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天边的夕阳沉没在群山之间,几声尖锐的鸟鸣和着沙沙的风声。
“杨公子!”廖襄提着酒走到了杨佑房间门口。
杨佑一个人坐着沉思,见他来惊了一下,仓促收拾好东西,“二当家有什么事?”
“喝酒吗?”廖襄摇晃着手中的酒罐。
杨佑正潜心等着昭义军攻山的消息,一点都不敢松懈,要不是必须要睡觉,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睁着眼睛。
又怎么可能答应和廖襄喝酒呢?
何况廖襄还存着别样的心思,谁知道酒里有没有别的东西。
“小时候身体弱,”杨佑仗着自己长了一张柔弱的脸,一副少年人的身板就开始乱说话,“大夫说这辈子最好不要沾酒色。”
廖襄虽然也是公子哥,但从小习武,个子高大,臂膀有力,一身紧实的腱子肉,看着杨佑那少年身板,心里怜悯几分,便松口道:“既然这样,那旁边坐着,哥哥喝酒,你喝茶。”
“好。”杨佑笑着起身给他拿来一个杯子,要他自斟自酌。
“要这么秀气作甚?”廖襄将杯子拂到一旁,单手提着酒罐喝了起来。
酒水从他的嘴角溢出,在下颌线上留下透明的痕迹,顺着他上下吞咽的喉结流进衣服里。
杨佑在思考要不要递一张手帕给他擦擦。
“哥哥好看不?”廖襄豪爽地用袖子擦了嘴,挑眉问杨佑。
杨佑认真地看着他,端详了半天笑着说道:“没我好看。”
廖襄手肘支在桌上,撑着下巴看杨佑,目光痴迷地说道:“你是哥哥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互称哥哥弟弟是花街柳巷的调笑话,杨佑十分反感这类调情的话语,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等着廖襄的下一句话。
孰料廖襄竟然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是看着他的脸。
杨佑叹了口气,指着廖襄的嘴角说道,“二当家的,口水。”
廖襄回神用手擦了下嘴角,干的。
“你这小公子惯会开玩笑。”廖襄捻着手指笑了笑,语气亲昵。
“杨柏之貌,比男风馆的花魁如何,比二当家之前此前的相好又如何?”杨佑问道。
廖襄一时语结,似乎是有些懊恼,“你都知道了?”
看廖襄平时行事,就知道他是个风流人物,青楼里不就那档子事嘛,杨佑猜都不用猜。
他安静地看着廖襄,既没有反感也没有喜欢,就那么淡淡地说道:“杨柏不是二当家以前遇到的那些人,对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兴趣。”
廖襄以前是世家公子,风流习惯了。当了山贼,那也是西南赫赫有名的山贼,样貌好,身体壮,出手又大方,别说是青楼,就是寻常人家也有不少小子喜欢他,上赶着要跟着他。
但他就是觉得差点劲。
直到看到杨佑的脸,他才知道何为人间绝色,别的人都没了滋味,心里早就骚动得不行。黑风怕他贸贸然动作,引得霄宁不快,三番五次警告他收敛些。
廖襄也就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收心。
可杨佑的性格实在是对他的胃口。
一个小小的少年,见着什么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笑起来像是三月的桃花,说话有时候贴着你的心窝子,有时候又刺得你肺疼。十分的孤傲,却又意外地体贴。
连拒绝他,说的也不是什么重话。
可他越是拒绝,廖襄就越是想和他靠边。
“你这个人就是贱!”黑风的话在耳边响起。
他就是贱,杨佑对他越冷淡,他就越喜欢杨佑。
别说,这小子身上好像真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感觉。
“以前不感兴趣,难道以后也不感兴趣了?”廖襄凑近了些,故意抬手蹭了蹭杨佑的额发。
杨佑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心里却说道,以前倒是有点感兴趣,不过不是和你。
“二当家,”杨佑提着廖襄的酒罐,“你连我是谁都不了解,不过是看我一张脸好看才对我感兴趣。天下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不缺我这一个。”
廖襄看着他把酒罐放到了门口,懒懒地说道:“哥哥就是喜欢你好看,哪管得了那么多呢?”
杨佑背对着他轻笑。
所以他才不喜欢廖襄。
一个因为皮囊而轻易将自己交付给欲望的人。
这样的人,这样的神色。
他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在母亲房间里出入的每一个男人,还有那些指着歌女们问杨佑姓名和价钱的男人们。
杨佑将酒罐放在外面,转头看向廖襄,伸手指了指门外,“二当家,喝酒误事,小酌便回吧。”
廖襄走到他身前,他比杨佑高了一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伸出手撑在杨佑身体两侧,“哥哥醉了,要不就让哥哥在这里歇息一晚吧。”
他说着歪下头,将气息吹到杨佑脖子上。
杨佑眼尾微微抽搐,显然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廖襄见他不反抗,低着头去亲他的侧脸,杨佑一动不动。
廖襄笑着说了句西南官话,“你就是坨冰,老子也能给你干化了。”
他说完将手放在了杨佑肩头,将杨佑往自己怀里拉。
杨佑冷冷地说道:“你还在等什么?”
