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自己还不是个国呢,要什么属国?”他利落干脆的将降书撕毁了,“而且老王八就说北高句丽成为平州臣属,那南高句丽呢?”
高句丽的行事作风所有人都见识过,卫澧吃一堑长一智,自然警惕。
卫澧说,平州自己还未立国,言语中也没有称皇的意思,这令众人略有惊讶,他此番若是攻下北高句丽,转头再打下南高句丽就如同探囊取物了。
如此一来,卫澧一人所拥有的土地面积,就超过了分裂前大周总面积的四分之一,整个东北都是卫澧的。
到时候他所占有的土地远比赵明瑾所占有的土地广袤数倍,可他没有竟然称帝的意图?
卫澧像是看出他们的疑惑,扯扯唇角,长腿往桌案上交叠一架,略微不屑地笑道,“屁大点儿地方,瞅你们稀罕的?没见过好东西咋的?”
杨泽笠眼睛放出光芒,不愧是主公!有大志向的!连这么大的疆土都不放在眼里,他也要向主公学习,心有沟壑才好!
陈若江脸颊不由自主抽搐了抽搐,主公又开始装逼了。
好家伙,瞅这话说的,咋的地盘在你眼里就跟大白菜似的,囤一筐嫌丢人,非得囤一窖才算脸上有光是呗?您这能耐,我就瞅着,瞅着等你地方能多大昂!
照你这说的,赵明晨已经称皇了,他那地方都没你这屁大点儿地方大,合着人家那眼皮子得多浅,埋汰人都没个边儿的。
但是此时卫澧需要一个捧场的,不然下不来台容易犯病,他于是点头,用最热情洋溢的和最充满崇敬的语气赞扬道,“是,是属下等眼光短浅,格局太小了,怨不得您是主公我们不是。”
他一开口,众人反应过来,连忙跟着捧哏,“对对对,陈副将说得对!”
卫澧眉头一挑,心满意足,“明日就攻伯力,打完了早点回家。”
他们还在下头无休止的吹捧,只期盼卫澧连日阴云的脸色能转晴。
而卫澧在桌子底下掰着指头算,现在已经七月多了,赵羲姮怀孕七个半月了,他拾道完北高句丽,八月之前大概就能回去陪她生孩子。
他都走了三四个月了,就这屁大点儿地方耗他这么长时间,早知道不自己来了。
等赵羲姮坐完月子十一月了,打南高句丽是不能打了,答应了陪她上山打兔子的,回头做不到她得在心里埋汰他。
卫澧想了想,抬起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么安排很合理。
众将哪知道他心里想啥,只见他点头了,脸色也好了,以为他们的吹捧奏效了。好话不要钱的继续往外倒。
女学建在长白山脚下,有了孙昭逊的点灯引路,就意味着女子也能做官,光耀门面,不少达官显贵都试图将自己的女儿送过去。
孙昭逊请示赵羲姮该怎么做,赵羲姮并未管太多,她近日最紧盯着的还是矿山,“既然你都是太常博士了,教育这方面自然你看着办就行,谁若是闹,就让他来山上找我闹。”
有了赵羲姮的保证,孙昭逊也就不用惧怕权贵富绅的威胁了,她定下规矩,凡是年满十周岁的女子,按考试成绩,择优录取。
除却入学考试,还有月考、末考、半年考、年考、升学考,若有舞弊代笔者,罚银千两,违纪者及其子女终身不得再入官学。
直接祸及到下一代,算是断绝了考试舞弊的行为。
一切都在有序进行着,平州运作逐渐走上正轨。
赵羲姮只要一想着这几天高句丽那边捷报频传,平州内也蒸蒸日上,她就从内心涌起一股愉悦、满足、自豪交杂着的情感。
这块儿越来越好的地方,有她出一份力!她也是促使者!这简直太让人有成就感了。
原本对于平州,她只当是嫁来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生活的地方,现在为它付出了心血,看它一点点壮大了,赵羲姮对这片黑土地有了感情,对黑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也有了感情。
她站在山顶上,遥遥向下看去的时候,能看到山下炊烟袅袅,一个一个人像是小黑点般移动,那是她的子民,正在安居乐业,正在完成和她不一样的人生。
这样一想,她心里就悸动到想哭泣,她一定要让平州变得更好才行。
卫澧算的一毫不差,赵羲姮的肚子现在有七个半月了,原本六个月前还不算太大,遮能遮住个七七八八,从第六个月开始,小家伙的长势就像吹了气一样,好像每天都会变大一点。
直到赵羲姮揉揉眼睛,打算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坐不起来了。
她摸摸肚子,发现像是扣了一个小锅盖,眼睛稍微往下一瞥,就能看见肚子尖尖。
总之就是……好丑……
她莫名涌起一阵悲伤,连当母亲这种喜悦都冲淡不了的悲伤。
后知后觉伸出胳膊,抬抬腿,再捏捏脸,发现全身都长肉了,还不是一点儿。皮肤还是白白嫩嫩的,但白色显胖,她现在肯定像个圆滚滚的糯米糍吧。
赵羲姮蒙着被,嗷的一下哭出声来,她不好看了!
