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只开了一条小缝,隐约可以看见朝臣在庭中踱步或者是窃窃私语。天幕中雪落簌簌,庭前翠松瓦檐积雪。宫人好不容易才将雪打扫干净,这会子阶前又覆了雪。
值守在金吾卫扫了眼聚在门口的朝臣,不由皱眉。
这些人真是好耐性啊,都已经等了两个时辰。如今又下雪了还不肯离去。莫不是想冻死自己,好借机逼朝廷取消讨债的想法。
已经下了一个时辰的雪。
年轻的朝臣还好,尚且能抗一会。只是不停地在原地踱步,希望可以驱散周身的寒意。
至于那些上了年纪的朝臣抱袖在原地踱步,彼此靠在一起,哆哆嗦嗦地盯着紧闭的门扉。
屋内暖洋洋的,众人皆在聚精会神的处理手中账册。逐本勾对核实,查出各位朝臣所欠款项。
当庶仆提着食盒从朝臣面前路过时,几乎都露了羡慕的眼神。
有的朝臣想要上去讨一杯热茶散散寒,但是他们刚走一步又退了回来。昂首笔直地站在门口,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只当做没看见。
殊不知在他们头顶的长廊上,有二人正支了张矮桌。
与围栏边对弈,烹茶煮雪十分惬意。身旁的神雀负雏衔鱼熏炉里正熏着寿阳公主梅花香。
桓儇倚靠着凭,一手抵额,一手持着黑子。
她素爱执黑子,以黑夺白。
眼前的棋局上,二人杀得难舍难分,紧咬不放。好几回看上去只要一子就能定输赢时,总会在不起眼的角落,将整个局势扭转回来。
“若是让那些朝臣知道我们俩在这地方下棋。而他们则站在楼下赏雪,多半要被气得跳脚。”桓儇拿起碟子里的巨胜奴,递给了一块给裴重熙。自己也咬下一口。
“这不是你一早就打好的主意么?你知晓桓峤压不住他们。索性吩咐桓峤先让他们侯着。”咬下一口巨胜奴,裴重熙舒眉柔声道:“不过你难道不担心这些朝臣顺势弹劾你仗势欺人么?”
桓儇闻言挑眉取了帕子擦去唇角和手上油渍,挑帘往下看去。有帘幔相隔,再加上那些朝臣注意力根本不在此。自然无人注意到在他们头顶还有人在看着。
手指正拨弄着布帘上垂下的流苏,桓儇唇角微勾,“御史台没那么大胆子。再说了你会让我看见那些弹劾的奏章么?这些朝臣就没一个安分的。你越敬他,他们就越得寸进尺。”
桓儇的语气俨然是对这些朝臣十分了解的模样。见她裴重熙扬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哎呀,窦侍郎你怎么了。”人群中传来一声呼喊。
闻言桓儇挑帘往下看去。只见尚书右丞荀鉴蹲在地上,正扶着脸色苍白的窦德明,目露担忧地看着他。
朝臣们被他这声呼喊所吸引,一起看向倒地不醒的窦德明。眸中霎时露了各异的神色。
“只怕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希望闹得更大些。”桓儇挑眉,目光沉静无比。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这些人只怕都等着有人支持不住昏倒呢。这窦德明似乎既和你有牵扯,有同温家有联系。”
意味深长地目光落在身上,裴重熙和桓儇一块往下看去。目光亦落在了一身绯袍的窦德明身上。
在二人的目光中,与窦德明交好的朝臣,手忙脚乱地把人抬到了廊下。
“纪王殿下,窦侍郎昏倒了。”其中一位金吾卫见状,连忙在门口禀报。
桓峤闻言搁笔抬眸望向皱眉,好半响才起身往外走去。他一起身,其他人也起身走到了门口。
推开门,朝臣各异的目光悉数落在了他们身上。不理会朝臣的目光,桓峤转头看向靠着廊柱的窦德明。
“这是怎么回事?”桓峤沉声询问道。
闻问荀鉴拱了拱手,“回禀纪王殿下。窦侍郎素来身体不好,许是受了风。这才昏厥过去。微臣已经令人去请太医。”
其他朝臣刚刚准备开口时。裴淮深上前一步,抢先开口,“纪王殿下,既然外面天寒地冻的,我们不如把诸位都请进去。反正账册也整理的差不多,正好也可以让诸位看看。这帐总得算清楚来,对不对?”
裴淮深笑眯眯地看着阶前神色各异的朝臣,唇侧扬起一丝弧度。
又转头对着一旁的的金吾卫低语了几句。那几个金吾卫点点头一块帮昏迷过去的窦德明抬进了屋内,搁在碳炉旁。
朝臣闻言对视一眼,谁也没动。
“那请诸位一块进来吧,账册我们整理的也差不多了。陛下和大殿下的意思,想来诸位也明白。”说着桓峤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还望诸位莫要为难本王。”
眼见桓峤这般态度,朝臣知晓今天估计是躲不过去了。平日交好的朝臣一边交谈一边踏进了屋内。
还未等他们回过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殿门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已然合上。
大有一副今天不会让他们离开的样子,再回头去看桓峤等人,皆是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
“诸位站在哪做什么,一块来看看各自的账如何?”户部主事梁仕远扬了扬手中账册,态度恭敬地看着面前一众朝臣。
主理此事的桓峤没有开口。
其他几人则十分耐心地同朝臣解释他们核算的账目,该怎么还,要还多少。
一时间屋内只能听见众臣叹气声,还有另外四人拨算盘的声音。
桓峤抬头扫了眼诸位朝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很清楚桓儇交的自己手里的根本就是一本烂账,若是没有这些人从旁协助,只怕自己一步都走不下去。
可是这些朝臣也有他们的难处。
“韩御史,你说你有家要当。难道陛下就不要当家么?”见韩诲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乐德珪拿起账册在案上重重一拍,“国库司天下万民生计。陛下的家都当不下去了,你拿什么来当家?”
“这俗话说得好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陛下和朝廷的难处万民这些做臣子的都知道。只是你们也不必这样咄咄逼人。”韩诲拂去袖上折痕,冷冷望了眼乐德珪斥道。
乐德珪此人无功名在身,却能入翰林学习。全是因为有大殿下赏识他,所以他们其中有不少人看不起乐德珪。
如今这乐德珪仗着有大殿下为他撑腰,行事更是无所顾忌。根本不把他们这些臣子放在眼里,实在是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