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让让。”
迎面对上元伯和小潘,管事擦着额上的汗水赶人,两个小厮一人肩上披带子,拉着板车往前,还有一人在后头用力的推着。
元伯侧身让过。
小潘瞧了一眼,啧了一声。
“还是做管事的舒坦!”
“……不是说今日是阖家团圆的美哉日子吗?这许家是有人过世了?”
元伯没有理会,他莫名的心里有些不安,还不待多想,抬脚就走到了棺材铺子门前。
那儿掌柜的也追出来了,瞧见人走远了,有些懊恼的自语。
“唉,瞧我,都忘记交代一声了。”
“我这个板车还是新的,运空棺椁可以,出葬的可不行。”
跟在元伯后头的小潘是个话多的,当即自来熟的应了一声。
“掌柜的,你就放心吧,哪里也有人出葬用板车的?怎么也得有个四人八人抬棺的。”
这冷不丁的声音出现,唬了掌柜的一跳。
抬头瞧见那小胖子一身绫罗打扮,显然是个大主顾,当下便换上一张悲痛脸,压下热情道。
“小哥,要瞧点什么?”
“棺椁,衣裳,子孙幡,哭丧棒……纸衣纸人,我这儿应有尽有。”
小潘愣了愣,随即横眉倒竖,“呔!你个掌柜的好生不要脸,居然敢咒我家里人!”
掌柜的有些莫名,“不是,你不买棺椁,上我这儿来干嘛?日子过得太吉祥了?”
小潘窒了窒,拿眼睛瞅元伯。
他也不知道,莫名的今儿就跟了这小哥。
元伯冲掌柜的拱了拱手,问道。
“掌柜的,您方才说担心那户人家用了您的板车,为何这样说。”
元伯心里有些急,什么情况才用板车拉棺椁,在他们乡下,只有那等横死的,晦气的……这才寻不到抬棺人。
这许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掌柜的拈了下胡子,叹息道。
“这家的小娘子出了急症,买的是一副白棺,这等棺椁自然是夜里时候偷偷抬出屋子,随便寻一处地儿埋了,我当然怕他用了我的板车了。”
元伯心中一震,喃喃,“小娘子……没了?”
小潘和掌柜的有过节,哼哼唧唧道,“就是,怎么就是小娘子没了呢,说不得是家里的小子呢!”
元伯也跟着目光炯炯的看了过去。
掌柜拈胡子的手一顿,随即又唬脸。
“瞎说!我怎么就不知道了?”
“那衣裳还是在我这儿急急买的呢,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量,用的又是白棺……家里一点准备也没有,不是急症去了又是什么?”
元伯已经听不下去了,拔腿就往许宅跑去。
小潘:“哎哎,怎么说走就走了?”
他说罢跳了跳脚,索性抱着咕咕鸟的笼子,也跟着元伯跑了。
留在原地的掌柜:......
他遗憾的摇了摇头,“啧,还真是和我唠嗑的啊。”
掌柜的做这一行这么久了,寻常人避讳他还来不及,他还是头一次在店门口遇到寻自己唠嗑的人,当下颇为稀奇的转身进了店里。
……
元伯脚程快,很快便追上了那运棺椁的一行人。
他的脚步顿了顿,心下一狠,三两步的上前,突然发难。
那管事毫无防备,一下便被压制在墙上了。
运棺椁的两人大惊,板车一下砸在了地上。
管事挣扎不停,元伯手中一个发力,立马又将人压在了下头,喝道。
“安静!”
管事瞧着那反着光的杀鱼刀,上头好似还有鱼的腥气,顿时两股颤颤。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银两……银两都在兜里!”
元伯不理会:“我问你,你许家给谁买的白棺?”
管事心里一惊:这……
元伯立马将刀抵得更进了,喝道,“说!”
管事吓得闭着眼睛,张嘴便喊了起来,“我说我说!”
“是给我们老爷刚刚寻回来的小姐用的,小姐她,老爷夫人说了,小姐被她那鬼母带走了!”
元伯心中大恸,拿着刀往后退了一步,“慧心……”
是慧心,真的是慧心。
……
刚刚追来的小潘气都还没有喘匀,手撑着墙壁就听到这一句了。
瞠目结舌。
天了噜,鬼母送女,这么快就又要有鬼母接女的故事了吗?
许家这事,当真是比话本子还要精彩千分万分。
呸!糊弄谁呢!
他才不相信呢!
……
小潘一个错眼,就见那小哥扔了那管事,提着刀又往前跑了。
“娘哦,这是吃了什么,这双腿跑得真是贼溜的快,老子要累死了。”
话虽然这么说,小潘喘了两口气后,直裰的长摆直接往腰间一别,露出下头白色的底裤,就这般大咧咧模样,抱着心爱的咕咕鸟,又追着往前跑了。
“兄弟兄弟,等等我嘞!”
......
许宅。
瞧着这紧闭的大门,元伯目光沉了沉,最后落在那红漆的围墙上。
只见他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个发力,垂直的踩着围墙往上,再快落地的时候,手中的杀鱼刀插到围墙缝隙中,再一个发力,人就上了那围墙顶。
接着便是一跃,身影便不见了踪迹。
气喘吁吁赶来的小潘:......
娘嘞!这是属猴子的吗?
他嘞,他该怎么办?
小潘瞧了瞧自己这一身小肉的肥膘。
他只能算是个属猪的……
罢罢,小潘在门口寻了个角落窝了下来,捡了个草根逗自己的咕咕鸟。
瞧不到画面,听个动静也成。
......
元伯一进院子,没走几步便听到了哭声,那声音有些耳熟,分明是王婆子的声音。
他心下一紧,当下便拔腿朝那方向跑了过去。
许宅后院里。
王婆子坐在床榻旁,捶胸痛哭,“慧心啊,我的慧心啊,我真不该带你回来......慧心你醒一醒,瞧瞧奶奶啊。”
许靖云站在门口,隔得有几步远,面露不忍。
“婶儿,你莫要太过伤怀了,慧心地下有灵,定然是不忍心见到婶儿这样的。”
王婆子:“呸!”
一口唾沫吐了过来,王婆子阴下了脸,那老迈的眼睛哭得红肿,声音恨恨,瞧着许靖云像是杀父仇人。
她沙哑着声音,开口道。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哦,你自然能说这样的话了,左右慧心不是你生的,也不是你养的,你当然这般不痛不痒了!”
许靖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吐过唾沫,当下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他忍着怒,硬邦邦道。
“婶子自重,慧心这般模样,我这当爹的心中也是痛极悲极,只是逝者已矣,咱们生者须得收敛伤情,让她走得更安心体面一些。”
“笑舸已经吩咐管家去买衣裳棺椁了,一会儿咱们便为慧心梳洗一番,让她不至于走得寒酸。”
许靖云瞧着床榻上躺着的王慧心,叹了一声。
可惜还未寻那绣娘做一身衣裳,可怜他许靖云的闺女,这辈子竟然连绫罗缎子都还没有穿过。
王婆子恨极,“有我在,你休想不明不白的埋了我家慧心。”
“我要去告官!”
“定然是你们许家的人害了我家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