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秀才还在世时,说话自然一言九鼎,说好的陪嫁就是陪嫁,连个字据都不用立的,后来他不在了,李文盛又中了举,江家自然也没人敢打这田的主意。
但李文盛如今已经三年杳无音信,人铁定是没了,连李家的读书种子李延睿也从书院退学回来,江家人再无顾忌,连遮羞布都扯下来了,家里的几个人轮番登门讨要。
本来这田李家都种了快二十年了,是不是陪嫁村里人谁不知道?
江家人的要求很没道理,只要请了里正、族老们出面作证,江家人就要不走。李延宗私底下不是没有埋怨过他娘,怎么能任由江家人三言两语的胡说,就把十亩良田都让了出去呢?
现在他明白了。
她娘不是不明白家里没了田生计无着,而是伤心在失去爹之后,再失去娘家亲人,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第7章 李延平要上后山
此时不仅李延宗,家里其他的人也全都‘明白’过来了,个个望着江婉泪眼汪汪。
‘转移内部矛盾最好的方法就是一致对外’,这话果然是金科玉律。
得!吃肉被噎死的恶劣事件终于被圆满的遮盖过去了。
这个借口找得很棒,江婉暗暗对自己比了个赞,心满意足的准备收场。
“是啊,没什么好怕的,娘还有你们!”
江婉看着一众喊娘的儿女,她的心情是激动的,语气是感性的。
当然她也看到了二儿子李延睿旁边,照旧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赵芸娘。
虽然她把自己的情绪掩饰得极好,仍然一幅老实木讷的样子,但江婉自然也知道自己找的这个借口,无法在她那里蒙混过关。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家里其他的人信她就够了。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也要一件一件的来嘛,保命的事,江婉是丝毫不敢松懈的。
“娘,您别怕,我力气大,今年多开些荒,肯定不饿着您。”三儿子李延平考虑了很久,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垂着脑袋闷声闷气的道。
江婉正感动着,听了老三的话才突然想到正事。
“往后家里的饭食交给芸娘操持!”
不然,哪怕家里粮食堆积成山,就江梅这手艺她早晚还得饿死。
“娘?”
首先出声的是江梅。
家里的米、粮全都锁在柜子里,原主江氏手里拿着钥匙,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当家人,而她做为江氏跟前的红人,才争取到做饭的差事。
这份差事不仅能给她带来一些‘试吃’的机会,让自己的肚子总能比其他人混得饱一些的实际好处,还关乎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和被信任的脸面问题。
娘怎么不声不响的就除了她的资格了呢?
她盯着江婉,有些不敢置信。
赵芸娘此时内心的惊讶也不逞多让,只不过习惯性的埋着头,谁也看不出来她想什么而已。
好像自从婆婆被噎后,事情就已经偏离了前世的走向,让她总有一种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怎么会这样呢?
“娘,一直都是赵芸娘打下手,炒菜的还是我吧?”江梅隐隐有不安。
娘今天的反应实在不对劲。
先前还让赵芸娘上桌吃饭不说,就连老二想分家娘也没怎么怪罪,是不是说往后家里人的地位要变上一变了?
“全家的饭菜都交给她一个人做,还要谁打下手!”江婉故做不悦的瞪了赵芸娘一眼。
她当然得提高赵芸娘的地位,不然还混不混了?只是也不好一下表现得太明显,恶婆婆的人设不能崩得太快。
这次点名让赵芸娘做饭,虽然有缓和关系的用意,但也不能说毫无私心。
原著里说过赵芸娘有一手好厨艺,分家之后开了酒楼供养丈夫读书科考,是个很能干的女主。
放着有能开酒楼的大厨不用,天天吃江梅做的猪食,江婉又不是自虐狂。
“哦,哦,娘我知道了!”
不知道江梅从江婉的那一瞪眼里都体会了什么,又自己脑补了些什么,听得以后家里的饭菜都得由赵芸娘一个人做,她竟然当即兴高采烈起来。
江婉看着赵芸娘不动声色的去收碗,二儿子李延睿一会儿惊喜,一会儿又忧愁的眼神,只觉得脑壳疼。
干脆拂了袖子回自己屋里去了。
乡下的夜晚来得急迫,带着初春的寒气随着暮色一齐降临,日落前还嘈杂纷乱的村子,一下就安静下来了。
不是农忙季节,谁家都舍不得点灯熬油,早早吃过晚饭就上床睡了,整个村子都被笼罩进夜色中,与黑夜融为一体,偶有犬吠低语,揉杂进夜风中飘散出去,岁月静好。
江婉才进屋,李翠就一蹦一跳的跟着进来了。
“娘,你是要罚赵……二嫂吗?”赵芸娘三个字从李翠的小嘴里就要习惯性的脱口而出,但只说了一个赵字又想起娘白天的教诲忙改了口。
她虽然同样好奇娘为什么要把做饭的活交给赵芸娘,但也跟江梅一样,并不认为是娘对赵芸娘的肯定。
“谁做还不一样,家里要开荒,每个人都不能再偷懒了。”江婉不好说出真正的理由,也不想李翠学着江梅的样子到处八卦,忙转移话题,“你今天描了什么鞋样子,拿来我看看?”
