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辛苦了。”
“不会不会。”老马有些嗫嚅。
他将装了银子的布袋塞进怀里,一并塞下的,还有自己不安想要说话的心。
不能好奇,好奇害死九命猫,别好奇。
老马按捺住心里的不安,有些僵的扯了个笑,“这天儿真冷,脸都冻得有些僵了,呵,谢管事,那我就先走了。”
谢管事瞥了一眼,“货还没有拉。”
“噢噢!”老马一拍脑袋,“瞧我,天冷的脑袋都冻傻了,呵呵。”
很快,马车上便装了一箱箱木头打包,里头塞了稻草防止陶瓷破损的货物。
待那车厢装得满满当当了,下人们这才停了动作。
老马和谢管事寒暄了两句,翻身上马车,准备去旁的地方歇歇脚。
待马车走远后,谢管事身边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谢管事盯着熹微月光下越来越小只的马车,最后面容沉默的扬了扬手。
“先退下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老马可不是无亲无故的人,而且......
谢管事回头,目光瞧向谢家庄里里头。
他们公子,过些日子就会让“他们”都回各自的家,只是回来走走亲戚,有什么干系?
......
那厢,毛鬼神贴着老马鼻梁处的神力感知到财帛官的变化,这说明,他已经得到了财。
它有些不解,小月亮他们平安到达谢家庄了,难道真是意外的偏财?
毛鬼神跟在谢幼娘和孔其明的身后,如烟雾一般的神力微微的托起孔其明手中的箱奁和小月亮,让他不至于太过疲惫吃力。
谢幼娘一脸的激动和近乡情怯。
“到了。”
在村庄北面的一处农家屋舍时,谢幼娘停住了脚步,抬手就轻叩木门。
“大兄,阿爹,我回来了,开开门啊。”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门后露出一张有些苍白木楞的脸。
谢幼娘大惊,“大兄,是阿爹病得厉害吗?你的脸色怎么也这般的白?”
话落,就见被她唤做大兄的人盯着谢幼娘,眼睛直愣愣的,恍若不认得眼前人一般。
谢幼娘迟疑:“......大兄,怎么了?”
旁边,在见到谢幼娘唤做大兄的人时,毛鬼神只觉得心神一凛,羊皮毡帽下的眼睛瞪得很大,瞧着这谢家大兄就像瞧到了什么怪东西。
不,不是人。
眼前这谢家大兄虽然有着人一样的形状,但是,它是空的,就像,就像是只有人的壳一样,里头空劳劳的,没有血,没有肉,也没有温度。
“哦,是小妹回来了啊。”谢大兄木愣愣的开口。
这时,有一阵脚步声朝这边过来了。
小毛一下警觉了起来,贴着墙根隐蔽自己,倏忽的转头看了过去。
来的人有好些个,两人打前为众首,一人约莫二十来岁,生得一副弱质体虚模样,细长眉,面皮带着苍白,眉眼低垂,自有一种旖旎病弱之感。
走来之时,他还以手握拳抵着嘴,轻咳了两声。
跟在他旁边的是一位着踩着祥云皂靴,着直领大襟丝绢道袍的老道。
只见他鹤发长须,偏生面皮光滑紧致,眼睛晶亮有神。
大袖收祛,行进间自有潇洒之意。
端的是画像上的神仙人物。
老道抚须:“吉祥,这便是你谢家散落在外头最后一滴血脉了吗?罢罢,成与不成,老道再助你一回。”
“道长。”被唤做吉祥的人眉眼垂了垂,再开口,声音有些低,却无端的也有些阴。
就像是那躲在暗地阴影之处的毒蛇一般,在不经意间吐出鲜红蛇信子,露出獠牙。
“我说了,如今我唤做谢丹蕴,道长要是再唤我一声吉祥,休怪我谢某人不客气。”
他撩眉暼了一眼过去,面容平静,却暗含致命的危险。
......
第122章
“哈哈,叫惯了叫惯了,吉祥,哦不,是谢公子,还请谢公子莫要见怪,老道年纪大了,难免念旧。”
“想当年,咱们一道为陛下做事,虽然偶尔有罅隙,不过到底都是陛下面前得脸的妥帖人,这一声吉祥,老道没什么旁的意思,只是对故人的思念之情罢了。”
谢丹蕴撩眼看了过去。
他生了一双单皮凤眼,细眉如画,这样瞧人时,未语自有一股冰凉幽寒之意。
鹤羽大氅下,如寒玉一样的手微微捏紧,露出里头狰狞的青筋。
这冲虚贼老道嘴里说着不提,分明句句在提。
吉祥,吉祥......
