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过几日,府衙礼房里的文书魏云鹤就被方大人揪了出来。
周知府目瞪口呆的瞪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魏文书。
“这?小魏你这是糊涂啊!”
方学政丢出一本册子,“你们也看看。”
褚怀京捡起来翻看一番,发现上面赫然是参加府试学子的各种信息,其中上榜的童生,更是用朱砂勾勒出一个圆圈,看上去分外触目惊心。
褚怀京都惊诧了,他看了魏文书一眼,这魏大人平日里温温吞吞的,看不来竟然是如此胆大妄为之徒。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
褚怀京在心里感慨一番后,连忙将将名册递给了周知府。
周知府越翻越心惊。
方大人板着脸沉下声音,不怒而威。
“这段日子我里里外外的盯着,礼房这年轻人鬼鬼祟祟的,魏大人,你自己说,你要拿这花名册去哪里?”
魏云鹤脑门沁出大粒大粒的汗珠。
方大人:“别说这不是你抄录的,我已经着人打听清楚了,你进学时有一手别人没有的好本领,那就是左右手能写出不同的字体。”
“我比对过你过往的功课,这手抄本和你左手写出的字体一模一样。”
魏云鹤心中悔得不行,他以前怎么就那么嘚瑟呢。
他完全想不到,这方大人还会托人去先生那儿翻出他陈年的功课。
方大人盯着魏云鹤,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你认识钱怀明吗?”
本就惊惧下的魏云鹤一下就跌坐到了地上,他一双眼睁的大大的看着方大人。
方大人用力拍了下桌子。
“来人,将他拖下去,严刑拷问。”
……
琼宁州城里一股暗流涌动,甚至蔓延到了乐亭这类的小县城。
方大人看着手中的名单,上面一行行的名字,让他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良久,他将手中的名单放了下来,提笔给远在京城的皇帝写奏折。
“大人。”
一个黑衣护卫陡然出现在方大人面前,他躬身接过书信。
方大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黑衣人:“是”
方大人看着名单出神。
他真的没想到,只是民间的一些游侠盗匪的私力,居然能够买通府衙礼房文书,让其偷偷贩卖学子信息。
他们再根据信息找出买家和苦主,这么多年偷偷插手科举之事,却没人发现。
要不是京里阴差阳错的发现一个大人有一个科举的把柄落在他人手中,他们还没有注意到,民间有这样的一个势力存在。
这替补的规矩一日不改,这名单上还会再添一些亡魂。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天长日久,总有疏懈时候。
方大人看着窗外的月夜叹了口气,希望京城里的圣上能够听了他的意见,改了这规矩。
……
大事自然有大人们操心,众学子只关心八月五日的院试。
琼宁州城有举人在授课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的各地,许多要赶考的童生都提前赶来了琼宁。
临近八月,宋延年就不去学堂了,该读的书也早就读了,再去学堂,除了增加焦虑,别无益处。
王昌平比自己考试还紧张,他拖着银扇去了琼宁有名的太玄观里,两人替宋延年求了一个符箓。
宋延年:……
不是,他这样的修道之人,还需要向他人求符吗?这昌平兄小瞧他了。
“我不用。”
“拿着拿着。”王昌平硬塞了过去,“我知道你自己会画符,但这符不一样。”
宋延年看着手中的符箓,这有啥不一样?
王昌平:“太玄观可是供奉了文昌帝君的神像,祂掌功名禄位,这符箓可是在神像下供奉开光过的,灵的很。”
宋延年:……
行叭。
“如此多谢昌平兄费心了。”
王昌平乐乐呵呵:“应该的应该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八月五日。
这日是院试开始的日子。
这次的主考官是方学政,虽然他们的学堂是方学政一手促成的,但对于方学政,大家了解得不多。
宋延年倒是听张铭说起过,琼宁府衙里都盛传这方学政为人严肃的很,尤其看不得糟烂文章。
那日,张铭悄悄摸摸看了下四周,才小心的告诉他。
“我听我们家褚大人说了,这方大人啊,平生最讨厌驴子。”
宋延年:“……驴子?”
