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寒暄两句,这才往钟鼓楼走去。
路上,赵刀和顾昭说起赵家佑。
“嗐,那小子我已经送回学堂了,经过这一朝,我是知道他不是吃这碗饭的人了,就盼着他在学堂里能好好学些东西,回头不拘做点什么,都比咱们这夜里打更巡逻来得好。”
顾昭听了连连点头。
“是这个理。”
……
钟鼓楼。
“老周是我,赵刀啊,好久不见了。”
一进了钟鼓楼,赵刀便哈哈畅笑了起来,热情又大方的走到值夜的周生财面前,乐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丝毫不见外道。
“这许多天未见我了,哥哥有没有想小弟了,我可是想死老哥哥了。”
“什么想不想的,老不正经!”
周生财将赵刀扒拉开,撩起眼皮瞥了一眼过去,“想我?我看你是馋我那珍藏的酒了。”
赵刀:“哈哈,还是老哥哥了解我。”
嘴里说着嫌弃赵刀的话,见着赵刀好好的站在面前,周生财心里也是高兴,他走到角落的床榻旁,一个弯腰从床榻下搬出一坛子的酒。
“我今儿便大方点,请你喝一碗酒。”
赵刀:“哈!还是老哥哥疼我,这是上等花雕吧。”
顾昭顺着声音瞧了过去。
“咳咳。”只见周生财清了清嗓子,故作不当回事的摆了摆手。
“什么上等不上等的,喝到肚里都是一样!偏生我那闺女银两多,前些天不是我生辰么,硬是要送我这么一坛酒。”
他嘟囔道,“黄酒就是黄酒,整得这般胡里花俏的,我又不吃这个坛子。”
赵刀应和,“没错没错,大妹子浪费了,喝酒嘛,就看酒好不好,坛子整这么漂亮做啥!”
周生财吹胡子瞪眼,暗地里瞪了赵刀两眼。
顾昭失笑。
她赵叔这是没眼力见啊,生财伯哪里是在埋怨,他嘴上说着胡里花俏,实则是在炫耀自家闺女有孝心呢。
那厢,赵刀已经迫不及待的自个儿寻了个碗,往周生财面前一搁,乐呵道,“老哥哥替我多斟两碗。”
周生财虎下脸:“那可不成,一会儿你还要当值呢,吃一碗沾个味就行!”
说完,他拆了花雕酒上的红塞,拿竹酒舀舀了一盏出来。
清冽微黄的酒洒进瓷碗中,顾昭耳畔只有酒水碰瓷碗的脆响,香醇馥郁的酒香一下便弥漫了这不大的钟鼓楼小屋。
顾昭多瞧了几眼那酒坛。
只见上头一白发老翁拄着杖,手中捧一颗仙灵灵的寿桃,好一副老翁贺寿图。
周生财误会了顾昭,他又拿出个瓷碗,招呼道,“顾小郎要不要也来一碗?”
顾昭:“不了不了,我就是看这酒坛子精致新奇,不免贪瞧了几眼罢了。”
周生财也不勉强。
按他来想,顾小郎这般年纪还是不饮酒来得好。
趁着赵刀喝酒的时候,顾昭抬脚走到方桌旁,拿起桌上的点卯薄正要画签,忽然她咦了一声。
周生财和赵刀都看了过来。
顾昭诧异:“这两日怎么不见其他人画签了?”
玉溪镇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除了顾昭和赵刀负责的临水街和翠竹街,还有其他街道,拢共约莫有十来个更夫。
以前密密的点卯薄上的画签朱砂稀稀拉拉的,尤其是这两日。
周生财叹了口气,“我正想和你们说说这事呢。”
顾昭侧头去听,赵刀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水。
周生财:“近来夜里有些不太平,前段时间好些大老爷们夜里发噩梦,说是梦到美娇娘掏心了。”
“这事过了后,又有华家丫头失踪一事,玉溪镇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家都说她是被鬼捉走了。”
“除了这,夜里多多少少还有些不寻常的动静,咱们虽然惯常走夜路,但也怕啊,这不,一个个都喊着见脏东西了,添银两也不干了。”
周生财目光希冀的看向赵刀和顾昭,询问道。
“你们两个能不能再多走两条街?唔,我看了看就六马街和涯石街离你们近一些,成不?”
