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那袭绯色离他们越来越近,众臣对视一眼。齐齐作揖高呼千岁。温和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最终落座到上首新空出的位置。
“诸位不必多礼。”桓儇挽唇温声道。
“谢大殿下。”
言罢桓儇睇目四周。目光落在了案上搁着的卷宗上,卷上写着山东二字。不用说她也知道这卷中内容是什么,眸光瞬厉。面上却仍旧温和。
“刚刚本宫进来的时候,你们不是聊得挺热闹么?怎么这会子又不说了。”桓儇凤眸微眯,温和地说,“山东那边的事情这么久了也没个进展。还有几日便是三月……”
“大殿下。”
侧目瞧向出言打断她的温行俭,桓儇稍挑挑眉,止住了声音。
温行俭朝她拱手,恭敬道:“大殿下,比部那边不是查出了山东的账有问题么?既然查出了问题,户部这边要如何拨款。总不能他们要多少,户部就给多少。”
话音落下,桓儇点点头。看着眼前的书涵面露难色。抬手揉了揉额角,捧起书涵仔细起来。
“那么温仆射觉得该如何呢?山东一带也是我大魏子民,哪有弃之不顾的道理。”说着桓儇抚了抚随意散在地上的披帛,婉丽倾唇。
“臣以为不如派人直接去趟青州。淄青节度使乃家父门生,想来不会不管此事。如此您和陛下也能放心。”话止温行俭看了眼正盯着自己的裴重熙,勾唇道:“大殿下以为如何?”
桓儇闻言没有说话。淄青节度使出身琅琊王氏,曾经也是显赫一时的豪门。如今已经逐渐败落,最后靠着温嵇的扶持,才勉强站稳脚跟。而今他们又搭上了宗家……
想到这里桓儇掀眸,似笑非笑地打量起温行俭来。屈指弹了弹袖子,似乎是在斟酌。半响也没动静。
“既然温家有这个请求,那本宫如何能不同意?”桓儇唇际扬起个温柔笑容,“温行云此前随本宫巡视洛阳有功,让他走一趟青州吧。无论结果如何,都得给本宫个交代。”
似乎是没想到,桓儇居然会派温家人前往青州。温行俭讶然地看着上首含笑的桓儇。
一旁的同僚见他如此,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温行俭这才回过神,“多谢大殿下恩典。”
“嗯。”未施丹蔻的手指从桌上滑过,露出腕上一对翡翠玉钏。一水儿的绿,在艳丽广袖的映衬下,格外的晃眼。
“陛下登基已有半年,各地的官员以及朝臣皆有空缺不说。还有许多宗室以及功臣占了虚衔……”桓儇捧起茶盏饮下,温热的茶水顺着喉间淌下,驱散了附着其间的干渴。她轻咳几声,继续道:“这些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什么也不做,整日游手好闲。本宫以决意上书陛下削减封王,至于这些功臣之后也按制一并削官。”
桓儇刚把话说完,政事堂内就炸开了锅。
如今在政事堂内的有明经及第的,也有靠着先祖荫庇得了一官半职的。明经及第者对此极为淡定,受先祖荫庇者低声议论纷纷。
望着低声议论的朝臣,桓儇眉梢皱起。
本朝依前朝科举新制,以明经及第为朝廷选拔人才。再无前朝门第之见,无论寒门还是高门皆可入朝为官,亦可走武举靠军功成为封疆大吏。
只是本朝开国之际,便立下明律。不可重文轻武,又另设凌烟阁供奉开国功臣。从如今的二十四到现在,只怕有上百位。这些人爵位或高或低,平日里不算还好,可要是细算起来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国家运行,哪里离得开钱。这一桩桩的算下来,国库已经算得上入不敷出。
“大殿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人群中的绯衣官吏道了句。
桓儇闻言扬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得了许可后,绯衣官员就着他的看法。逐字逐句的分析起来,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围绕着削减封王这事来上说。
“侯侍郎,你不在户部任职。不知户部的难处,纵然有功,可不能为国分忧,养着他们又有何用?”裴重熙掀眸懒洋洋地扫他眼,哂笑道:“陛下刚刚登基没多久,国库就已经撑不住了。诸位总不想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吧?”
归属温氏的人听见这话,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腹诽起来,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刚想说什么时,忽然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身上。吓得他连忙将话咽了回去。
“大殿下此举虽然好,但是牵涉甚广。老臣以为还是要从长计议。”一旁的谢安石冷不丁开口,语调却十分平静。
桓儇偏首望向谢安石。又见荀寒台连同李元敬都在看着自己,抿了抿唇。
察觉到桓儇的目光。荀寒台捋了捋花白胡须,“说起来朝廷有两年未开制举。依臣之见殿下何不借制举的名义,考校官员。这样一来也不会有人不服。”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桓儇将目光转回到一众朝臣身上。眼底滑过深色。
“即使如此,那便依荀老的意见吧。开制举,通知朝廷官员准备如今考校。本宫会去向陛下请旨。”
众臣对视一眼,暗自松了口气。若是按照制举考课来,省去了不少麻烦不说。他们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毕竟真要按照大殿下之前的想法,他们能有几个能保证安全的。
“臣领旨。”
各个都齐声答应,便是有反驳的声音也淹没其中。
如今朝廷大权旁落于外,执政者一个是皇帝亲姑,一个是先帝亲策的摄政王。这二者加起来,请旨估摸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最后决定权还是在他们和三省的手里。
政事堂的会议散去,众臣各自返回各自的公房。
桓儇侧目看了眼闭目养神的谢安石,又看向起身准备离去的荀寒台。想起谢长安最近的表现,蓦地扬唇。
“荀老,以为谢安石如何?”
闻问荀寒台止步,神色怪异地看了眼闭目养神的谢安石。深吸一口气,“不怎么样。年纪轻轻的,正事不做。浑身痞气。如今还只是个小小的司门侍郎,实在是不争气。”
说完荀寒台瞪了眼,仍旧闭目养神的谢安石,拂袖大步离去。
“那小子既然不想靠家族,那边自己去闯吧。想要求娶人家的掌上明珠,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话落桓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朝谢安石舒眉一笑,旋即也离开此处。
待人都后,谢安石睁开眼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