这一阵太忙,导致她都没有时间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
她不想活了,一边哭一边骂,“卫澧你个王八羔子,你个挨千刀的王八蛋,老子剁了你的狗头,你妈的不干人事儿,呜呜呜呜……老子变得这么丑……你他妈在外面逍遥快活……”
赵羲姮哭得声音太大,一众人连忙从外头跑进来,慌慌张张的一个推搡一个,吓得腿脚都麻了,这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吧?
走近一听,才听清赵羲姮在骂人,骂的还是卫澧……
她们心想,这大概是没什么事儿了,兴许是梦里梦见主公了?主公在梦里干了什么人嫌狗憎的事儿?
小桃连忙将被子掀开,“殿下,殿下您哭什么?”
赵羲姮看了她半刻,忽然又将被子蒙起来,“我变胖了,变丑了,你别看我!”
要不是卫澧,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傻逼,他竟然还以为只要不弄进去就不会怀孕,谁教他的!赵羲姮现在越想越气。
小桃算是弄明白了赵羲姮为什么在哭着骂人了,她连忙将镜子取过来,拉赵羲姮起来看镜子,“殿下您看看嘛?哪里丑了,明明就很好看,气色皮肤都比之前还要好呢。”
“骗人……”赵羲姮在被子里闷闷道。
“真的!小桃什么时候骗过您?起来看看嘛。”
侍女嬷嬷都走上来,笑着劝赵羲姮起来仔细看看自己,不丑,还是个大美人儿。
赵羲姮半信半疑,人没探出来,倒是伸出一只手,将镜子夺进被窝里,悄悄掀起被角,露出点儿光对镜自照。
好像……好像没胖多少,她刚才太害怕了,所以自己吓自己,觉得胖了挺多。
脸颊上长了点儿肉,美人的长肉不叫胖,叫丰腴,她稍微丰腴些了,皮肤白里透粉,是气色很好的样子,主要孩子不磨人,没让她受多少苦。
眉是眉眼是眼的,甚至比之前还长开了,不像个小姑娘,有些娇艳的妇人模样了。
第103章 回来了
孕妇中后期会格外容易饿,也不是单纯的饿,是又饿又馋,若是吃不到想吃的,就要心酸的要哭了的那种感觉。
好在谢青郁送来的那几个嬷嬷都很有经验,赵羲姮随时随地都能从手边得到吃的,而且除却一日三次正餐,还有各种滋补汤水,那些嬷嬷们还生怕她不爱吃,特意将糕点瓜果弄成花卉和动物的形状。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觉得这些肉长得真是半点儿不冤。
不能再继续吃下去了,在美丽和食物之间,赵羲姮果断选择了美丽。
她将嬷嬷们端上来的糕点瓜果往外一推,嘴一噘,带着点儿无理取闹的意味,“我不吃了,你们都拿走。”
嬷嬷们大惊失色,以为是她们做的不好,所以赵羲姮才不肯吃,忙问:“夫人想吃什么?奴等这就去给您做。”
赵羲姮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那些精巧的点心上移开,咽了咽口水,“没有,只是我觉得现在整日吃吃吃,胖了太多……”
她话还没说完,那些人就要反驳,一个个尖叫起来,“哪里胖了?夫人瘦的很呢,只有现在养好了身体,到时候生产才有力气。”
“医师说,吃多了孩子长得就大,孩子大了不好生产。”赵羲姮娟秀的眉头皱起,煞有介事解释道。
医师是这样叮嘱的没错,但却没说赵羲姮孩子养得太大了,只是让她多注意一些。
嬷嬷们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快八个月的肚子了,是不小,但还是对赵羲姮话语中的真实性表示怀疑,她们负责夫人的饮食,怎么不见医师同她们说?
