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的道了声谢,拔腿便往家中跑去。
......
杜家。
杜云霄一把推开家门,还未喘过气来,便急急道。
“阿奶,娘,真的,府衙门口真的有一伙贼骗子被人绑了丢在那里。”
李银花和江榴娘一惊,面面相觑。
这般看来,那杜世浪的阴宅是真的被冲到了。
李银花一把丢下手中的抹布,骂道,“作死哦,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嘴里埋怨杜世浪,手中的动作却不慢,李银花去屋里寻了银两,找了靖州城看风水的荔先生,去租赁行租了驴车,一起去了息明山。
山腰处,饶是心里有准备,李银花等人也是惊了一跳。
只见这一片的地方被雨水冲击,沙土被冲开了一个大洞,洞口下头直接连着墓穴的墓门,也不知道里头怎么样了。
荔先生留着山羊胡子,一时眉头紧缩。
“动了墓门就惊到亡者了,瞧现在这般,也可能只是墓门被冲击到了,要是忌讳的话,我们也可以添土。”
李银花还没有说话,江榴娘先发话了。
“动坟!”江榴娘语气坚决,“里头肯定是进了沙石,还泡了水,这地方不成,我们要另外寻一个地方安葬。”
荔先生无可无不可,“成吧,左右你家相公也去了十几年了,此时皮肉化去,就当做是捡骨葬了。”
“回去后我算一个良辰吉日,另外,我为你寻一个捡骨的婆子。”
李银花和江榴娘不住道谢,“麻烦荔先生了。”
这入土为安,破土为凶,李银花和江榴娘虽然着急,却也知道这事急不得,需得合合日子,看看良辰吉时。
荔先生瞥了一眼这婆媳二人,也是庆幸道。
“好在这下不是那流年闰月,流年闰月断不能捡骨再葬的。”
李银花也在庆幸。
“是是,祖宗保佑。”
……
三人正要下山时,江榴娘眼睛瞅过上方的一处坟茔时,惊诧的咦了一声。
“娘,你快看,那处坟茔的土地也被冲了个洞。”
李银花一看,“哎!还真的是啊。”
荔先生一看便惋惜了。
“看来前些日子的那场雨大啊,还邪门,这等富贵地的墓穴都被冲垮了。”
江榴娘:“富贵地?”
日头尚早,荔先生也不见外,他直接抬脚往上攀爬去。
江榴娘和李银花只得跟了过去。
荔先生探看了一下,果然,这处墓穴和杜家那处一样,都被雨水冲了个洞,沙土滑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进了那墓门。
荔先生:“是啊,富贵吉地,这风水一事常说分金差一线,富贵不相见,你家相公虽然离这处墓穴近,但两家的风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李银花不赞同了。
“我那也不差,家里和睦,后辈孝顺。”
荔先生点头,“是还成,都说埋在龙头出贵子,埋在龙尾出宰相,埋在龙口出皇上,这里多少也算是个龙尾了,这一户人家啊,必定有官运在身。”1
李银花瞧了上头墓碑的名字,依稀有些印象。
她恍然,“对了对了,这儿是许相公家的坟,哎,你还真说对喽,这许相公是咱们靖州城的官哩!”
李银花迟疑了下,“这个位置,我记得好像葬的是他家娘子。”
荔先生来了兴致,“哦?是许靖云许大人吗?我记得他家娘子没的时候肚子里还有娃娃呢。”
“大凶之人本不可以葬祖坟,他和娘子情深,硬是力排众议,为了化煞,请的法师还是我师兄呢。”
李银花叹了口气,“是啊,可怜许家娘子了,生得可漂亮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那般美丽的女子。”
桃花大眼儿,瑶鼻小樱唇,低垂眉眼时,那长睫毛似蝴蝶似的颤动。
怎么瞧怎么迷人。
李银花冲江榴花认真道,“我活了也快一甲子了,咱们靖州城不比那等小地方,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
“但我可以保证的说上一句,这往前往后,我都还没有见过像许家娘子这般漂亮的人。”
她说着,眼睛看向那被风雨侵蚀的墓碑,再漂亮,现在也不过是地里的一捧黄土。
情深的许相公也有了新的娘子。
说那许相公情深吧,许娘子没了不过半年,他又抬了个娘子回来,说他薄情吧,他现在待之如珠似宝的娘子,又有六七分像前头的娘子。
李银花喟叹一声。
男人呐,也许情深的对象从来都只有自己吧。
......
