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川摆了摆手,刚才的事情实在不想回味。
「公子,请茶。」穿戴整齐的蕊儿奉上香茗。
「谢过姑娘。」白少川颔首展颜。
这一笑如天地含春,百化齐放,小丫头突觉心如鹿撞,耳根火热,「不…
…不须客气。」
看着蕊儿语无伦次,丁寿好生无趣,只得扭头吩咐廊下的倩娘道:「去为
客人准备酒菜。」
吩咐两声,却不见倩娘应答,细看这娘们正一瞬不瞬地打量座上的白少川
,目无他物。
自家下人的丢人样实在是看不下去,丁寿重重一咳,才唤回倩娘神思,施
了个福礼,便慌慌张张下去准备了。
丁寿心中满是醋意,偏硬生生堆出一脸笑来,「白兄此来何为?」
「奉督公之命,请丁兄回京。」
丁寿一拨楞脑袋,「不回,我媳妇丢了还没找到呢。」
没想到眼前这位来这么一句,白少川神情一窒,随即便道:「府上事已有
耳闻,待回京后征调厂卫人手查探消息,总比宣府这些军兵多几分把握。」
丁寿嗤笑,「那帮废物连我失踪兄长的消息都查不出半点,还能指望什么
。」话锋一转,「再说,张家那二位侯爷还记恨着我呢。」
「建昌、寿宁二位侯爷的事,督公已有章程料理,丁兄不比担心。」
那也不回,丁寿记仇呢,老太监那一掌让他内息紊乱,差点走火入魔,还
惹上了李凤这个情债,虽说最后人丢了和他扯不上什么关系,可在二爷的逻辑
里,错的永远是别人,虽说于事无补,起码心里好受些不是,何况现在京城就
是一个各方纠葛的泥潭,他可不想陷进去。
白少川深吸一口气,起身踱了几步,凝视丁寿道:「丁兄自入仕途以来,
平步青云,不及弱冠便身居高位,虽有圣上恩龙之故,也多蒙督公举荐抬爱,
此言可是?」
丁寿点头,刘太监对他属实不错。
「丁兄在宣府这一番拳脚,却是拨弄起了朝堂风潮,某出京之时,户部侍
郎许进已然执掌兵部,此公何人,想必你也清楚,如今东厂行事,步步掣肘,
处处指谪,督公正值用人之际,堂堂东厂四铛头,岂能置身事外?换言之,若
督公不济,朝中诸公又能放过你这始作俑者?」
丁寿沉思片刻,猛抬头道:「何时动身?」
满意地点了点头,白少川道:「某还要在此耽搁一阵,过得几日便一同回
京。」
「也好。」丁寿双掌一击,起身道:「一会用过便饭,便让钱宁安排你去
驿馆歇息。」
「瞧府上空屋甚多,何以要我移榻别处?」白少川诧异道。
「家里女眷太多,有你在——我不放心。」丁寿出门乜斜了他一眼,轻声
道。
看着丁寿背影,白少川摇头失笑,一只手不经意抚上了一侧脸颊。
*** *** *** ***
朵颜使团这次回来,良马虽然少了,驮马却是增加许多,朝廷赏赐加上采
办的货物,队伍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哈哈,此番进京诸般事宜,多赖丁大人点拨,朵颜上下感激不尽。」革
儿孛罗见了丁寿,远远张开臂膀,结结实实来了个熊抱。
「增开边市,原职袭封,将军高升,三喜临门,理当摆酒庆贺。」被这蒙
古汉子勒得好悬没背过气去,丁寿赶紧挣脱,惠而不费地送上好话。
听了丁寿恭维,革儿孛罗又是一阵大笑,这次真是赚了,看那几个弟弟还
怎么和自己争位子。
酒足饭饱,灌了一肚子丁家烧锅的革儿孛罗拉着丁寿到了马厩,指着一匹