但赵羲姮既然说不吃,那就不吃,等回头想吃了,再端来给她便是。
孕妇身子重,体又热,难免心焦些,此刻再不顺着她的心意,恐会更烦躁,于是不再烦她,依次安静退下去。
眼下正是七月半,平州最热的时候,赵羲姮热得身上直滴汗,但房里人要遵照医嘱,不能摆放太多冰盆,她就只能倚靠在窗边,借着院子里的过堂风解热,但却如隔靴搔痒,汗水沾湿了轻薄的衣料,贴在她皮肤上,雪白的皮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头发全拢起了,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露出纤细的脖颈。
但赵羲姮无论如何也解不了热,心里烦躁更胜,将扇子一把扔了,站起来,“主公的信到了没?”
侍女都不敢惹她,只小桃上前,“门房说了,这几日并未收到主公寄回来的信。”
赵羲姮拾起团扇,用手撕了撕,泄愤似的骂道,“好啊,当真是在外头翅膀硬了,信都不知道往回寄了,谁知道在外头招惹了什么莺莺燕燕,听说高句丽的女子一个个能歌善舞,漂亮的紧。”
她右手托着腰,左手扶着肚子,快步绕房内走了一圈儿,那么重的身子,看得人心惊胆战,于是呼啦啦都团在她四周拥簇。
赵羲姮不耐烦起来,将她们挥开,“太热了,离我远些。”
她继续碎碎念,“原本还知道每隔三天往家里寄一封家书……”
“您前一阵不是还嫌主公家书寄的太频繁了吗?”一侍女小声道。
赵羲姮脸上表情一滞,半刻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后,气鼓鼓辩解道,“那我嫌弃是一回事,他做不做又是一回事,态度总是要有的吧!”
几个人偷偷笑起来,小夫妻就是这样,明明心里想念对方呢,偏偏不肯好好表达,总是用这种别别扭扭的方式。
但愿主公早些回来。
她们连忙握着扇子,纷纷给赵羲姮摇扇,一边开解她心中烦忧,“夫人,这样凉快些了没?”
“凉快是凉快些了,你们若是累了,就歇歇。”赵羲姮语气不由得放缓,她也知道她最近脾气不好,难为她们一直迁就自己,“等回头教人给你们涨月例。”
夜里的时候,一睁眼四周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赵羲姮是被饿起来的。
想吃饭,想吃云吞鲜虾面,里面撒一些葱花和芫荽,热气腾腾的,面条一根一根又细又韧,骨汤浓白醇厚,云吞里塞着大只的新鲜虾仁,提鲜的韭菜猪肉鸡蛋,煮的时候沁入了汤汁,咬一口滚烫的汁水裹挟着鲜嫩的虾肉爆炸在口腔中。
想吃刚烙好的海苔米饼,外皮金灿灿的,用筷子一刮,能听见刺啦刺啦的声音,外酥里嫩,也可以掰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泡进云吞面的汤里,然后呼噜呼噜吃掉。
越想越饿,越想越馋,但是转念思及自己胖了,不能再吃,饿和委屈这两种情绪在黑夜里酝酿到了极致,一瞬间爆发开,她咬着被角呜呜咽咽哭起来。
因为月份太大,她只能侧身躺着,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一点一点沾湿了被褥。
她越哭,声音越大,想要翻身,却陡然发现自己背后多了点儿什么,滚烫滚烫的。
吓得一瞬间安静了。
“哭什么?哪儿不舒服?”
虽然来人嗓子哑的不成样,但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动作,还有熟悉的味道里带着淡淡铁锈味……
卫澧头痛欲裂,撑着身子坐起来,眉头几乎打结,想用手背给她擦眼泪,但思及自己的手粗糙干裂,最后拽着袖子,往她脸上一抹。
赵羲姮怔住了,躺在床上,连哭都忘了。
“哪儿不舒服?”卫澧慌忙下去点灯,又问了一遍,没敢碰她的肚子,她现在这个样子,他真要被吓死了。
赵羲姮带着这么大一个肚子在哭,她怎么了?他该怎么办才好?卫澧脑袋几乎是嗡的一下子。
他有些后悔,北高句丽什么要紧的东西?这几个月,她不知道怎么受苦的,赵羲姮一向娇气的要死……
卫澧手都在发颤,烛火一摇一摇的。
他要跑出去叫人,赵羲姮抓住他的手,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