顾昭和赵刀互相看了一眼,谁都不应下。
也是,拿同样的薪水干不一样的活,是个人都不想要。
“嗐!”周生财拍了下大腿,“不白要你们多跑这些路,给你们涨薪水。”
赵刀沉默了片刻,睨眼过去,“涨多少啊?”
周生财咬咬牙,狠下心来,“除了原先当值那人的薪水添到和你们那儿,我做主再给你们涨三成。”
赵刀看了一眼顾昭,顾昭无可无不可。
赵刀:“成交!”
周生财面上大喜,“成,我就知道赵老弟你最豪气了,来,为了你这份豪气,老哥哥我再给你添一碗酒水。”
说完,周生财将已经封好藏好的花雕酒又往外搬了搬,拿出竹酒舀再舀了一勺,替赵刀满上。
赵刀大口的喝下,将碗往桌上一搁。
“痛快!”
赵刀:“哈哈!”
周生财:“哈哈!”
喝完酒,两人相视俱是畅快的笑了笑。
顾昭:......
她已经有点想家佑哥了,真的。
......
夜色昏黑,凉风一阵阵的吹来,空气中有些潮潮又闷闷的水汽,顾昭打着六面绢丝灯走在涯石街的路上,她旁边的赵刀打了个嗝,漾出几分酒气。
顾昭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劝道。
“赵叔,要不然你就在生财伯那儿歇着吧,我自个儿巡夜打更就成。”
“没事!就这两三碗的酒水罢了,我一点事儿也没有!”
赵刀摆了摆手,大刀阔斧的往前走,示意顾昭瞧他走的是直线,一点也没有醉!
顾昭无奈了,“成吧。”
……
“梆,梆梆!梆,梆梆!”
“三更天,鸣锣通知,平安无事。”
一慢两快的梆子敲响,铜锣声幽幽荡荡的朝夜色散开,遮掩在夜色下无形的黑雾逃窜逸散。
顾昭踩在涯石街的街道上,眼睛朝四处看了看。
涯石街靠近玉溪镇的涯石山脉,这一片随处可见白色的山石,镇民就地取材,所以涯石街有一段路是用山石铺就,瞧过去格外的整洁。
赵刀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逸出的泪花,发困道。
“我这不是醉的,是有一段时间没熬大夜了,身子有些不习惯。”
顾昭点头,表示理解。
夜里寂寥,赵刀和顾昭闲聊道。
“这涯石街别的不多,就是石匠比较多,他们在涯石山脉那儿开了石场,那石头是从小玩到大的,不过叮叮咚咚的也吵人。”
赵刀说到这时,顾昭停了停脚步,迟疑道,“赵叔,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赵刀莫名,“没有吧。”
他也停下了脚步,两人这么认真一听,略去那扰人的风声,还真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嚯嚯,刷擦擦,嚯嚯,刷擦擦......”
声音十分的有节奏,在寂静的夜里声音有些远,但是仔细的听来时,声音却好像越来越近,就像落在人的心里一样。
顾昭沉思,这声音好像在哪里有听过。
赵刀已经后悔接下这周生财的建议,为了赚这么点银子,来涯石街打更巡夜了。
“昭侄儿,别管了,咱们继续往前走。”
顾昭跟着赵刀往前,赵刀时不时的心惊一下,身上的三团火苗就像是被风影响了一般,时不时的蹿一蹿。
顾昭知道这是为什么。
涯石街多出石匠,几乎是三五户便出一个石匠,石匠虽然是匠,但手艺人嘛,做的是手上功夫,难免就有几分手艺人的矜持,碰到自己做得喜爱的作品便会留在家里。
有些就这样大咧咧的摆在院子里。
黑暗中瞧过去,就像是一团模糊又看不清脸的影子。
顾昭又瞧了两眼,是有两分吓人。
......
顾昭和赵刀继续往前,那嚯嚯刷擦擦的声音便更大声了一些。
赵刀全身紧绷着。
顾昭恍然,“叔,我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了。”
“我前两日在市集里听过,这是磨刀匠磨刀的声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