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表哥身上。
不知是胡辣汤太烫还是太辣,卫平彦的鼻子红彤彤一片,不过就是这样,他还是吃得欢畅又痛快。
“表弟,这哪儿买的?”
“好香啊!”
另一个摊子上,裴一清手中握着书卷,眼睛盯着前头,耳朵却竖得老高。
“惊春路的早市。”
卫平彦惋惜,“远了一些。”惊春路在城北那一片,他平日还要养家糊口,可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顾昭失笑,“我明儿再给你带。”
卫平彦欢喜:“那我就不客气了。”
……
两人说着话,顾昭视线落在前方,这时,前头一位妇人走过,面上有些着急模样。
顾昭有些诧异。
卫平彦也注意到了,“是刚刚的客人。”
顾昭侧头:“恩?”
卫平彦瞧了瞧隔壁的裴一清,见他没有注意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刚刚这位娘子要读信,她想去隔壁的裴书生那儿,她家小丫头说我生得俊俏,一定要拖着她阿娘过来,后来,这位娘子拗不过那丫头,就来了我这儿了,裴书生气得鼻子都歪了。”
旁边气歪鼻子的裴一清:......
他没好气的瞪了卫平彦一眼。
就十个铜板的生意,他还不至于气歪鼻子,这小郎,恁的小瞧了他的肚量!
顾昭:“嘘!表哥小点声,他听得到。”
卫平彦赶紧闭了嘴,冲裴一清讪笑了一下。
裴一清:……
顾昭知道卫平彦说的小丫头是哪个,是今儿和她一起吃胡辣汤的胖丫头嘛,唔,不对,是小月亮!
顾昭:“是小月姑娘。”
卫平彦又舀了一汤匙的了胡辣汤,点头,“对对,她也和我说了,说是小名叫做小月,她阿舅来信了,家里的姥爷身子骨不是太好,叫她阿娘一家人回去呢,这天寒地冻的,出远门可容易。”
卫平彦想着信上写的临沂,默默在心里算了算这路程,到时可得乘船又坐马车。
顾昭诧异,“这样啊。”
她又看了一眼那妇人,见她面有急色,好似在找寻什么,顾昭顿了顿,又看了看她周围,不见那小丫头,心里有些不放心,道。
“表哥你先吃,我过去问问。”
卫平彦抬头,已经不见顾昭了。
他低头又咬了一口卷饼,颇为习惯模样,他阿娘还说他一整日都在外头瞎晃荡,明明表弟才是,白日夜里都瞧不到影儿。
……
顾昭跟上,“嫂子,嫂子?”
谢幼娘回头,面上有焦灼之色,瞧见顾昭,她愣了愣,道。
“啊,你是今早张记胡辣汤的小郎。”
顾昭点头,“嫂子,可是在找寻什么,我瞧你在这儿来回走了两遭了。”
谢幼娘着急,“是是,小郎,可有看到我家那丫头?”
顾昭一惊,“小月不见了吗?”
谢幼娘点头,“方才我去买些东西,她说要去甜水巷那儿寻小伙伴,我送她到那儿,特意叮嘱了几句,小月一向懂事不会乱跑,可我方才去寻她,却寻不到她了。”
顾昭安抚道,“嫂子莫急,我和你一起去找找。”
......
另一边,甜水巷里。
孔婵娟小声的唤着,“小毛,小毛,你在哪里啊?”
她揣着油纸包裹的卷饼,沿着墙角根沿边一路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唤着小毛,此时日头高高的升起,照在墙檐上,高大的墙檐在雪地上投下阴影。
小丫头没有注意到,自己一半的身子在阴影中,一半的身子在日头明亮的光线中。
原先不过是十数丈的小巷好似越走越长,等孔婵娟回过神时,她看着前头灰蒙蒙的地方,脚步一顿,有些怕的喊道。
“小毛?你在哪里啊?”
