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宸继续说道:“凡人建国多用风水术寻龙脉所在,即是选取一处集天地气运的地方建都,护佑国运。给你打个比方……”
敖宸双手在面前拢了一个圆,看起来像是个瓶子,“一个朝代的气运就好比一共装满了水的壶,不过这个壶底下有漏洞,里面的水会不断流失。即便君主什么都不做,只要国家还在,水就会一直流个不停。什么时候水流完了,就是打碎这个壶,换上一个新壶的时候了。”
而开国皇帝们要做的事情,便是尽力将水壶做得大一些,水装得多一些。皇帝们的质量参差不齐,好的皇帝能让水流得慢一点,一般的皇帝能让水维持常速流失,糟糕一点的皇帝呢,不仅不能让水维持原速,还能给水壶再多钻两个洞出来。
最少见的是一些能力超凡的皇帝,他们不仅能控制水的流速,还能向水壶中再添几瓢水。这种皇帝几乎和开国皇帝一样难得,被人们称为“中兴之帝”。
“齐国有些不一样,”敖宸道:“齐国的水壶连着一个水池,这个水池不仅能供水,还有泉眼可以自行补充水源,所以能比其他皇朝长命很多。”
杨佑一愕,将手放在敖宸肩上,认真地看着他,“也就是说,守护齐国虽然耗你的龙气,但是你仍然能通过修炼补充。可是你之前说你的寿命……”
他把那些话语咽在喉咙里,手掐进敖宸的肩,留下深深的指痕,“也就是说,齐国消耗气运的速度,超过了你补充的速度。所以你支撑不了多久。”
“如果龙气耗尽,你会怎么样?”
敖宸垂下眼睫,淡淡地笑着,“不就是死咯,还能怎么样?”
杨佑浑身一颤,敖宸沉吟半晌,手指在杨佑腿上指指点点地说道:“也没什么,要是齐国安安稳稳的过下去,水流得慢,我就好过些。只是架不住天灾人祸,都要来找我一把……”
他歪着头看杨佑,俏皮地眨眼:“我好惨啊!”
话是一个意思,语气却是在撒娇,杨佑怔怔地看着他嘴边的笑意,苦笑道:“你还笑得出来!”
“愁眉苦脸不也还是要这样过下去吗?”敖宸趴在杨佑的膝盖上朝他勾手,“过来。”
杨佑低头,敖宸反手搂住他的脖子,借助水的力量轻轻一抬,撑着半边身子靠在杨佑身上,杨佑只好抬手抱住他,衣服全都被敖宸身上的水渍沾湿。
敖宸看着他的唇线,挑眉道:“亲一个?”
杨佑摸了摸他的额头,语气无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档子事?”
敖宸一手扳过他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少废话,亲不亲?”
杨佑抿着唇在他嘴角轻轻碰了一下。
敖宸目光中隐隐有着笑意,捏着杨佑的下巴和他亲吻,只有唇和唇的接触,两个人接着双唇依靠着。
敖宸将头埋在杨佑肩上叹了口气。
杨佑抚摸着他光滑的脊背,问道:“那这样说来,你回湖底的时候,便是自行修炼的时候?”
敖宸正在沉思,随口答道:“我又不是凡人,哪用这么低级的方式修炼?只要我还在世间,就能自行修炼。回龙身不过是为了将养神魂而已。”
杨佑沉默片刻,声音竟是有些不稳,“对不起。”
敖宸的肩上落下几滴温热的水珠,他捏着杨佑的后颈道:“小废物。”
敖宸在外面呆了一会便要回到湖底去,他说自己可能要修养一段时间,不能时时出来陪着杨佑。
能够让他受到如此伤害的,必然不止是一场地震和太子的废立,恐怕这两件事还会牵扯出更多的东西。
他只能叮嘱杨佑小心。
杨佑担心他都还来不及,自然也不会强求他陪着自己,便答应一应事宜都会和商洛商议。
天色已晚,他便难得能留在皇宫歇息一番。
整个骊都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灾,所有人都惊魂未定。杨佑好歹也是外出封王在朝中做了官的人物,是丽妃的大儿子,清芳殿的两个男人之一。
有了他在,清芳殿人心里踏实了不少。
哪怕杨佑是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
江南从来没有发生过地震,丽妃白天着实被吓到了,她不放心任何人,让杨佑带着杨伭一起睡,吩咐宫人们轮流守夜,不准有一丝松懈。
三岁的杨伭好像一个小火炉,光是抱着便软乎又温热,秋日本就凄寒,杨佑乐得把杨伭团巴团巴抱在怀里睡觉。
杨伭手里拿着个玉牌玩来玩去,大半夜也不睡。
“一天到晚都在玩!”杨佑起来打他的屁股,“还不睡?!”
杨伭抓着他的衣角,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含着泪瞧他,瘪着嘴带有深深的委屈。
杨佑心都化了,搂着他放在胸口哄道:“哎哟没事没事。”
杨伭小手抓住他的衣襟,小声地啜泣起来。
这孩子,白天里乖乖巧巧地跟着丽妃,说到底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地震和日食,不说地动山摇的可怕,光是日食的时候天昏地暗,皇宫内放鞭炮的敲盆的一片混乱,他们这些大人都有些应付不过来,何况是个小小孩童?
