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靖州城百姓不知道的时候,息明山的山灵将它护在身下的城池护了一回。
不愧是山龙护珠。
顾昭轻声,“多谢山神相护。”
山林之意传来一声叹息,气息仍然微弱。
“到底是力有不逮,反倒折上了自己,要不是有小白化龙,顾道友相助,就该酿成更大的祸事了。”
顾昭仔细的想了想,道。
“山神莫要如此说,要不是您将这冲虚道长打伤,他早就在靖州城为恶了,那时,定然有更多的人被害得没了性命,州城大乱。”
她顿了顿,想着至死都不得安宁的衙役张俞林,声音沉了沉。
“没了性命不说,死后也被怨恨支配,更是可悲。”
说罢,顾昭郑重的向息明山道谢。
“还请山神莫要妄自菲薄。”
又是一阵山风起,伴随着地下草木种子发芽的声音,似乎是山林之意也被慰藉,释怀的笑了笑。
顾昭环顾过周围,此时积雪消融,等春日一来,万物复苏,到时,这一处绵延的山林会重新生长。
草木丰泽,百兽归林,届时,元气大伤的山灵也会一点点的好转。
顾昭看了一眼手中的冲虚道长,和此处山灵辞别。
“山神,我先去临沂了,龙君春分布雨之时我再来,方才听毛鬼神说了,这恶道拿临沂一个村庄的人喂那鬼母蛛,我得去瞧瞧。”
山林之意轻笑一声,“小郎赤子之心,去吧。”
顾昭有些不好意思,旁人不知道她是个姑娘,息明山的山灵定然是知道的。
方才,在那跳丸日月中,它可是吹来了一阵山风过来安抚自己。
这一声小郎,她听了有些心虚啊。
......
顾昭辞别山林之意,手往前一探,半空之中,那悬浮着的六面绢丝灯悠悠打转的飞了下来。
灯柄握在了那白皙的手上,许是天冷,上头的肌肤带着丝冷白,只指尖粉粉。
顾昭抬脚进了鬼道,人途鬼道相汇,风炁骤起。
……
方才鬼道中有惊雷阵阵,此时,里头一片的死寂,不见鬼影幽幽,也没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声。
顾昭一路往临沂方向去了。
通过毛鬼神的那尊神像,她联系上了毛鬼神,它正带着小月折回临沂,想着入谢家庄,将小月的阿爹阿娘救出来。
眼下,正好在临沂的谢家庄。
顾昭连忙传音:“尊神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
听到顾昭的声音,毛鬼神心下一松,它抿了抿唇,道。
“好,我和小月在这儿等你。”
毛鬼神说完,四处看了看。
它也没有进庄子,此时就在庄口的牌坊附近,那儿燃了好些火盆,天光熹微,火盆里燃着的火光映得这一片愈发的明亮了。
毛鬼神寻了庄口不远处的一处围墙,身影一晃,在墙角根隐匿。
肩上的破布袋被搁在地上,它打开袋子,瞧着里头蹲坐的孔婵娟,小声的唤了一声。
“小月?”
孔婵娟抬起头,摇了摇头,有些昏沉模样。
“小毛,我头晕晕的。”
毛鬼神知道,这是活人在鬼道中待的时间久了,沾上了一些阴晦之炁的缘故。
毛鬼神将手贴着孔婵娟,送了一些神力过去,宽慰道。
“没事没事,明儿多晒晒太阳,慢慢就会好起来。”
“恩。”孔婵娟点了点头。
……
等待的时候,毛鬼神将顾昭的话说了说,最后道。
“那恶道被顾道友制服了,一会儿咱们就一起去接你阿爹阿娘,小月你别怕。”
“我不怕!”
孔婵娟说着不怕,想着自家阿爹阿娘,大大的眼睛里却有眼泪打转,黑白分明的眼眸染上泪珠,可怜极了。
她不怕!
