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的白色手套已经被宋延年打掉,露出里头青白又似枯骨的手。
他低头看了自己的手一眼,抬头怨恨的盯着宋延年。
“你我无怨无恨,为何断我来生路。”
像他这样讲究的阴间鬼物最忌讳露出手部。
人间有言,人死穿戴要齐整,尤其是一双手,一旦暴露,来世就是个乞丐命,一生吃喝温暖,全赖他人施舍。
他过世时,他的父亲给他戴了这蚕丝的手套,就是希望他来生投个好胎。
此时蚕丝手套被毁,他的来世好命也被毁了,这让他怎么不怒。
宋延年诧异,“谁说我们没有仇怨了?”
“你都要害我的哥哥嫂嫂了,还不容许我们反抗?哪有这样的道理。”
张公子鬼目好似熊熊怒火在燃烧。
他指着黄杏儿怒叱。
“明明是这女子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现在更是一女二嫁,这还不许我讨一个公道?”
宋小聪听到这话,眼珠都瞪出来了,他不禁侧头看黄杏儿。
他还一句话未说,黄杏儿便崩溃的大哭出声。
也是,哪个女子受得了被人这样说,还是当着自己新郎官的面。
黄杏儿心下绝望,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良人,要被这恶鬼搅和没了。
宋小聪期期艾艾:“你,你别哭啊,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宋四丰看得叹息不已,他简单的将事情讲了一遍,最后意味深长道。
“这些事,你爹都知晓。”
宋小聪一方面伤心,因为他爹为了那些金银,也不看看结亲的亲家是人是妖,就将他婚事定了。
另一边方面,他又喜欢这黄杏儿,见到她便心生欢喜,觉得这婚事还不错。
他苦恼着一张脸,左右为难,半晌,宋小聪放弃了和自己较劲,只听他开口道。
“既然爹娘做主了,我自然认这门亲事。”
听到这话,黄杏儿惊喜的抬头,她的目光撞进宋小聪憨憨的笑容,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缠绵。
另一边,张公子被这一幕激怒,眼都气红了。
“什么爹娘做主?我们的亲事才是爹娘做主!”
他手中幻化出一纸婚书,他指着上头的生辰八字。
“你敢说这不是你赵杏儿的生辰八字?上头都有你爹娘亲手画的押!”
黄杏儿捏紧拳头,“我不叫赵杏儿,我是黄杏儿。”
她再也不是被爹娘卖掉的丫头,她是黄员外捧在手心里的黄杏儿。
“谁和你签的婚书你找谁去,我是不认的。”
张公子还待说什么,头顶的符箓呈六角包围之势,符光微微跳动,一片宝光灼灼。
符阵中,张公子捂住自己的脸,不断的躲避这符光,痛苦张嘴却不再有声音传出。
宋延年走到黄杏儿面前,冲她一笑。
“嫂嫂莫怕,这人鬼之亲,天地本就不认可,更何况是以人为殉,之前那鬼亲,断了就没事了。”
“借用嫂子一截乌发。”
说完,他的手指拂过黄杏儿脸畔,以气为刃,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抓过那截断落的乌发。
宋延年拿着断发来到张公子面前,用符箓焚烧这截乌发。
符火似有了生命,如一条灵活的小龙,张牙舞爪的将这乌发吞噬,接着,符阵中,张公子手中的婚书,也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天地间。
黄杏儿只觉得无形中,似有什么枷锁咔哒一声被打开,随即破碎。
她自由了?黄杏儿一时觉得恍惚。
宋延年往这张公子的鬼魂上打下一道道灵符。
“去吧,既然你的家人舍不得你,你就回去陪伴他们吧。”
随着他手势的挥动,符阵中的张公子消失在众人眼中。
宋小聪搀扶着黄杏儿,上前感谢宋延年。
他看了张公子鬼魂待过的地方,那儿草木齐整,半点看不出方才的险况,不由得好奇。
“延年,你刚才是送张公子去地府了吗?”
宋延年笑眯眯道,“不是呢,我方才想着,这张员外既然这么放心不下张公子,我索性送他儿子回张府多陪陪他。”
省得他去祸害别人家的闺女。
至于张公子,要什么媳妇陪,有爹陪就够了!