他此生......不,他前世今生,最恨的便是吉祥二字。
冲虚道长好似没有察觉到谢丹蕴眼里的锐利之意,他扬了扬拂尘,又抚了抚那白须,目光看向仍然黑暗的东方,神情颇为怅惘。
“唉,如今山河易改,咱们壮志未酬,陛下犹在沉眠,吉祥你心有彷徨,不愿再唤做吉祥,老道我也是能理解的。”
“闭嘴!”
随着谢丹蕴的一声厉喝,他身后的一行人陡然发难,只听铿锵一声,锋利的宝剑出鞘,剑刃直指冲虚道人。
火光下,剑芒晃过冲虚道人有神的眼睛。
冲虚道长抚须的动作一顿,眼睛微微眯起,抬头看向谢丹蕴。
“谢公子这是何意。”
谢丹蕴垂眸,压低了的声音有些细。
“冲虚道长,旁的事,我谢某人忍你让你了,不过,你要是疑心我对陛下的一腔赤城真心,那我谢某人就是拼上这一条烂命,敌不过你,只污了你脚下这一双祥云靴,那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他的话说完,一位持刀的侍卫手中的刀倏忽一动,刀芒锋利,吹毛断发,只一下便断了冲虚道长几根飘逸的长须。
气氛陡然一滞。
“哈哈哈,谢公子说笑了。”
“您对陛下的真心,谁能不知。”
冲虚道长好像丝毫不介意,他手中的拂尘一挡,将脖颈上的的那些刀剑往前推了推。
谢丹蕴手一扬,就见那些皂衣好汉收回手,只听“铮”的一声,利刃入鞘。
那厢,冲虚道长目光扫过孔其明,又看过谢幼娘,最后落在孔婵娟身上,长须一抚,出尘肆意。
“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谢公子,这娃儿倒是比你属意的娃儿资质要好,要是她做麒麟子,这皮囊也能用得更久一些。”
谢丹蕴也看了过去,待看到孔婵娟是个女娃儿后,他凉凉的目光又收了回去,轻声道。
“再好又如何,这是个女娃娃。”
“也是。”冲虚道长理解的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滑过谢丹蕴的裆部,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虽然眼下有了也不能用,不过,要是换成这女娃娃,到时是直接没有了,怎地不让人好生遗憾,哈哈哈。”
说罢,他瞧着谢丹蕴铁青的脸,抚着长须畅笑了起来。
痛快痛快!
断了他的宝贝胡子,他定然也要在谢吉祥最在意的子孙根这事儿上,刺他一刺。
这样一想,冲虚道长看向孔婵娟的目光里添了几分喜爱。
女娃娃好啊,资质好的女娃娃更是好了。
起码能拿来讽一讽这阉狗!
……
谢幼娘抱着孔婵娟不安极了,她的目光看着谢丹蕴,不解又有些忐忑的喊了一声。
“蕴哥儿?”
她认得谢丹蕴,他是主枝的独苗苗,比她小八九岁,打小身子骨便不是太好,族里都叫一声蕴哥儿,她虽然嫁出去几年了,靖州到临沂的路途遥远,回娘家的次数也少,不过,她倒不至于不认得这族弟。
眼下,他和这老道说的话,她都听糊涂了,什么吉祥,什么陛下,又有什么麒麟子皮囊......莫名其妙又神神叨叨的。
不过,她不喜欢他们看自己和小月的目光。
就像……就像那高高在上的人瞧着地上的蝼蚁一般。
谢幼娘忍不住将孔婵娟搂抱得更紧了一些。
孔其明也察觉不对,他一个错步过去,护在谢幼娘和孔婵娟前面,目光警惕。
“你们想要做什么?”
谢丹蕴点了点头,颇为和气的喊了谢幼娘一声阿姐。
冲虚道长扬唇笑了笑,似有嘲讽之意。
谢幼娘和孔其明没有放松心神,尤其谢幼娘,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兄,对上他稍显苍白的脸,还有那木楞的眼神,心里更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