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变相的体罚弊害很多，别说长时间的书写对手的伤害，最麻烦的还是心理。一天之内必须完成十篇内容各异的策论，哪怕是天才，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都能容易灵感枯竭。
写文章不比练字，脑袋空空怎么写得出来？长时间的压榨只能产生逆反，甚至往后都再作不出文。
大虞的科考偏以文科为主，这不是适得其反的做法嘛！
江婉很担心洪教谕的惩罚方式会将李延睿给彻底的毁了。要知道再怎么成熟，他也不过是一个不足二十岁棱角狰狞的年轻人，远远不及老油条的世故和圆滑。
更何况出了赵芸娘被宋乾逼迫，全家人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之后，这孩子明显更懂事，更用功，也根本无需什么惩罚。
严师出高徒没有错，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江婉总觉得洪教谕的惩罚过了一点，李延睿完全没有必要去承受这次的无妄之灾。
第二天一早，李延睿才去书院，江婉在家里也坐不住了。
她再次熟门熟路来到洪教谕的值房，也把握不准自己到底算不算合格的家长。
“李延睿让你来的？”这回等江婉说明来意，洪教谕的脸色那是相当的难看，“不过是多写几个字，多作几篇文，他就受不了了？”
“既然吃不得这点苦，又何必上书院来？”
“不是不是！”江婉没料到自己只开了个头，洪教谕的反应会如此之大，她急得连连摆手，“是我自己的主意。”
“只因这次李延睿的确不是无视学业……”江婉想要替李延睿解释一下，可还没说完就被洪教谕打断了。
“我正要去找嫂子，就为了一点铜臭之物，为何要耽搁孩子的学业？”甚至将矛头直指江婉，显见气得不轻。
“若为生计发愁，我一早就说过你们继续回书院来，明明已无后顾之忧！”
“大嫂若对洪某先前处事不周还有嫌隙，洪某在此给嫂子道歉，怎么能因此而影响到孩子的学业？”
面对洪教谕的诘责，江婉内心直夸他有读书人的高洁，真正视钱财如粪土。
临江县满城人眼红的蜜雪饮在他看来，却不过是一点铜臭之物，说得江婉都有些为自己的爱财之心汗颜，跟这样的高洁之士站在一起都有些直不起腰来了。
“洪教谕言重了，您对李家，对李延睿的帮扶、爱护之情令我们全家人没齿难忘，我更不会成为孩子求学路上的绊脚石，此次实属事出有因。”
此时读书人的师长有与父兄比肩的地位，哪怕心里有不同的意思也只能忍着，不像江婉生活的前世的学生家长，嘴巴里说：老师，这皮孩子就交给您了，不听话往死里打！但老师你要当了真，真打了人家孩子，转头就可以把你告到教育局，调岗撤职甚至丢了饭碗。
江婉是来给李延睿求情的，哪怕洪教谕的做法不妥，她也只能忍气吞声，笑脸赔尽，绞尽脑汁的想说辞怎样委婉。
等洪教谕脸上的神色平静了些，她才再次为李延睿开脱，“是书院把他教育得好，家里突逢变故之时，一力承担起责任，这都是洪教谕您跟书院先生的功劳。”
“我也不是干涉先生们的决定，怕他多写字多作文，他回家之后也并无怨言。只是我发现他写了一天字之后手抖得太厉害，连筷子都拿不住了，就想着此次惩罚于他实属无妄之灾，磨炼心志之事是否可慢慢来？”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李延睿必经之路，嫂子无需为他担心。”洪教谕仍然不为所动。
“教谕说得有理！不过好像有个词叫‘过犹不及’，用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万一这孩子伤了手，或是对写文章有了阴影，到时候影响了考试，岂不是更得不偿失？”江婉只能尽可能的卑微请求，在孩子的师长面前，其实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到了此时，她才体会到李延睿做为一个学子，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以前她一心想李延睿科考顺利，然后提高李家的社会地位，但现在却感觉，若是建立在他的不堪重负上，似乎也没那么必要？
“唉，嫂子，慈母多败儿，这次我会跟先生们说说，适当的减少一些惩罚，但若再犯错，惩罚加倍！”
“望嫂子别怪我太苛刻。延睿这孩子跟我那兄长一样，极有读书的天赋，若在我手上被耽搁了，有负兄长所托，将来我有何面目去见兄长？”
“是，是。”江婉除了连连点头，还能说什么？其实李延睿能不能做官其实并不需要你负责？也不用你去给李文盛一个交代？
不过他一个慈母多败儿，倒是让江婉有些警醒，或许是自己太过在意这些孩子了吗？甚至她都有些怀疑洪教谕这次所谓的惩罚另有目的。
第159章 洪教谕这人很矛盾