杨伭想必也是吓得不清,只有晚上反应过来,怕了,挨着了哥哥才撒娇。
杨佑下床,抱着他在房里走来走去,拍着他的背胡乱说话哄着,杨伭闹了好一阵,将鼻涕全部滴在杨佑身上,这才停止了哭泣。
杨佑问道:“不哭了?”
杨伭吸了吸红红的鼻头,“不咕了。”
“再哭是小狗。”杨佑伸出尾指,“拉勾勾。”
杨伭的手指只能勉强勾住他,杨佑放轻了力道,左右摇晃着手指。
杨伭咿咿呀呀地念着“一百年不举变,”说道,“再咕是小狗。”
杨佑把他放到床上,自己翻了身衣服来换。杨伭非要粘着他,踩着光脚从床上下来,抱着他的大腿不放。
“祖宗!”杨佑将他放在衣柜里坐着,拿一套外衣将他裹住,光脚插在叠好的衣服里,自己穿好了衣服,又给杨伭换了身衣服,两人重新回到床上睡着。
杨伭手中一只拿着一块黑色的玉牌,杨佑拿过来看了看,是一块墨玉,成色极好,什么都没雕,只是粗粗打磨成了四四方方的牌状。
丽妃和皇帝肯定不会给他这种毛料草胚,其他人也给不起他这么好的玉,杨佑问道:“谁给你的?”
“太傅。”
杨伭这时候说话又说得准了,他叫着太傅的时候,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上了深深的依赖和信任。
“太傅为什么给你?”
杨伭断断续续地整理着自己的语言,说道:“太傅说,我读完四书就给我刻小脑斧在上面,多读一本书,就多刻一个小……嗷……脑斧……嗷嗷。”
杨佑看着半个巴掌大的玉牌,杨伭读书很快,这上面也不能刻多少老虎。
章太傅……
他将玉还给杨伭,反复思量着章太傅此举的意义。
玉不琢,不成器……是这个意思吗?
杨佑迷迷糊糊地闭上眼,杨伭在他怀里不停地翻。
“睡不着?”杨佑用被子将杨伭紧紧裹在胸前,手摸了摸他的脚。
“脚真凉,”他握着杨伭的脚,夹在自己的大腿中,“哥哥给你暖暖。”
杨伭又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杨佑把玉牌给他挂在胸口,指了指玉牌说道:“你看,太傅在这。”
他搂着杨伭,将他的头抱在胸口,“哥哥在这,不怕,睡吧。”
杨伭小声地说道:“哥哥,天狗狗要吃人吗?”
天狗狗……天狗狗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玩意儿?
杨佑想了半天才想出来天狗狗是个什么东西,感情他觉得白天吃了太阳的天狗晚上也会吃人……
不得不说杨伭真是个发明语言的天才。
杨佑豪情壮志地说道:“哥哥不怕天狗,天狗来就把它打跑,不管是哪个地方的牛鬼蛇神,哥哥都会把它们打跑的。”
杨伭抓着他的衣襟点点头,鼻尖吐了个泡泡,啪地一声碎在杨佑的衣服上。
两个人都咯咯笑起来。
……………………
随着派出探查的特使陆续回京,受灾地方的信息越发明朗。山东四十余郡全数受灾,北海、东海海水溢。民众受灾者不计其数,更有甚者,连郡县长官都死了不少,很多地方完全处于无序的状态。
地震和海啸不是最可怕的,这些灾难只是短时间发生的事,让人焦急的是随之而来的死亡、瘟疫、饥荒乃至可能引发的民变。
中原、东南一带向来是天下粮仓,如今秋收未至,天灾先行,今年的粮草恐怕又要歉收,到时候不仅是受灾的地方闹饥荒,恐怕全国都得闹起来。
怎么办?
这三个大字缭绕在群臣心头,也伫立在杨庭心头。
谁能挑起大梁?
杨庭彻夜不眠地想着该让何人主持大事,各位皇子和党派争论不休,谁都不肯服输。
各方提名的人,不是不好,就是不能服众。
贪污、品行不端都不是事,重要的是,这个人要能让百官信服,还能将黔首的事情搞定。
上一个这样的人,是钱太师。
钱太师不会抚民,却会镇民,在他编织的官网之下,没有民众能够掀起风浪。
杨庭为了对付钱太师,已经将他的网拆得七七八八,而新一任的权臣还尚未出现。
杨庭也不会放任下一个权臣出现。
林阁老……算了吧。
杨庭看着奏章就头痛,林阁老除了嘴上长毛笔下生花,还有什么本事?
他想来想去,愣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正当他为了这件事焦头烂额的时候,一封自荐信递到了他的案前
——老臣章承望伏唯顿首,敢请残躯报国,自请赈灾……
就是你了,杨庭几乎是看到章承望名字的一瞬间,就拍板定下了人选。
※※※※※※※※※※※※※※※※※※※※
什么时候 连小/洞都要和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