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杨佑是被头疼活活痛醒的。
好在中秋节后第一天不用上早朝,他也就能睡到中午。
杨佑一睁眼,便看到敖宸俊美无双的脸就在自己眼前,他揉了揉眼睛叫道:“敖……”
敖宸将食指抵在他唇上,另一只手指着床外。
杨佑转头,房门是打开的,瑞芳和杨遇春正端着食物走进来,杨佑闻到了瘦肉粥的香味。
瑞芳把菜品都放在桌上,“王爷你醒了?”
杨遇春双手抱着一个瓦罐,里面是热粥,他放下东西,过来查看杨佑的情况。
他摸了摸杨佑的额头,安心地说:“还好没发烧,王爷,你伤还没好,喝什么酒?就不怕出事吗?”
“是啊,”瑞芳附和道,“现在什么都没有我们王爷的身体重要了。”
杨佑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只是无法推脱而已,有不少人还是借着敬酒的机会来和他打招呼,他想要拉拢朝臣,就免不了这些应酬。
“我下次会注意的,”杨佑捂着额头捏了捏敖宸的手,然后起身穿衣服吃饭。
瑞芳和杨遇春站在他左右盯着,背后还有个敖宸在看着。
杨佑被看得直发毛,招招手说道:“别看着我,坐,一起吃。”
“谁等得到你啊,我们早就吃了。”瑞芳坐下说道。
杨遇春也坐在他旁边,杨佑知道他吃得多,多问了一句,“没吃饱再和我吃点?”
杨遇春本来就吃了十分饱,见杨佑问了,犹豫了一下便点了头,瑞芳起身去拿碗筷。
敖宸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两人。
杨佑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忙扒了两口饭,没怎么和杨遇春说话。
气氛异常沉默。
杨佑余光看见杨遇春欲言又止,咽了口粥问道:“你有话要说?”
杨遇春捏着手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王爷,你没有暗卫,对吧?”
“一直都没有。”杨佑回答。
暗卫的培养十分残忍,一般是搜集各地的孤儿集中习武,从小灌输忠于主人的念头,期间还要经过许多残酷的淘汰,一般说来,做了暗卫,没有自由,没有自我,将完全变成主人的一把刀。
杨佑不忍,从西南至今从未有过暗卫。
杨遇春疑惑道:“可我明明感觉到有人在看着我们。现在也有这样的感觉,王爷,你这屋里,没藏有人吧?”
杨佑噗的一声把粥喷了出来,杨遇春马上拿过手帕帮他擦脸顺气,杨佑憋了眼正在床上的敖宸。
敖宸应该不是人吧?
杨佑摇头,“当然没有,可能是你的错觉吧。”
杨遇春对自己的直觉深信不疑,“既然不是人,那就是鬼。我还是请陆师父来看一趟。”
他说着就要起身。
杨佑:……
“行了行了,”杨佑拉住他,“什么人啊鬼啊,什么都没有,你不要多想,知道了?”
杨遇春衣袖上纤白的手指,叹了口气坐回去,“我真的不放心……”
杨佑吃完放下碗筷,“陆善见天天待在府里,你以为他不干事?有什么问题他肯定会知道的。”
杨遇春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等吃了饭,瑞芳问道:“王爷,杨信公子的家人已经到了黄州,信使说杨家老父病重,要在黄州调养。恐怕得入了冬才能进京。到时候咱们要怎么安置他们?”
杨佑并没有对瑞芳说出杨信的身份,只说要仔细照顾杨信,即便是当时的随口一语,瑞芳也能猜到一点。
杨佑想了想,“不用催他们赶路,接他们进京也是要过好日子,不必为了赶路把身体弄坏,反而得不偿失。你带着杨信去买一个普通的宅子,过他的名字,不要暴露王府的身份。等杨信家人一到,就让他们搬进去。没到之前,还得让他住在我们府里,外面到底不安全。”
瑞芳点头退下。
房中只剩下杨佑和敖宸。
敖宸终于说话了,“你那个牛,他是不是喜欢你。”
杨佑正在喝茶,闻言又把茶喷了一身。
“你在说什么鬼话?”杨佑脸红了。
敖宸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他看你的眼神我好像很熟悉。”
他肯定地说:“他喜欢你。”
“我不知道,”杨佑坦言,“他从来没直说过,我也不可能主动问。”
杨佑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杨遇春对他抱有些异样的情感,并不能完全归结在君臣和主仆之中,甚至连友人都不能准确地描述。
如果杨遇春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杨佑问了,反而会强化他心中的情感,万一他真的往那方面想了怎么办?
如果杨遇春真的知道自己喜欢杨佑,杨佑问了,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杨佑一是想着敖宸,二是不想和杨遇春留下一段男宠和君上的风流故事。
他希望杨遇春能够干干静静地躺在史书里,凭自己的功绩垂名千古。
敖宸笑着说:“那你以后会喜欢他吗?”