江婉从县书院出来的时候，外面仍旧骄阳普照，灼灼的晃得人眼痛，仿佛刚才在洪教谕值房的阴冷只是错觉。
她扭头回望，县书院内书声琅琅、生机勃勃。
虽然感觉自己可能想得太多了，但不知怎么的，江婉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隐隐有种不同的想法。
洪教谕这个人喜欢吃七星斋最贵的糕点，却对蜜雪饮不屑一顾；嘴上说担心李家的财务状况支撑不起李延睿的学业，却又几次三番想让她放弃生意回到书院伙房里来打工，拿一两银子的月钱。
好吧，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吃什么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她的蜜雪饮再好也不可能人见人爱，这不是理由。
他是读书人，就是看不起生意人这也算不得什么，或许人家就认为县书院高人一等，哪怕在里面帮个厨也能闻到书香呢是吧。
尽管几次见这个洪教谕，江婉都有种很违和的感觉，就感觉洪教谕这人很矛盾，并且这次给她的感觉更甚，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努力将脑子里的不良想法甩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他都曾是李文盛生前好友，且一向对李延睿的学业很上心。
更何况师生之间的关系本就是天然的纽带，一荣皆荣，一损皆损，利益相关，哪怕他对她的行为再看不过眼，也不可能对李延睿存什么坏心思就对了。
不过，就算洪教谕是真心为了李延睿好才惩罚他的，但惩罚太过，她还是想据理力争。
慈不慈母的先不说，她肯定败不了儿。
李延睿的学习习惯很好，她并没有感觉这孩子以前和现在态度上有什么偏差。要说有，那也是更努力，更勤奋。
原著中他失学三年再考也能中举，这次不可能仅因请了几天假就一事无成。万一真因她的缘故出现了偏差，江婉也想明白了。
家里能有科举的捷径可走固然很好，就算此路不通，她相信凭自己的本事，以及一家人团结一心，日子也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如今这不是已经过得越来越好了吗。
若是要以牺牲李延睿的身体或心智，让他感觉苦不堪言为代价的富贵，不要也罢。
接下来两天，李延睿回家的时间果然提早了很多，而且脸上的神情也不那么疲惫不堪了。
“娘不必担心，除了正常的课业，我只需再做三篇策论就好，我能应付的。”
江婉见他吃饭再拿筷子的手也稳了，心才放下来，“书要好好的读，但是千万别让自己太累。再有像上次那样累到手抖的事就跟教谕说一声，惩罚能缓就缓点。”
“累废了手第二天一样受影响，岂不是达不到惩罚的目的？”江婉还是有些担心李延睿太过尊师重道而委屈自己。
“娘，您这样教导我会把我养废的。”李延睿听了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别人家的爹娘都跟孩子说，家里等着你光耀门楣，一定要头悬梁，锥刺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呢。”
“好鼓不用重锤敲，我儿子出色就不怕养废，再说光辉门楣人人有份，你读书努力考功名有光，我们在家勤劳发家也一样功不可没，日子过得不好，谁都有责，过好了谁也不比谁高贵。”
江婉这是提前给李延睿打预防针，重点在谁也不比谁高贵。
李家的孩子中，就李延睿读书好，她怕他将来得了功名做了官瞧不起家里的人。
“娘，我都知道呢。”李延睿就挺无奈的看了他娘一眼，家里人都忙着赚钱供他读书，忙得脚不沾地的，他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我就长得一副忘恩负义的小人相吗，让娘这么不放心的？
“还有，我以后铁定用功，不让先生们找着惩罚我的机会，您也不必找到书院去了。”
“啊？洪教谕跟你说了什么？”江婉自认为去求情的事做得很隐秘，原来全都被出卖了？
“教谕什么都没说，是您自己告诉我的呢。”李延睿笑笑，“这两天每天都盯着我的手瞧，先生减了惩罚的那天，我就去门房问过了，是您去了书院。”
“原来您求的是教谕啊！”
李延睿一直内心十分感动，别人家的爹娘都以儿子被罚为耻，只有自家的娘，完全与众不同，首先关心的是他累不累，身体受不受得住。
别人都只关心你飞得高不高，只有真正在乎你的人才关心你飞得累不累。
能有这样一位全心全意对他的娘，实在是他李延睿三生有幸。他只是想不通，以前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娘粗鄙无知，真是心盲眼瞎！
江婉放下对李延睿的担心，心思又转到赵芸娘身上。
眼看着天黑了有一会儿了，连李翠和瑜哥儿都等不住睡着了，赵芸娘她们却还没有回来。按说都这个时辰了，蜜雪饮早该打烊了才对。
