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有的时候就是奇怪,亲近的人说的话他不怎么相信,旁人说的倒是听得进去。
林氏听宋四丰这么一讲,原先坚持的心动摇了。
不禁看了看他爹。
张铭看出媳妇的动摇,赶紧继续加把火劝道。
“又不是说去很久很久,生完娃娃咱们就回安同镇了,成亲时咱们都说好了以后住安同镇,我可没有忘记。”
最后,林瘸子也发话了。
“那就去小源村住一段时间。”
宋延年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产鬼。
随着林氏下定决心要暂时离开安同镇,去小源村养胎时,她屋里的那只鬼坐不住了。
只见原先坐在床沿边不动的它,僵着身子站了起来,咕噜咕噜的将视线盯住林氏,最后停在她的肚子处。
它看上去与常人没有异样,那张脸甚至可以说是美丽的,只是喉间红丝似的血饵突然似一条小蛇,蠢蠢欲动。
那边林氏毫无知觉,正和她爹叨叨着话。
“爹你近来眼睛又不好使了吧,我不在家你就早点收工,不要做到太迟了。”
最后沉沉叹息一声,“唉,我真是不放心。”
宋延年大汗都要滴下来了,心里暗道,在场的人里面,你才最不让人放心啊!那产鬼的目标分明就是你!
说句大实话,他是有些慌的!毕竟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鬼了。
之前的林子文不算,那水鬼一直顶着子文的壳,都没有冒出来过,顶多就是皮化了一小块,吓了他一跳。
巨龟那次虽然也很可怕,但任那巨龟再怎么大,也是乌龟的样子。
而这一次,是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鬼,身边其他人还无知无觉。
无形中,宋延年心里的压力更大了,眼神都不敢错开,提防着它的动作。
虽然担心家里人,但该走还是要走,林氏抬脚向院外走去,她想和隔壁的邻居家交代一番,托人多照看下家里。
谁知,就是抬脚出院子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彻底激怒了屋里的产鬼。
只见那产鬼张大了嘴发出无声的尖啸。
随着她的动作,原先就蠢蠢欲动的喉间血饵瞬间狂涨,原先似丝非丝的红线,瞬间变成像是带钩的索,呼啸一声从窗棂处席卷出来,眼见着就要碰触到林氏的肚子。
宋延年一时情急,抓起院子里的一把纸伞,唰的一声将伞打开。
产鬼怕伞,这事在辰州藏书里面有记录。
还好这秋日多雨,林氏将伞放在院子里,好让家人取用,这才方便了宋延年。
随着纸伞的打开,只见那产鬼的血饵被薄薄的伞面打了回去,血饵像是一条灵活的长蛇,弹回空中,无奈的游蹿,对于纸伞,似有忌惮。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宋延年看了看手中的伞,确定它只是普普通通一把伞。
血饵被打回,产鬼面露悲怆,尖利的啸声时而像是怒叱,时而露出悲怆神情,声声似悲啼。
还别说,那张和林氏有七八成相似的面容,露出这么一副悲伤模样,不像鬼物,倒有那么些许的勾人泛起同情心伤。
宋延年心中暗暗警醒,果然鬼物最擅长迷惑人心。
伞就那么大,而院子里空间却不小。
一击不成的产鬼调动着喉间的血饵,眼见着就要绕过那张开的伞,从半空中坠下,然后缒入林氏口中直到勾住腹中的胎儿。
危机时刻,宋延年万分感谢那云崖真人,感谢云崖真人的话痨,感谢他在辰州藏本里絮絮叨叨写了许多生平之事,其中就有几次的捉拿妖邪的经历。
宋延年原先都当话本子看了,而此时云崖真人那些经历却给了他莫大的经验。
他知道这产鬼最厉害的就是喉间的这道似丝非丝的红色血饵,一旦这血饵缒下孕妇腹部,勾住胎儿,她便能牢牢的控制住产妇。
到时,它能让产妇生不能生,死不能死,最后胎儿崩于腹中,产妇也难逃一死,而那产鬼便是讨替成功了。
虽然不知道一般都是妇人临产时才发难的产鬼,怎么会在林氏月份如此浅的时候就被引来。
此时见它似有些发急且有不管不顾之势,宋延年心道,绝不能让这血饵粘到林氏身上。
情急之下,他引动灵韵之气,凭空画下一道符箓,这符箓他早已经描绘了多遍,但用灵韵之气来画这雷霆符还是头一遭。
随着最后一笔勾捺,符成!
只见空气中隐隐有雷光刺啦刺啦的声音,宋延年掌心控制着符将它往伞上一拍。
“啊!”一声尖啸!
