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死炁这般浓郁,凡人沾染了,不是大病一场,就是倒霉一场……
它,好像真的是一个怪物了。
乌古岩暗自神伤,无人察觉。
……
此处的黄泉疣已被化去,缝隙里新涌来黄泉水,里头那一分的死寂就尤其的明显。
就像密闭的石室里有了一丝风气。
虽轻,仍然可察觉。
顾昭顺着这一丝的死炁,踩过这一地丛生的石头,路越走越偏,中间小道蜿蜒,隐隐有多条岔道,似迷惑他人,却又只似前人留下的挖掘痕迹。
地上的土越来越湿润,带着几丝的暗红。
片刻后,顾昭寻到了黄泉水裂缝。
那是在山腹的一处石壁,触手湿润,带着寒凉冻骨之意,上头石头面凹凸不平,粗粝锋利。
倏忽的,顾昭似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石壁。
六面绢丝灯飞旋升空,如一轮圆月一般的高悬于空,橘黄的烛光光彩大盛,将此处照得明亮,也将这石壁的纹路照了个清晰。
待看清后,顾昭的眼睛瞪大了一些,心下大震。
“是符阵。”
此时,潘知州也跟了进来。
他看了顾昭一眼,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了那石壁,左看右看,那石壁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寻常的山壁。
不过,这石壁的壁面着实是粗粝了一些,只见其约莫三丈高,宽不过丈余,上头是黄褐色和青灰色斑驳的石面。
顾昭摇头,“不是粗粝,是符纹。”
她伸手抚过这石壁,虽然石壁上的痕迹好似全无规则,巧夺天工,浑然天成,不过,她知道不是。
这儿的刻痕是符头,这儿是符脚,这儿是符胆......
顾昭的手跟着石壁上的纹路细细描绘,在她眼中,这黄褐色的石壁浑然成了黄纸,而其中掺杂的青灰色石头则成了朱砂。
最后,她仰起了头,手指石壁右上的一处位置,道。
“而这儿,是符窍。”
在顾昭指点符窍那一处时,这一处的石壁好像活了过来。
就像……就像一尾大鱼翻了翻身。
潘知州结巴了,“动,动了。”
“恩。”顾昭点头,“这里头封了一条大鱼的残魂。”
“大鱼的残魂?”顾昭这么一说,潘知州紧着就看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心里暗暗想着,亦或是顾昭方才那一点,正好点到了窍门处,须知,道家有云,画符不知窍,徒惹回神笑,这符窍被点出,此处石壁也现出了真模样。
潘知州的眼里,好像当真在石壁里瞧到了一条大鱼。
只见鱼身修长带点胖,有着旖旎多彩的大鱼尾,微微摆尾,便能撩起惊涛骇浪。
鱼身上有微微发亮的鳞片,此时腮口微张,萎顿的汲取着点滴的水润。
“小郎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瞧到了。”
潘知州抚了抚,伸手指着一处,迟疑道,“这瞧过去有些像翅膀,这大鱼是长了鸟翅吗?”
顾昭点头。
还不待顾昭再说什么,潘知州一击掌,面上带上了恍然之色,猜测道。
“我知道了,这是赢鱼。”
他在石壁下方来回走了走。
听顾昭这么一说,这处石壁当真不像是天然而成的石壁,旁的不说,只见这石壁是矩形的,边沿的凿痕未免太过清晰了一些。
这样一瞧,反倒真像是以山壁为符纸,山石凿痕为朱砂。
潘知州若有所思:“《山海经》有云,有一种异兽唤做赢鱼,它生了鱼的身子,背脊上却有鸟的翅膀,叫声如鸳鸯,于何处出现,何处便有滔天的水患。”
“顾小郎,这大鱼便是赢鱼吧?”