为什么啊,驴子这么可爱。
张铭:“谁知道,可能他被驴踢过吧。”
宋延年:……
算了,他决定不相信张铭的话了。
这次的院试只要考两场,第一场正试,以《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书中两文一诗为主,第二场复试,复试则考四书中的文,《小学》中的策论或者诗。
此时八月,正是酷暑难耐,蚊虫蛇蚁多发季节。
宋延年往自己身上拍了一张符箓,他倒是不惧这些东西,只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他还是在考篮里装了一些驱虫和醒脑的药丸。
他排在长长的队伍中,只觉得这次的搜子更严格了。
当然,中间走出来倒腾掉小抄的人也少了,想来童生也更爱惜自己的羽毛一些。
第74章 (捉虫)
参加这次院试的童生有六百多名,宋延年在人群中看到好几个白发的老童生。
束发的青年,白发的老叟,科举的残酷由此可窥一斑。
众学子沉默又鱼贯的进入考棚,等学子全部进入考棚后,守在大门两边的衙役就推着贡院大门向中间走去。
大门沉沉缓缓的阖上……
铜锁落锁发出咔哒的一声,既是落了贡院大门的锁,也将众学子的心锁得紧紧的。
一股紧张的气氛不自觉的蔓延,大家抓紧了手中的考篮,谁也没有多说话。
各个号房窄小,但比对上次的府试,号房隐隐有修葺过的痕迹。
宋延年这次分在地字五号房,离臭号不远也不近,他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然这大夏天太阳发酵过的恭桶,那哈哈味儿能熏得让人怀疑人生。
没见分在臭号的书生们,一个个脸青的如丧考妣嘛。
坐进自己的号房,宋延年将考篮搁在脚下,这才开始打量自己的号房。
他这号房的案桌应该也是刚刚修补过的,桌角有一块油漆的颜色和整体的不一样,一个深一个浅。
他吸了一口气,鼻尖隐隐还有一丝漆的味道萦绕。
宋延年赶紧摇了摇案桌,见桌腿牢固,这才弯腰从考篮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帕子擦拭案桌。
估计府衙里也有请人专门打扫过,这案桌和凳子虽然破旧,但是积灰却没有多少,帕子擦完还是干净的。
宋延年将笔墨砚台摆好,静静的坐着等待。
辰时三刻,铜钟响起,衙役们开始给号房里的众人分发试卷。
十几个衙役穿梭在考棚中,很快就将卷子分发完毕,主考官方学政站在上首高位,他是一个严肃的人,威严的目光扫过众学子,这才拿起包裹了红布的鼓槌,重重的敲响了那面大铜锣。
“哐~”铜锣声传得很远。
“开始了开始了,他们开始答题了。”
贡院外头的人听到了铜锣声,紧张的握住了拳头,焦虑着一颗担忧的心,踮着脚探头看向贡院高耸的朱墙,哪怕什么都看不到。
铜锣声响,宋延年才拿过衙役放在坐上角的卷子,他先是粗略的过了一遍试题,心中大致有了底后,这才开始研墨。
随着墨块慢慢晕染成浓郁的墨汁,宋延年的内心也平静下来,他一边研墨,一边打着腹稿,又过了片刻,才开始提笔答题。
考棚里很安静,除了衙役巡视走动的声音,就只有纸张翻摩的点点簌簌声。
八月酷暑难耐,就连清风都带着一股难言的烦躁。
号房窄又小,人坐在里面伸手伸脚都觉得堵塞,再加上酷热,一些学子难免心生烦躁了。
这心不静,就更难聚神答题了。
写完小半张卷子,宋延年拧开水囊,准备喝点水稍微休息一番。
水囊里头是他一早就煮好的消暑菊银茶,方子是宝安堂的老大夫开的,开考前两天他特意找了药房抓了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