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巾给他擦了擦脸,慈爱道:“不知山野之中可有什么趣事?”她望向沧玉与玄解,声音轻柔,“客房早就收拾好了,二位一路辛苦,定要多住几日,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告诉下人就好了。”
这意思就是要母子俩说些悄悄话了,沧玉识相地站起身来。
小参仙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沧玉,似是想跟他走,结果被谢通幽紧紧搂住导致动弹不得,只能垂头丧气地吃着糕饼,他胆子本来就小,又初入人间,不敢乱叫。谢夫人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唤了个外头守着的小婢将他们带去客房,走后沧玉仍能听见些主厅里的声音。
谢通幽在问:“母亲,那王婆婆来做什么?”
“来给我儿说媒的。”谢夫人柔声回答。
再走远些,就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客房仍旧是原先那两间,丫鬟知道这两位客人喜爱清净,很快就退到了庭院外等吩咐,因此院落里只剩下了沧玉跟玄解。
大概是日日收拾,客房里很干净,桌上还有新鲜的瓜果糕饼,刚洗净切好,底下排了些许碎冰冰镇果肉,表皮还能看到水滴。
玄解跟着沧玉一道进了屋,开口问他:“说媒是什么?”
沧玉刚刚被王婆分散了注意力,心中稍稍放松下来,就没有那么介怀玄解了,老实说,这事委实怪不了玄解,这小子大概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层。他耿耿于怀,实没什么意思,因而心平气和下来,开口道:“人间的男女想要在一起,要有个说媒的人来帮忙谈谈,谈下来婚事就成了,谈不下来再换。”
这叫玄解略微有些讶异,他皱眉道:“可是谢通幽喜欢他师弟,为什么要跟别人在一起。”
“什么?”沧玉愣了愣,差点被这个消息砸个眼冒金光,他下意识又重复了一次自己方才说的那两个字,“什么?”
这还真是出新鲜事。
沧玉本还以为谢通幽愿意照顾小参仙只是看上师兄弟的情面上,毕竟曾经算是竹马竹马一场,哪知道从玄解那处吃到这么大的瓜,不由得愣了愣,心中忍不住想道:“不知道谢通幽这算不算是接盘侠,应该不算吧?”
怎么这一路遇到的男人性取向都奔着另一条康庄大道一去不复返!
沧玉捏了捏鼻子,又想到自己在大街上见着夫妻出行,男女在一起时,从没有觉得异常过,心知肚明自己到底还是存了点偏见。更何况如今才不过见了两对,其中有个是他的故交,至于谢通幽纯属于单相思,君玉贤性取向还未可知,委实没必要大惊小怪
“沧玉?”玄解唤了他一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沧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下意识道:“谢通幽他……可是,可是他师弟不是飞升去了吗?”这句话说完之后,沧玉就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沉默了片刻,摸着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回答道,“说媒这件事,是到了年纪找个人在一起,跟你喜欢谁,想与谁在一起,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玄解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件事有点理解不能,他迟疑道:“到了年纪就要找一个人?为什么。”
“你没有见过春日的野兽吗?”沧玉平静道,“它们需要繁衍,人也是如此。”
本来沧玉还想说凡人不会像野兽那样不停交换伴侣,结果后来想了想男人常有三妻四妾,如果专门讲女人,又难以避免要提到人的陈规陋习,这些东西其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而且他作为一个受益者,去批判整个男权带给女人的压迫,未免太奇怪了些,干脆闭口不提。
玄解是来问说媒是怎么一回事的,讲到两性平等就太超纲了。
即便沧玉对古时的盲婚哑嫁相当反感,然而这是整体时代的问题,绝非一人一力朝夕可改,没必要完完全全告知玄解,说起来太漫长了。
玄解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他只是皱了皱眉,不悦道:“凡人真是野蛮。”
不知为何,沧玉竟觉得这句话有点好笑,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既没有否定玄解,更没有为凡人开脱。
其实玄解说得不错,许多野兽在春日尚有选择伴侣的机会,凡人未必有这个机会。
光是听刚刚那位王婆婆讲话就知道了,人都不认识,见都没见上面,先上来夸得天花乱坠仿佛文曲星降世潘安在生,满嘴跑火车,没几句真话。好在谢通幽的外貌硬件尚算达标,可想来容貌标准值如谢通幽这样得少,过不去要添点修辞得多,至于她介绍的女方,那就更不知道能信几分了。
焉知是不是清秀佳人说成嫦娥降凡尘,一点慧心吹成织女在世。
不过男人倒罢了,这俗世对他们总是宽容些;女子要是听受哄骗,所嫁非人,那一生就毁了。
如此说来,野蛮二字倒没什么差错。
沧玉想了片刻,端起茶壶又为自己倒了杯热茶,这水沏了有些时候了,不及方才那杯热,可此刻犹带些许余温,热度酥酥麻麻攀上指尖,他懒得麻烦外头的丫鬟重沏一壶,将就着喝下肚去,口舌生香,回味甘甜,已觉得十分不错。
他尝不太出来茶叶之间的区别,隐约觉得谢通幽家的茶水更好些,不过这一壶同样不差,不必过于计较。
“你来到人间这么久,觉得人间怎么样?”沧玉将茶杯放下,嘴唇微微抿了抿,低声道,“罢了,你不必回答,都不是什么好经历,倒是你如今的情况如何?君道长离开后,我们是头一遭回到人世里来,你眼下还会难以自控吗?”
玄解淡淡道:“不知道,山上只有小人参与谢通幽可做参考,不过他们对我毫无抵抗,我不知道是只能在他们面前自控,还是已能完全掌控住自己了。”
沧玉点了点头,没有多问,这种事心急不来,只能等玄解自己解决,而君玉贤昨日就说过了,他所能做的都交给了玄解,如果还是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去找别的“医生”或是能人了。
玄解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等今夜过后就知道了。
这头沧玉在心中打算着玄解的身体情况,玄解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那沧玉,你与容丹也是说媒而成的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沧玉注视着他,困惑于那些好奇之心何时燃烧到了自己的身上,似乎从玄解说出那禁忌的几个字之后,世界就彻彻底底脱了轨,仿佛他的所有言语都带着似有若无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