“大人猜的不错。”顾昭点头。
她顿了顿,继续解释道。
“此处是阴阳界限薄弱之处,有人将赢鱼的残魂封存此处,鱼儿嗜水,自然会寻着水的踪迹撞击而去。”
“尤其还是赢鱼,大人,你方才也说了,它所在之处便有滔天水患。”
“赢鱼渴水,在这阴阳界限薄弱的地方,自然只能嗅到黄泉水的炁息,它本身的神通便是发水,残魂冲击下,此处界限破损,黄泉水溢散人世。”
如此,方有黄泉疣一事。
顾昭停顿了下,看向石壁没有再言语。
潘知州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话了。
就像顾小郎方才疑惑的那样,此刻,他心里也有了疑惑。
这一处的黄泉水溢散,究竟是庆德帝寻人做的,还是他也不知,只当是意外寻到了一处黄泉水溢散之地。
开采石矿,炼化黄泉疣……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一切只是猜测,两人将此事暂时搁置。
顾昭从绢丝灯中将晶体拿出,手诀一掐,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晶体一跃而起,于半空中散发出莹莹之光,片刻后,它们好似化成了一摊的泉水,清澈纯净。
石壁中,摆尾张腮的大鱼好似饥饿的人嗅到了蒸笼里那热腾腾的炊饼一般,带着米面诱人的香气,只见长尾一摆,鱼头转了个方向,朝石壁外头瞧来。
与此同时,顾昭的手往虚空中一探,无数的元炁在手中汇成一只笔,笔尖坠着莹莹元炁,上头带着青绿之意,那是跳丸日月之力。
时光回溯!
随着元炁和跳丸日月之力没入符窍,顾昭体内的金丹滴溜溜的直转,无数的元炁顺着笔尖朝石壁的符窍疯涌而去。
此处倏忽的起了风气。
潘知州抬袖遮面,半眯着眼睛朝前头看去。
只见石壁处华光大盛,那一处的空间好似扭曲了,在他肉眼瞧来,石壁上的纹路一点点的淡去,不,不能说是淡去,就好像有一股力量催着这一处的石壁回归了原本的模样。
回到了没有符阵的那一刻。
也许是片刻,也许是万年。
石壁上那些浑然天成的符文刻痕消失了。
与此同时,一条比大猪还大的鱼儿摆着尾,倏忽的一头钻进了顾昭一早便备好的水流之中。
莹光一闪而过,继而寂灭。
潘知州眨了眨眼睛,慢慢的放下了遮面的袖子。
这时,此处不见风气,也不见大鱼,只顾昭手中抓着一块玉牌。
“这是......”潘知州凑过去瞧了一眼。
只见这玉牌之中,一条大鱼背脊生两翼,大尾旖旎如上等的丝绸,于水中缓缓的绽开。
它鱼眼泡泡朝外,似在瞧人,那一身粉色的鳞片瞧过去就像芙蓉石一般,质地易脆,却又有着娇羞的迷人光晕。
便是封存着赢鱼的黄泉水也凝结成了祥云状,格外的应和赢鱼那大张的两翼。
潘知州:“这,瞧过去还怪精致好看的。”
顾昭想了想,将这玉牌递了过去,“此物就送予大人吧。”
潘知州意外,“送我?”
顾昭点头,“大人这一脉与水有缘,这赢鱼已是残魂,大人要是喜欢,可以将它搁在水中,公务繁忙过后,瞧一瞧鱼儿,眼睛也没那么疲惫。”
潘知州想了想顾昭说的那场景,心中也是颇为意动。
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他近来当真颇为喜爱垂钓。
一把钓竿,一根鱼线,上头坠着一弯鱼钩,旁边搁一木盆,再来点饵料,寻个大石头,往河岸边一坐,听那流水哗哗的声音,偶尔风来,再听一听那流水拍岸之声。
啧,当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潘知州摇头扼腕。
可惜,平日里州城事多,他哪里能找到空档去垂钓哟!
罢罢,没有空闲钓鱼,养个鱼儿也是极好的。
方才他可是瞧了,这长了翅膀的鱼儿当真是威风极了,左右他还养了只聒噪的八哥鸟了,再添个鱼儿也不费事,还是只不用吃不用喝的鱼儿,多省事啊。
别说,大吉利还能多个伴儿呢!
潘知州便不和顾昭客气了。
“那便多谢顾小郎了。”
潘知州接过玉佩,收拢到袖袋之中,视线看向那处石壁,问道。
“顾小郎,此处的缝隙阖上了吗?”
“阖上了。”顾昭点头。
方才她用了跳丸日月中的时光回溯,化去了石壁上头符阵的炁息,符阵一去,封存其中,赢鱼的残魂自然被引了出来。
“那便好。”潘知州庆幸。
为防万一,顾昭以土化炁,将这一处的石壁缠得密密实实。
五行之中,土能克水,有了土炁的填补,此处阴阳界限的薄弱也能更加的密实。
接着,顾昭环顾过这一处的山腹,手诀一掐,地上丛生的石头瞬间化作流光,倏忽的朝六面绢丝灯中飞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