“你吃好了早点去休息，我去外面看看。”
“娘，还是我去吧，天都黑了。”李延睿腾的一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能有啥事啊？冯真也在，还有姚家姐妹，一路有四个人呢。娘就是晚饭吃多了出去随意走走，迎着他们就一起回来。”
江婉将李延睿劝住，这小子被先生们惩罚还没结束呢，明天再上课迟到，那就有他好瞧的了。
赵芸娘他们一行有四个人，临江县城里的治安还不错，江婉并不是担心他们的安全，只以为店里有什么事给耽搁了。
完全想不到这四个人此时偏偏就被人拦在了路上。
“媳妇，跟我回家去吧，这回你还想往哪里逃？”
面对迎面过来的两个人，姚娘子听到熟悉的声音和看到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当即就呆住了，整个人瑟瑟发抖。
“张老三，你……你想，干什么！谁，谁是你媳妇，别乱喊！”姚娘子又气又怒，还害怕得要死，但一想到这人是冲自己来的，还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
“接自己媳妇回家啊，干什么。姚氏你不会是睡了我还想赖帐吧？我哥与你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他也早就死了，我才是你货真价实的相公啊！”
看着对面的人越走越近，姚娘子感受到了绝望！
第160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张老三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自从大哥没了，姐姐又出嫁，只有他一个人与老娘相依为命，本来有个便宜嫂子跟她的妹妹干活养家，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可惜有一天这便宜嫂子带着她的妹子跑了，再不回来了。
张家一下断了经济来源，很快就揭不开锅了。他跟老娘满城寻找这对姐妹，终于在蜜雪饮开张的那一天，让他瞄见了姚娘子的身影。
虽然只远远的站在外面晃了一眼，却一下就晃花了他的眼。
平日里蓬头垢面，瘦骨嶙峋一副苦相的女人挺胸抬头，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身材圆润饱满起来了，像极了熟透的蜜桃，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光鲜夺目。
张老三一边暗骂这个女人心机，一边又看热了眼窝。
他老娘费劲扒拉的到处给他寻摸女人成亲，那些歪瓜裂枣连给他这个便宜大嫂提鞋都不配，还一个个乖张拿乔瞧他不上！
当即回去就拖了他老娘想办法，虽然姚娘子顶着他大嫂的名，但谁都知道有名无实，再由他接手也不算娶寡妇损面子。
再说临江县小叔子娶了寡嫂的也不是没有，帮着养大侄儿还美名扬呢。
张老婆子开始一百个不愿意，说姚娘子克夫，不祥。她已经折了一个儿子在她手里了，不想张老三有任何闪失。
但架不住张老三软磨硬泡，再想想姚娘子在蜜雪饮足够令人眼红心热的工钱，她没坚持住半个时辰就立马拍板同意了，并与张老三商定下计策，当夜就准备动手抢人。
谁知姚娘子就住在蜜雪饮管事家里，虽然她自己嘴笨又胆小，与她同行的那个冯真却不是省油的灯，母子俩出师不利，不仅没能将人诳回来，还差点背上四两银子的外债！
而且当晚他老娘闹出的动静不小，惊动了不少的人，后来他再去那附近晃荡，总被人指指点点。
张老三不得不安静了几天，但只要一想到姚娘子那凹凸有致的身影，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一天比一天饱受煎熬。
蹲了几次点，都发现姚娘子总跟店里其他的四个人走在一起，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张老三急了，这次专门拖了自己玩得好的哥们儿一起，还允诺了一两银子出去。
他这回是铁了心的要把人给抢回去。
张老三算计得很好，姚家姐妹一行虽然有四个人，却三个都是年纪不大的女人，其中姚春花根本就是一个孩子，没有战斗力，唯一难缠一点的就是冯真，他自己单打独斗没什么把握，特地请上了自己的哥们儿，两对一就游刃有余了。
今晚他的目标只有姚娘子一人，只要咬定他跟她早就不清不楚，家务事别人也说不上什么，毕竟蜜雪饮官办的牌子挂在那里，别的人他惹不起。
他才出现，姚娘子就主动站了出来，相比前几天见到的样子更加风姿绰约了，明明害怕得绷紧了一张小脸，却如傲雪红梅，分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