想来,这张家父子俩,应该都很满意他的安排。
感谢的话就不必多言,他宋延年向来是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
“走吧,咱们该启程了,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新娘子和新郎官整理了一番喜服面容,一个骑上毛驴,一个坐上轿子。
宋延年往迎亲的队伍中打了一道迷心符,迎亲的村民只当自己走累了,在原地歇息了片刻……
众人热热闹闹的抬着新娘子回到了小源村。
“好好,迈火盆,日子红红火火!”
喜娘罗婶甩着帕子,一脸欢庆的带着新娘子迈过火盆子。
……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相拜,礼成!送入洞房!”
新娘子进新房后,酒席也就开席了,宋家人坐在一张饭桌上,宋四丰瞧着他旁边的宋三丰,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哎呦,我这肚子咋这么疼。”
才吃了几口肉菜,宋三丰就捂着肚子喊疼,他急急忙忙下桌找茅房……
过了片刻,回来的宋三丰拿起筷子再咬下一口,才将肉吞到肚子里,又捂着肚子下桌了。
……
来来回回好几趟,再坐上桌时,宋三丰都不敢碰筷子了。
老江氏撩起眼皮,恨铁不成钢。
“真是山猪吃不得细糠,才吃这两口肉,肚子就受不住了?”
宋三丰委屈着一张脸,“娘~”
哪有当娘的这么说自己儿子的,他的腿可还是软着的。
因为亲事,老江氏和宋三丰一直有些不愉快,这时候才不心疼他。
“年纪一把了,还摆这样的脸色,寒碜谁呢,去去去,你吃不得就去屋里歇着,这来来回回这么多趟屎啊尿的,闹得大家伙都没吃饭的兴致了。”
发话的是自己老娘,宋三丰看着那一桌的佳肴美馔,又确实是吃不下,无法,他只得悻悻的下了桌。
过了几日,黄杏儿回门,再回小源村时,带着一堆的礼物来到宋四丰家门口,其中,就有好几桶的好酒。
宋三丰跟在后头跳脚,“小聪媳妇,你这是送错了门吧?”
黄杏儿一脸无辜,“没有啊,爹说的清清楚楚,要将这些礼物给四丰叔送来。”
宋三丰急了,“这亲家怎么回事?我才是他正经的亲家公。”
黄杏儿:“不知道呢,爹说了,他和四丰叔投缘,还喜爱小弟延年聪慧有灵气。”
宋三丰想去扒拉那些礼物,又很忌惮黄大仙,他踮脚看着那一车车的礼物,觉得自己的魂都被送走了。
良久,他期期艾艾的磨蹭到宋小聪面前,“儿啊,你丈人就没有给咱们家备点礼吗?”
宋小聪还在气他爹,歪过头不想讲话。
“问你呢!”宋三丰推了推宋小聪。
“备了。”宋小聪声音硬邦邦的。
宋三丰脸上浮起欣喜,笑容在脸上还没有一刻,就听他儿子继续道。
“都是胭脂水粉之类的,我分了一些给娘和妹妹,还有的在杏娘屋里。”
宋三丰只觉得心都碎了,这胭脂水粉的他又用不上,他有心想找黄员外谈谈,走到东湖附近,看到一半兽形一半人形的狼妖,提起腿又跑回了小源村。
月余的时光说快也很快,时间转眼一划而过。
此时已是三月末,百花盛开的月份,四月的府试即将来临。
宋延年背着他爹新做的紫皮书芨,里头搁几把上好的狼毫笔,都是黄员外送来的,据说是它身上最好的毛做的笔。
临别时,黄员外拍着胸脯承诺,宋延年这辈子的笔,都让它包了。
黄员外:“放心,绝对是狼毫笔中最好使的一枝。”
宋延年:……
他终于知道这黄大仙是怎么发家的了。
原来,乐亭县最大的供笔商人就是他,一管上好的狼毫价值数十金。
他不发财谁发财!
宋延年:“悠着点,别把自己拔秃毛了。”
黄员外胖胖的脸一僵,他挥舞着手赶宋延年,“去去去,我送你这么多礼物,就没一句好话吗?”
宋延年无辜:为你好才有话直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