乡下九岁的女孩,其实已经能干很多活了,只是在李家,李翠有娘宠着护着,前头又有三个哥哥支撑,很少干活。
特别是赵芸娘进门之后,她跟在大嫂江梅的后头,几乎成了原主江氏打压赵芸娘的狗腿子。
李翠一听鞋样子的事,立马上前心虚的拉住江婉的手撒娇道:“娘,我跟你说哦,今天三哥又下河摸鱼去了!”
江婉好笑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结果只摸到螃蟹是不是?”
一看这小丫头又偷懒了。
“娘你怎么知道?”小姑娘的双眼都亮了,“还是一小只一小只的。”她跟在三哥和他小伙伴的身后,吃了一肚子的烤螃蟹,没尝到多少肉味儿。
“你三哥又不是第一回 下河摸鱼。”原著里都写了,小柳树村虽然靠山面水,资源却十分贫乏,唯有春天河边新生的芦苇丛中多螃蟹,让作者大大做了惊艳的描述。
江婉说完便心头一动,“你三哥他经常上后山吗?”
“没有没有,娘不让我们去,我们肯定不去的。”李翠连连摆手,那急切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不打自招。
“唉,翠儿这是连娘都骗吗?”江婉故意摆出一副伤心失望的样子。
这会儿她是真的在害怕。
小柳树村是一个依山而居的小村子,背后是延绵的群山。村民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前面的小山,后山已经是深山老林了,里面山高林密,常年不见天日的,蛇虫猛兽不知多少,危险重重鲜少有人敢踏足。
小柳树村的村民,个个都打小就被家长耳提面命,后山是万万进去不得的。
江婉这时候是突然想到了原著中老三李延平的结局。
他就是擅闯后山,与一只刚熬过冬天醒来觅食的熊瞎子遇上而丢了性命。
“不是,没有!”李翠哪经得住江婉套话,当即就慌了,“翠儿没骗娘,三哥只说过几天去山上看看,他说过不去后山的。”
这是她听三哥跟小伙伴们聊天说出来的,而且还被三哥警告要保密,也不知道就这么说给娘听了,算不算失信。
小姑娘的眉头皱得死紧,很是为难。
过几天后就上山?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小柳树村村民家大到房舍家具,小到野菜烧柴,都是山上的产出,上山并不稀奇,只除了后山。
但江婉却听得神色大变。
据原主的记忆,自从几年前发生老虎下山扰民的事件后,李家的孩子就全被她禁止上山了,李延平这次说的上山,会不会正是遇险的那次呢?
“好了,天不早了,你回自己屋去睡吧。”江婉强压着情绪要哄李翠回屋睡觉,李家的事头绪纷杂,她得仔细捋捋。
“娘,今晚就让我陪着你好不好!”李翠一听江婉要赶她回屋,忙上前拉着娘的胳膊不放手,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眸一下黯淡下来,整个人都惴惴不安。
第8章 芸娘也是个可怜人
江婉叹了口气。
想来是她找的寻死的借口吓着小丫头了。
想要一个女儿是一回事,亲身照顾一个孩子又是另外一回事,江婉闻言僵硬着手臂安抚的摸了摸李翠的头。
尽管心头万般纠结,但到底在那双小兽般湿漉漉的目光下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江婉本以为床上多了一个陌生人她会很不习惯,但不知怎么的,当真的有一个软软糯糯的孩子很依恋的窝进自己的怀里,她只觉得心里鼓胀得满满当当的,似乎连床铺都不那么冷硬了。
小丫头连睡着了都不撒手,江婉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更重了,越发没了睡意。
仔细想想,原著中只提到李延平是在春天的时候上山出事的,再多的细节她却不记得了。
江婉此时无比懊恼,为什么当时看文不认真一点呢,甚至都没能把那本重生种田看完!不然莫名其妙的穿进这个故事里,她也不至于两眼一摸黑了。
在屋里踱了好几个圈后,江婉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的捋顺自己所知道的故事情节。
原著中,女主重生后,恶婆婆江氏便各种倒霉,一次比一次狼狈。
再之后,赵芸娘就是想方设法闹分家,成功的把二房分离了出去。
恶婆婆江氏是跟了大房的,不过没了赵芸娘做苦力,昔日母慈媳孝的姑侄兼婆媳终反目成仇,一大家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特别是不久之后原主江氏摔了一跤,跌断了腿瘫痪在床,无人照料很快就病死了。
江梅的结局也不好,自江氏死后,李延宗不知怎么就染上了赌瘾,不仅将家产挥霍一空,还把江梅和儿子都给卖了。
江梅宁死不从,来抓人的老鸨子当着她的面摔死了瑜哥儿,江梅就这么疯了,然后下落不明。
李翠从此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她把一切的变故都算到赵芸娘头上,偷偷与镇上的混混密谋,欲对赵芸娘不轨,谁知被赵芸娘察觉并将计就计,李翠反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江婉对这一家人的下场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
李家众人的下场其实也算是咎由自取,不过江婉如今替代了原主江氏,她肯定不能允许自己落到这样的下场!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趁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之前,极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从哪里着手,这是个问题。
江婉只知道李家是在李延平没了之后分的家。
那李延平到底是什么时候遇害的?难道就是几天之后上的后山?
之前江婉还以为留给她的时间很充裕,但听李翠说李延平已经准备上山之后,不管他是不是这次出的事,她觉得自己都该小心防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