毛鬼神瞧着小月捏紧的拳头,沉默了片刻。
随即,孔婵娟肩头一下耷拉了下来,声音里有着哭腔,可怜兮兮道。
“好吧,小毛我撒谎了,我好怕呀,阿爹是不是死了?刚刚我瞧见他歪脖子了。”
孔婵娟只要想到这一幕,眼泪是止都止不住,她还怕自己哭得太大声,惹来了坏人,连忙将握成拳头的手塞到自己的嘴巴,脸颊上有一粒粒的泪珠滚落。
毛鬼神有些慌,小月亮这么一哭,它心里也酸酸涩涩的。
“别怕别怕,你阿爹没事,他是被人打晕了,没死。”
毛鬼神和孔婵娟一道蹲着,有些笨拙的安慰着。
“真的吗?”孔婵娟仰头。
“真的!”毛鬼神用力点头。
“嘿!”孔婵娟破涕为笑,“我就知道,阿爹那么高那么壮,他还说了,以后要带我去山里种果子树,还要给我养两条大狗狗呢,他才没那么容易死。”
......
此时,孔婵娟那没那么容易死的阿爹,他觉得自己和死了也差不多。
孔其明要被吓死了。
……
方才,谢幼娘和孔其明又被带回了谢幼娘的娘家,被那皂衣大汉直接往柴房里一丢。
柴房墙体稀疏,只是用了有一些木板随意钉了钉,有个屋顶遮雨,不让木头淋雨受潮就成。
因此,暮冬早春的夜晚,脖颈中重了一击的孔其明被那夜风吹醒了。
“娘子,娘子!”孔其明心下大惊,惊惶的跳了起来,扯到脖子处的伤痛,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嘶!”
谢幼娘回过神,连忙过去搀扶起他。
......
片刻后。
“咱们这是在哪里啊?”
孔其明缓过神,有些迷糊的看过周围一眼,随即大惊,“咱们家小月呢?”
谢幼娘忧心忡忡,“小毛,哦不对,是毛鬼神,她被毛鬼神救走了。”
说完,她压低了声音将事情说了一遍。
孔其明只觉得自己在听坊间鬼事,不,坊间鬼事都没有这么可怕。
他难以置信了,“什么?你说外头的大兄和丈人都是假的?”
谢幼娘又有泪意上来,“是。”
她怎么能不伤心,虽然眼下她这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外头那些,他们都是顶着她亲人模样的怪物,不,也许那皮囊本就是她的亲人的。
他们,他们都死了啊。
谢幼娘伤心极了。
“嘶!”孔其明惊骇,大冷的天,他后背沁出一层一层的冷汗,鸡皮疙瘩也一阵阵的起。
“不行,咱们不能坐着等死,我们得逃出去!”
孔其明的逃跑计划只持续了一盏茶不到。
那厢,他蹑着脚步,小心的走到柴房的围墙边,就着缝隙,悄悄的往外头看去。
这一看,他眨了眨眼睛,外头,谢幼娘的大兄也眨了眨眼睛。
“娘呀!”孔其明一惊,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谢幼娘急急过来搀扶住,她的目光扫过周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座柴房周围围了谢家上下老小十数口人。
只见他们目光木楞,熹微光亮中,眼神幽幽闪闪,似乎是隐藏怪笑一般的恶意。
而孔其明,他方才往外瞧的位置,正好和她大兄皮囊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谢幼娘看过柴房缝隙的那一双双眼睛,那些熟悉的面孔面上平静,在她眼里,无端的却开始狰狞,好似一张张怪笑的脸在朝她疯挤而来。
谢幼娘如坠冰窟般的恶寒,头也一阵阵的晕眩。
“娘子,娘子?娘子你坚持住啊。”
这下轮到孔其明搀扶住谢幼娘了,他用力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恨声的数落埋怨自己。
“都怪我这臭嘴!”
“好的不灵,尽是坏的灵!”
瞧他,说了大人不会被麻袋套走,他和娘子就被恶人套走了!
孔其明仔细的想想自己说过的话,紧着又捂着自己的嘴,有些提心吊胆。
他还说了希望老马哥一路平安,这,老马哥该不会也出事了吧。
“嘿!”孔其明尴尬的自嘲,眼里却有惊恐,“尽会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