杨佑看着敖宸,摇了摇头,“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
“因为我?”
杨佑点头。
敖宸又笑了,“那他可真够惨的,连情敌也看不到就输了。我是不是该说两句话,表达对王爷独宠的感谢?”
他时不时说话刺杨佑两下,杨佑早已习惯了,“不用,承诺也好,感情也罢,都是我自愿的给的,你为什么要谢?”
敖宸笑了起来,一脸深情地看着他,一池寒潭变成了一汪春水。
房里放着一支桂花,风中带有一丝沁人的甜香,金色的日光落在敖宸的脸上。
杨佑嘴唇微动,呼吸有些乱了,两人静默相对。
杨佑先受不住,败下阵来,推了敖宸一把,“你又在做什么?”
“我学一下那个牛看你的眼神。”敖宸撑着下巴说道。
杨佑闻言抬头仔细辨认着他眼中的神色,然后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他不是这样看我的。”
敖宸眼睫垂下又抬起,眸色由深情变化成狡黠,嘴角挂上了薄凉的笑意,“我就是夸张了一点。”
杨佑依旧否定,“你可能是在学他,可那分明是你的眼神。”
敖宸皱眉,似乎在思考杨佑这句话的意思。
杨佑说得十分隐晦,他本来也是个不擅长直白表露情感的人,这一点敖宸比他要好得多。敖宸带着一种近乎野兽的直率,无论是喜恶都表现得十分明显,他什么都能说,什么都敢说。
杨佑头疼,趴在桌上看着敖宸纠结的神色。
等到了九月初,朝堂基本稳定了下来,商洛在此期间一反几十年的龟缩形象,趁着杨庭不上朝的机会,大把大把地揽过了朝廷的大权,不断提拔他这几年间看好的年轻人,甚至把曾经二皇子党派的中坚人物崔琰调到了礼部当官。
中书令刘颇当然见不得商洛四处安插人手的行为,原是想争一争,毕竟现在只有他和商洛才够得上一人之下的位置。
后来不知刘颇看出了什么,反而停手不动,眼睁睁看着商洛坐大。只在某日下朝后和杨佑说了句,不能眼看着商洛结党排除异己,否则以后的天下便是商洛的一言堂。
杨佑只当没听懂,糊弄过去了。
各地驻军都安全离京,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乱。
刘武依旧去做了剑南节度使,杨佑将蒋凌留在西南,写信让刘慧上京。
本来按照刘武的意思,杨佑拿了他的大儿子,自然要把小儿子留在身边,刘恒却特意跑来说自己不想再待在父亲的荫蔽下生活,要杨佑把他调到外面去。
杨仕死后,陇西西北武官多有缺漏,杨佑便点了刘恒去陇西做了飞骑尉,一个从六品的小武官,想让他趁着年轻多多历练。
陇西乃至西北一线多有和突厥交战的机会,刘恒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弘光一边带着皇帝修行,一边不着痕迹地给杨佑说好话,私下又和陆善见联系,让杨佑及时补上皇帝缺的东西。
皇帝虽然没有明说,看着杨佑的眼神却越来越热切,杨佑从小到大基本没怎么被皇帝正眼看过,即使是他看着自己,也是带有其他欲望的眼神。
像现在这样待遇,杨佑还没享受过。
对此,敖宸只说,他是拍马屁拍到位置了。
杨仁也没停下动作,他本来也写得出好诗词,时常与文人宴饮,一行一言都对照着魏晋名士的标准来,还给自己弄出了个素华居士的名头,一时间天下驰名。
而杨佑就好像突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除了每日上朝点卯和进宫陪皇帝修仙之外,基本没做什么事情,反而因为支持皇帝修仙而招致了不少文官的骂名。
总的来说,两位皇子还算势均力敌,谁都在等那个一击致命的机会。
九月初二那天晚上,陆善见突然求见。
杨佑趴在敖宸胸前睡得口水直流,被瑞芳拉起来见人。
陆善见神秘兮兮地说,“王爷,时机已到。”
杨佑睡眼惺忪,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善见道,“重九白天,便会有景星出现。陛下亲率大臣登高望远,按照旧例,应该会去城郊的骊山。景星一现,弘光真人便会替王爷说话,到时候各位大人顺水推舟,王爷便可登临东宫。”
“只要上师说好话?能行吗?”杨佑不怀疑弘光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但是这分量能不能干预太子之位还是未知,仅靠一张嘴和大臣所言,他还是不敢赌,要是处理不好,还有让杨庭怀疑他的危险。
说起来,他和敖宸接触得越多,也就越觉得所谓神明也就那么回事儿。
杨佑压根就没对弘光和陆善见抱太大的希望,他半开玩笑地说,“言语还是分量轻,倒不如提前埋下什么天书金券,请上师解读,有神物方能服众。”
杨佑本只是随意一提,陆善见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敖宸也走到了他身后,“要不要我去捡一块龙鳞给你们刻字?”
杨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