带着哭腔的声音幽幽幢幢的传开,似有回声一般,再回荡回来的时候,里头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不安分又诡谲的笑声。
它们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孔婵娟不敢再往前了。
她转身回头,却发现来时的那条路也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小巷子模样,可是却灰蒙蒙的。
孔婵娟眼里闪过惊惧,坐在地上就大哭了起来。
“小毛......阿娘,我要阿娘。”
回音里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更大声了,就像是平静的江面上倏忽的簌簌抖抖,水珠跳动,下头急剧的涌动。
天空陡然一暗,似有什么阴影倾轧而来。
“滚开!”一道有些嘶哑又有些稚嫩的声音陡然响起。
孔婵娟听到声音,一下抬起了头,惊喜的喊道。
“小毛!”
被唤做小毛的人穿着不是太合身的薄冬衣,头上戴一顶羊皮毡帽,凶狠着一张脸,朝着前方又吼了一声。
“滚!”
这一声带着尖啸之意,如潮浪一般将那不安分的浓雾逼退,灰蒙之炁如云一般的极速倒退。
很快,这里又是阳光照耀下的墙角根。
阴影落在洁白的雪上。
小毛站在阴影里,他牵起地上的胖丫头,将她往阳光下推了推,声音闷闷道。
“下次不能这样走路了,不好的。”
孔婵娟还挂着鼻涕泡泡,才哭过的眼睛水汪汪的,她吸了吸鼻子,不解道。
“什么呀,小月没有懂。”
小毛示意了下,“就是这样。”
他一半身子走在阴影里,一半身子走在光亮下,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问道。
“听懂了吗?不能这样走路,你刚刚就这样走了,所以去了那个地方。”
孔婵娟懵懂的点头,“可是为什么啊?”
小毛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拧着眉,显得有些凶的开口道。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你刚才也去过了,是不是很可怕?”
孔婵娟后怕又怯生生的点头。
“恩,都见不到阿娘了,还好小毛你来了。”
小丫头愁苦了一下,随即又欢喜起来,她似乎是想到什么,赶紧将怀里的油纸包给拿了出来,递到小毛面前,欢喜道。
“小毛给你,还热乎着呢,可香可好吃了。”
羊皮毡帽的小子盯着油纸有些迟疑,好半晌没有抬手。
孔婵娟歪头,“小毛?”
她又动了动手,催促道,“拿着呀,香着呢,你不要吗?”
“要。”小毛接过。
两个小娃娃坐在墙脚根下,一个托着腮侧头看着,一个戴着羊皮毡帽,手中的油纸窸窸窣窣的响,渐渐的,油纸包裹的卷饼越来越小。
小毛咽下最后一口卷饼,他顿了顿,问道。
“小月,你是想供奉我吗?”
孔婵娟眼里都是问号,“啊,供奉?什么是供奉?”
小毛低头看了看手中只剩下油纸的残渣,上头还有一些卷饼的酱,咸咸又香香。
“就是这个。”他扬了扬手中的油纸。
孔婵娟恍然,笑眯眯道,“是啊是啊。”她就是要给小伙伴带好吃的呀。
小毛站了起来,他站在了孔婵娟面前,挡住了日头的光亮,阴影落在了孔婵娟仰起头的面上。
“既然如此,我便允了你的供奉。”
话落,一道风气骤起,卷起地上的白雪,孔婵娟忍不住抬手挡了挡眼睛。
“小月!”一道妇人焦急又惊喜的声音响起。
风停,孔婵娟放下手,她朝有声音的巷子口看去,眼睛亮了亮,惊喜的喊道。
“阿娘!”
谢幼娘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一把拥过小丫头,用力的拍了拍她的屁.股,恨声道。
“你跑哪里去了?阿娘到处寻你寻不到。”
孔婵娟,“我一直在这啊,小毛......”她转头看了看,却不见刚刚一起玩耍的羊皮毡帽小子。
小丫头歪头,眼里有着困惑。
“小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