江榴娘跟着看了一眼墓碑,问道。
“真这么漂亮吗?”
荔先生跟着拈胡子,点头,“这事我倒是听闻一二。”
“我那师兄回来时,曾经说过,他做过那么多场法事,人生前生得再体面再漂亮,这死了面容都是难看可怖的。”
“这许家娘子啊,是他见过最漂亮的死人了。”
李银花、江榴娘:.......
唏嘘几句,一行人下了山。
......
荔先生回去算良辰吉日。
李银花左想右想,夜里都是那许家娘子的音容笑貌,到最后坐了起来,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
“不成不成,我再这样想,非得想出了心病不成,我得告诉许家相公去。”
......
翌日,天光大亮。
李银花寻了身体面的衣裳去了许家,寻那许靖云许大人。
虽然许靖云已经是州城府衙里的文书了,李银花只是靖州城里普通一老妇人,但两家以往是邻居街坊,许靖云半点没让人怠慢,吩咐人好茶待着。
“婶子怎么来了?”
李银花有些拘谨,茶水抿了一口连忙放下去,正襟危坐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
“明儿我家就要动土了,你看看是不是寻个人看看,许娘子的坟也被那雨水冲到了。”
“老话都说了,一运二命三风水,三分阳宅七分阴,这阴宅犯了忌讳,咱们阳宅也得不到妥帖。”
从李银花将事情说了后,原先面带热情客气笑容的许靖云有些沉默。
他的手一直摩挲着杯沿。
李银花瞧了瞧,倒也乖觉,赶忙起身道。
“嗐,我也只是瞧到了,不说心里搁着这事不舒坦,许相公你是读书人,自然懂得比我这等老太多。”
“好了好了,我就先回去了,明日世浪阴宅迁居,家里事情多着呢。”
许靖云回过神:“婶子再多坐坐?”
李银花摆手:“不了不了,下次哈,下次婶子再来。”
许靖云也没心事客气,送完李银花后,他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枯坐了许久。
“怎么坐在这里啊。”一道略低的声音带着嗔意传来。
许靖云回神,侧过头看去。
一眼便看到自家夫人带着盈盈笑意,轻抬莲步,香风款款的走来了。
许靖云缓了缓脸色,“是笑舸啊。”
班笑舸步履轻盈的过来,翩跹动人,行进间似有香风连连。
虽已经三十好几,却还保养了一副好容貌,只见她纤纤玉手搭在许靖云身上,娇声嗔道。
“相公,今儿怎么了,可是府衙里的事情烦人了?哼,我就知道那些个大人最是讨厌了,什么事都堆在相公身上,回头打雀牌的时候,我非得好好的闹闹他们家夫人不可。”
许靖云捏住班笑舸的手,不轻不重道:“夫人莫闹。”
班笑舸鼻子里出声:“哼!”
许靖云叹了口气,“不是府衙里的事,是翘娘的事。”
班笑舸脸上的笑僵了僵。
翘娘姓王,是许靖云的结发夫人,约莫十四年前,怀胎接近足月时突然人没了。
一下子没了夫人,就连夫人腹中的胎儿也没了,许靖云受不住了,人几乎垮了下来。
直到他遇到了班笑舸。
堂屋里。
许靖云多看了两眼班笑舸,心里五味杂陈。
笑舸和翘娘生得像,桃花大眼儿,不说话时也带着三分笑意和风情,唯一不同的是,翘娘的声音似山林的灵鹊,婉转动听,带着水乡女子的娇软。
而笑舸则不同,声音稍微硬了那么几分,急躁起来还有些像大公鸡。
不过,他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