黑色健马道:「大人真心对我,革儿孛罗无以为报,这匹马是洒家坐骑,今日
便赠与大人。」
丁寿见那黑马毛色光亮,不同平常蒙古马矮小之状,身高足有八尺,心中
甚喜,口中却是推脱道:「在下怎敢夺人所爱……」
革儿孛罗一脸不喜,「蒙古人喜欢实诚汉子,洒家诚意结交,大人莫非瞧
不起我。」
「在下怎敢,如此多谢将军了。」就坡下驴,要是革儿孛罗生气真不送了
,二爷会心疼死。
革儿孛罗这才满意,张罗人收拾行装上路,丁寿挽留再三,他只是摇头,
「离家太久,某家想极了草原上的马奶酒、烤全羊、还有那身上满是腥膻味的
大屁股娘们。」
前两样也就算了,最后一点你是什么口味,丁寿心中腹诽,还是笑道:「
那就恭祝将军一路顺风了。」
革儿孛罗豪爽大笑,在丁寿陪同下来到大门前,突然见到一个俊俏汉人在
他的坐骑前打转,面色一变,大喝道:「兀那小子,你在做些什么?」
白少川若无其事的随手在那匹骏马小腹上拍了一下,回身施礼道:「将军
这马神骏非凡,在下喜不能禁,唐突处还请见谅。」
老子的马你也敢动,革儿孛罗方要动怒,却被身旁丁寿拦住,「这是在下
同僚好友,待我为将军引荐。」
听说是丁寿朋友,革儿孛罗立即转怒为喜,连说几句得罪,又道:「既然
这位朋友喜欢,这马便送与你了。」
此马虽没有方才送自己的那匹高大,也是难得良驹,革儿孛罗如此豪爽,
丁寿心中大乐,刚要替白少川道谢,不想这位三铛头淡然一笑:「谢过将军美
意,在下不比丁兄北方生长,能骑善驭,得此良马无异明珠蒙尘,不敢生受。
」
文绉绉的话语听得革儿孛罗皱眉头,更不喜他那娘们唧唧的长相,既然你
不要,自也乐得不给,当即与丁寿寒暄几句,便带了部众出城而去。
目送朵颜众人远去,丁寿如同献宝般将新得骏马让白少川品鉴。
「不错,身高体健,风鬃雾鬣,确是良驹。」白少川打量一番后评价道。
丁寿挽着马辔,轻抚马身,闻言喜道:「该起个好名字,白兄可有建议?
」
「马高八尺者为龙,此马当是此种,又兼体质素洁,苍然若云,就唤作」
苍龙驹「可好?」白少川略一沉吟,便出言道。
「苍龙驹,好名字,哈哈……」丁寿笑到一半忽地戛然而止,疑惑地看向
白少川,「如此精通相马之术,白兄适才何以自谦拒马?」
白少川不置可否,自顾道:「有此良驹,丁兄明日回京可事半功倍了。」
「明日?」丁寿诧道:「你不是还有事要办?」
「已然办妥了。」白少川扭身出府,轻声自语道:「你那位蒙古朋友今后
怕是无缘再见了。」
*** *** *** ***
风萧萧,马嘶鸣。
远离宣府边墙的朵颜众人在草原上缓缓而行。
此时安坐马上的革儿孛罗再无一丝痴憨的豪爽模样,缓缓用炭笔将一路所
见的宣府堡寨记录在羊皮卷上。
「帖木儿孛罗!」革儿孛罗向身后唤道。
一个精悍的蒙古汉子纵马上前,「革儿孛罗,什么事?」
「立即快马将这份羊皮卷送往汗庭,亲手交给巴尔斯博罗特。」革儿孛罗
将卷成一团的羊皮卷交到了帖木儿孛罗手里。
帖木儿孛罗应声接过,犹豫了下,开言问道:「革儿孛罗,此番正德汗不
仅给我等封官,还开了喜峰口边市,咱们还有必要结好达延么?」
革儿孛罗眯着眼睛扫了他一眼,「怎么,汉人封你个指挥使的芝麻官,就
把你的心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