碎发搓了两下,脸上泛起愉悦的笑意,“就是想到有些牲口要倒霉了,心里高兴,忍不住就想喷嚏。”
“高兴就想打喷嚏?”姜书客咬着笔头痛苦地想下一句该怎么写,随口问道:“您什么毛病?”
姬道揉揉鼻头,懒散地笑道:“我不姬道啊。”
“哈哈哈……不好笑。”
第53章 惊变
新科榜眼名叫曾霁瞬,将将而立,出身贫寒人士,连上京赶考也是拖着病体。
幸亏有夫人洪氏一路相陪,悉心照料,这才能顺利地考完试,最终得朱批御笔钦点榜眼,光耀门楣。
据说榜下捉婿那天,曾霁瞬因为相貌生得太好,风头甚至盖过了其貌不扬的状元。而探花郎虽然姿容不俗,却在气质上输了他一筹,也不及他耀眼。
于是三人中本该最无存在感的榜眼,因他而成了帝京焦点,直到他外放做官,这份热潮才消停下来。
马车里,曾霁瞬倚着软枕喝下夫人递来的汤药,抚着胸口缓了缓,才将那股没来由的钝痛压制下去。
他披着黑发,容色俊秀,姿仪绝美,抬眉低眼各有动人之处,即使面无血色,嘴唇苍白,也丝毫无损他的风采。
相比之下,他的夫人洪氏便显得相貌平平,只是一双眉眼还有三分秀气,可这秀气又不像她天然所生,而是特意学的什么人。
“娘子。”曾霁瞬抬手抚上洪氏的远山眉,冰凉指腹沿着她的眉型描画抚摸,语调温柔舒缓,“祭奠故人所用的东西可都备齐了?”
洪氏用迷恋的眼光看着他:“当然,当然都备齐了!那个贱……那个女人生前爱吃的小食我也都亲手做了。”
曾霁瞬满意地点点头:“你把东西都拿出来,抵达春城之前,我要一样样看过。”
“好,好,我这就拿。”
洪氏连连答应,从旁边的箱子里取出许多东西,有一套纸做的红色嫁衣、一套纸头面、两张叠成三角状的红色符箓,以及好几盘冷硬的点心,卖相很不错。
曾霁瞬着重检查了符箓和点心,一边查看,一边问:“符箓里包的东西和点心的馅料都是按我说的做的吧?”
“是。”洪氏邀功似的说:“出发之前我特意找人买了冤死者的骨灰,一半用符箓包着,一半包进点心里。只要放到那女人坟前,就能继续混淆她的判断,让她去祸害无辜之人。”
说话间,洪氏的眼睛闪闪发光,透着怨毒的喜悦:“她害死的无辜人越多,力量就越会被削弱。再过两年,她就该被雷罚彻底劈死了!……”
“咳咳……咳。”
“相公!”
曾霁瞬的咳嗽打断了洪氏的话语,她着急地为丈夫顺了顺气,恶狠狠地又说:“那女人真是阴魂不散!死了还不肯罢休,化成怨鬼都要折腾你!”
“无妨,毕竟是我欠她的。”曾霁瞬轻轻抚摸她的眉眼,声音柔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诱导。
果然,洪氏立刻就说出了他想听的话:
“相公,你可不欠她的!她不就是在你落难时让你借住了几天吗?她家那么富裕,本来就应该这么做!可她偏偏挟恩图报要求你娶她,做出这么过分的事,你只是夺走她家家产而不杀她和她爹娘,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后来她和自己的爹娘死于疫病,那是他们自己没运到,和你有什么关系?要我说,相公你就不该为他们收殓尸骨,要不是这样,你也不会被她缠上!”
曾霁瞬唇角微勾,却把愉悦压在眼底,装作无奈地说:“好了,人死为大,这些话以后不必再说。我只希望此回春城一行,能够解开我与姬道兄之间的误会,再去看看姬昶小弟。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实不愿因为这件事,和他们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