那产鬼仰头痛苦的张嘴,掐着喉间的血饵缓缓跪了下来,血饵在雷霆夹击下已经成为了一条焦黑。
宋延年看着那产鬼褪去原先岁月静好正常的面容,露出森森鬼气,一张脸已经模糊,身子也开始变大变散。
他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鬼真的不能当生前的人看,人死了就一切情消,余留下的只是障罢了。
宋延年想起辰州藏本中,云崖散人说过的那句话,鬼物最是狡诈无情,切不可将其当生前人看待。
最后产鬼不甘不愿的没入伞中,宋延年脱力的收了伞。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林氏停住脚步问旁边的张铭。
张铭迟疑的点点头,“好像是一个女人尖叫的声音。”
他和林氏一起回过头看向他们的屋子,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
说是尖叫,他其实是往浅里说了,这简直算是鬼哭了吧。
想到鬼哭,张铭神情一凛。
想起他奶奶的告诫,又想起二十年前,林氏的娘就是在这个房间里生孩子,结果大人没保住,当下心里一阵发毛。
对旁边的林氏说,“一会儿四丰叔公正好要回小源村,你和他一起回去吧。”
想了想又道,“算了,我还是不放心,我和你一起走一趟吧,东西一会儿等我回来再收拾。”说完要去褚府告假。
林氏也被那声尖利的声音唤得心神不宁,闻言也不怎么在意的点了点头。
见主人家都在忙,宋四丰只得告辞,准备带宋延年去镇上逛逛,买些笔墨纸张和生活的必需品。
宋延年趁着大家都没有留意,若无其事的将伞拿在手里带走了。
第27章 (捉虫)
走到半路上,宋四丰才注意到宋延年手中多了一把伞,低头一看,乖乖!那不是自己乖儿在张铭院子里撑着玩的那把伞嘛?
那时几个大人正谈着正事,他见延年虽然贪玩的将伞撑开,但也很快就阖上,就没有出言多加阻止。
却不想这孩子玩了还不算,现在还带着走。
宋四丰语气无奈,“你怎么回事?玩着玩着还把伞给带回来了?爹和娘不是告诉过你了,不可以随便拿别人家的东西!”
说完带着宋延年就要半路折返。
宋延年一阵紧张。
站在原地就和他爹开口道歉,“对不起爹,我下次不会了。”
接着赶紧又说道,“我下次旬假时,自己带过去还给铭哥儿,再和他好好道歉。他们刚才去码头乘船回小源村了,家里肯定没有人,咱们就不过去了嘛!”
“我想和爹你去逛逛!”最后这句,是拉着他爹的衣袖说的。
“那行吧,你一定记得还给人家。”
走出的路已经有较远一段距离,半路折返耗费时间不说,到时恐怕还得扑个空,宋四丰考虑了两下,也就同意了宋延年的话。
只是路上难免又叨叨了宋延年几句,宋延年一一受着,表示听进去了。
宋四丰到了褚家书肆给宋延年又添置了一些纸张和两根墨条,这些都是消耗品,上学这段日子以来,宋延年勤学苦练,每天都练上几张大字,上次买的纸墨已经所剩不多。
书肆里招待他们的并不是上次微胖的小哥,新来的小哥中规中矩的,人不失热情就是吝啬。
最后连两文钱的零头都没有抹。
宋延年看了书肆一眼,没有看到那胖小哥,眼里浮上失望,毕竟他是真的大方。
晌午,宋四丰带着宋延年又绕了两条弄子,来到了马老太馄饨铺子,点了两份加了葱花和香油的馄饨。
“吃吧。”宋四丰将汤匙往他手中一塞,“上次忙到后面,答应你的小馄饨也没吃到,今儿个爹给你补上!”
“好吃吗?”
宋延年点头。
一粒粒馄饨可可爱爱的漂浮在高汤里,上面几朵绿色葱花点缀,显得它们更迷人了。
他顾不得烫,舀起一颗,稍微的吹了吹就往嘴里舀去。
吃完馄饨,连汤汁也不放过。
一碗高汤下肚,宋延年只觉得全身暖暖,也就只比在玉兰树上修炼差那么一点吧!
回到书院,宋四丰给宋延年留了一两银就准备离开。
“给我的吗?”宋延年惊喜的接过。
低下头来看着手中这小小的银两,并不规则的形状,表面有些泛黑泛黄。
不是很漂亮,却怎么看怎么可爱。
宋四丰摸了摸他的发顶,上面用青色的发带束缚着。
“是啊,延年可以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今天一直听你念叨着要去郭荣家玩耍,到时爹没有来看你,你要玩得开开心心哦。”
面对还不知道郭荣家是住在河船上的宋四丰,宋延年有些心虚的应下了。
当天夜里,宋延年吸纳天地之气化为周身灵韵,感受到身体里足足的灵韵之气,这才放心的将白日里顺手带回来的伞,画了一道油池火符咒,将其上的晦气燃烧干净。
只见伞面上一道火光闪过,却一瞬就消失了,待火灭,那柄伞完好的留在原地。
他又从床铺下方拖出一个大木柜,将藏在其中的巨龟壳拿了出来,不断的将灵韵之气注入其中。
龟壳由原来的乌黑一点点的褪去颜色,上面的血煞之气也一点点渐渐少去,相信再多来几次就能将上面的血煞之气全部祛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