廖襄以为他是在说自己,好奇地抬头,杨柏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
杨佑的目光却看向他身后,“动手啊!”
廖襄眼角寒光一闪,浑身汗毛耸立,他立刻往旁边一闪,一把长刀插在杨佑肩上三寸的木板中。
杨遇春踏着沉重的步子,从夕阳和黑暗的交汇处现身。
杨佑看着廖襄,再次指了指门外:“二当家,请吧。”
廖襄上回就吃了杨遇春的亏,心里正是不舒坦的时候,这次竟然又是他。
他对着杨遇春说道:“蛮子,上次是我没准备好,这一次咱们好好打一场。”
杨遇春没说话,只是看向了杨佑,征求他的意见。
杨佑一脚踢翻了酒罐,低声说道:“出去!”
他说完看向廖襄。
那一眼阴沉寒厉,竟然让廖襄这样见惯了血的人无端寒了三分,仿佛颈上悬着一把剑,随时可能掉下来砍掉脑袋。
廖襄收了声,夹着尾巴往外走。
杨佑见廖襄走远了才开始问,“什么时候来的?”
杨遇春走近了些,将头死死地低下,就是不肯说话。
前日里两人才互相许诺了一番,杨佑今天又被这个蛮牛气得肝疼。
“不肯说,那就等你想说了再来找我。”毕竟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同伴了,杨佑也不好再说他什么,自己走回了房间,开始收拾桌上的杯盏。
咚的一声。
杨佑回头,杨遇春跪在了门口,酒液撒开,流的满地都是,他就这样跪在一地的酒中。
杨佑看着他不说话,手上动作不停,耳边却仔细听着他的动静。
杨遇春跪着走进了房间,膝行至他身后,拽住了他的衣摆,小声地说道:“从他进门就来了。”
“看戏好玩吗?”杨佑质问道。
杨遇春又不说话了,想了半天才慢慢说道:“王爷,要是你真喜欢……真喜欢那个的话,俺替你找别人,那个二当家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
“出去!”
对待廖襄的语气,同样落到了杨遇春身上。
杨遇春不敢看他的眼睛,也就没能看见杨佑眼中的阴翳。
“你觉得我是因为那种事情同你生气?”杨佑怒急反笑,“若我不叫你,你是不是要把戏看完了才动手?以后你是不是要看着我奄奄一息了才动手?”
“不是的,”杨遇春拉着他的手辩解道。
“那你看了半天,想做什么?”杨佑道。
“俺……俺……”他“俺”了半天也没蹦出来一个词。
杨佑看着他,有些失望,深呼吸了几次,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平静地和他说:“你若是不想跟在我身边,那就走吧。这里没人会查你,你去哪里都可以。”
杨遇春握着他的手,十分用力,几乎是让杨佑感到骨骼都在疼痛,一个劲儿地摇头。
杨佑好不容易控制住的肝火又旺上几分,“去又不去,也不说话,我给你脸了?”
杨遇春抬眼看着他,眼中露出乞求,就像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杨佑怒极,一脚揣在他胸口,将杨遇春踹倒在地上。
这是他第一次控制不住情绪与人动手。
杨遇春从地上起来,又安安静静地跪好。
杨佑牙齿痒痒,又踹了他一脚。
杨遇春倒在地上,复又爬起。
杨佑接连踹了他好几脚,房间里只有肉/体撞/在地板上的沉重声音。
杨遇春没有任何反抗,只是乖乖爬起来跪好,一声痛呼都没有,一句话也不说。
杨佑也累了,随手抓着杯子砸在脚下,“给我滚!”
杯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歌闻声赶来,杨佑脸红脖子粗,杨遇春又一副乖乖受打的样子。房门口全是陶罐的碎渣和酒水,屋里也是瓷屑。
“给我把他弄出去!”杨佑指着杨遇春吼道。
楚歌也被他吓坏了,从来只见杨佑和气温柔的样子,竟然从没人见过他发怒。
她想把杨遇春拉出来,杨遇春却死活要跪在地上。
“先出去。”楚歌小声说道,“等气消了再谈。”
杨遇春抬头看着杨佑的脸色,沉默着走了出去,跪在门口。
“你……”楚歌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着转。
“让他跪着!”杨佑用力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