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琼宁州府举办谢师宴。
在院试的那两天,大家伙儿都看出了这方学政是个严肃的人,但今日这谢师宴,方学政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就连眉心的褶皱都淡了点。
只见他穿着一件玄纹的常服,语气和缓的一一点评过众人的文章,言辞如山间泉水,涓涓流淌。
半晌后,方学政的目光扫过下方的学子。
“哪位是宋延年?”
这话一出,大家伙儿也有些好奇,毕竟是这次的案首,听说还是个小三元。
宋延年听到方学政唤他的名字,起身长长作揖。
“学生见过大人。”
方学政见到宋延年如此年轻,脸上带着笑意称好,他转头和身边的人笑道。
“真是年轻有为啊。”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宋延年的身上,这么年轻的秀才公,没有意外的话,以后一个举人是最基本的。
一时间,投注在宋延年身上的目光有羡也有妒。
方学政见他有些拘谨的模样,温声道。
“你的文章我看过了,通篇言之有序且要言不烦,我很喜欢。”
宋延年了然,这方学政果然和坊间传闻一样,是个干实事的。
夸赞完,他又指出文章中的一些不足,字字珠玑,简单扼要,却又振聋发聩。
宋延年心中叹服,不愧是两榜进士出身,只是这样短短几句,就让人茅塞顿开。
他虚心的接受了方学政的建议,作揖拜谢。
“学生谨记大人教诲!”
方学政:“接下来三年,我便是这陈留郡的学政,于学问一道,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给我去信。”
他说完这话,旁边就有下人拿了拜帖递到宋延年手中。
宋延年大喜,虽然只是写信,但他已经很满足了,这进士的指导去哪里找啊。
他也乖觉,再次拜谢时便口称老师。
方学政朗笑,他喜欢这么上道的。
众人盯着那拜帖,酸酸涩涩:……马屁精。
宋延年才不管他人目光,这方学政本来就算是他们的座师啊。
接下来,方学政陆陆续续的又送出了四张拜帖,都是投他意的学子。
如此,宋延年才没有那么打眼了。
但众人都看出这方学政对宋延年是最青睐的,没看那话也是说的最多的嘛!
宴席办的不错,有鱼有肉还有时蔬,尤其是那道番茄松鼠鱼,鱼肉香酥,汁水酸甜可口,算的上一道好菜。
尤其它寓意还好,鲤鱼跃龙门嘛,一朝逢祥便化龙。
方学政最先动筷,他开动后,下头的秀才们才开始动筷吃饭。
宴席过后,方学政和几个大人就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整场谢师宴并没有举行太久,毕竟大人们日常事务繁多。
在大人们走后,宋延年和同年的秀才们简单的交谈了几句,毕竟是官府举行的宴席,秀才们也很多话不敢多说。
甚至连酒都喝得很少。就怕醉酒后,一个言行无状传到大人们的耳朵里,留下狷狂的印象。
宋延年看了看天色,准备离去了。
他看到叶老太的孙子这次也中了秀才,两人毕竟不是太熟,相互点头致意后,宋延年便离开了谢师宴。
此时天色尚早,宋延年便顺道拐到府衙里更换了自己的秀才文牒。
府衙里的文书告诉他,新晋的秀才公十月份便可进府学学习,这次同前段时间临时的童生学堂不一样,是正正经经的府学,由好些个举人授课。
弄完一切手续,宋延年一时间归心似箭。
……
白马河的院子里。
宋延年一边打包着归乡的行李,一边问王昌平。
“昌平兄,我要回小源村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王昌平:“你不是还要上府学?”
宋延年摇头:“府学在十月份,这两个月的时间,我想先回家看看。”
他出来算下也有四个多月了,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些事儿,他觉得这人生无常,生命脆弱,还是要珍惜当下,珍视身边的人。
宋延年:“我想家了。”
王昌平没有嘲笑他,他也想家了。
可是他都被他老爹赶出家门了,老爹明显还在气头上,这元西村他是暂时不敢回去了,老娘也不会护着他。
一时间,天大地大,居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王昌平惆怅极了。
宋延年:“这里的房子我还租着,昌平兄要是不嫌弃,可以先住着。”
王昌平大喜,握紧宋延年的手直呼好人呐。
宋延年:……
总觉得这好人卡好像不是啥好东西。
他甩了甩头,将这漫无边际的瞎想甩出脑袋,继续收拾行囊。
琼宁城外,护城河上的码头处。
宋延年婉拒了王昌平的相送,乘着一艘乌篷船向故乡的方向驶去。
船行到圆楼镇,宋延年付了船资,将毛三寸从船上牵了下来,毛驴背上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
府城繁华,人多物丰,宋延年头一次去府城,回来时便冲动的将身上的银两花了个精光,给家人置办了丰厚的礼物。
此时兜里比脸上还要干净。
他递了一个豆饼到毛三寸嘴边,怜惜道。
“是不是太重啦。”
“还好给你买了不少豆饼,不然你都没地儿吃饭了。”
“这饿肚子干活可不是啥好滋味。”
毛驴咴咴的叫着,驴蹄子轻刨地面,像是在说不打紧。
宋延年牵着驴子才走出几步远,就被一个大嫂子拦了下来。
赵氏热情的迎了上去:“书生,我就猜你是这段时间打这儿经过。”
宋延年拉住毛驴,定睛看了下,认出了这是当初给予他方便的赵氏。
“赵嫂子。”
赵氏见宋延年还记得自己,登时大喜,“哎,书生还记得我啊。”
宋延年:“当初嫂子仗义执言,并且给予延年方便,这点点滴滴,延年谨记在心。”
赵氏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些许小事,不值当不值当。”
她在前边引着宋延年:“要是不嫌弃,就到大嫂家里用个便饭,上次我听了你的话,将灶改了后,家里的钱财真的开始结余了。”
赵氏到现在还觉得惊奇,明明都是差不多的花钱赚钱,以前是省吃俭用月月精光,到现在这几个月家里开始盈余了。
因为这,她家男人才不嘀咕她重新找人砌灶这事。
宋延年眯眼睛笑道,“是嫂子持家有道。”
赵氏本来就是守在码头等宋延年的,当然不会让他客气推脱,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赵氏家中走去。
宋延年听了赵氏的话,这才知道,原来当初夜市里拐带孩子的,居然是拦路刁难他的好婆的四个儿子。
宋延年:……这也是巧了。
难怪他那时在好婆脸上看到了破家的征兆。
宋延年经过好婆家门前,看到了有一些疯癫的好婆,才几个月不见,她的精气神明显不一样了。
只见她乱蓬蓬着一头干枯的白发,嘴里吃着饼,还胡乱的念叨些旁人听不清楚的话。
宋延年收回目光,他一点也不同情她。
一个两个儿子坏,可能是儿子的问题,四个儿子都坏,那就是做爹娘的问题了。
赵氏进屋前看了好婆一眼,她和宋延年说道。
“这官府发出通碟要抓这赵大赵二归案,可是搜捕的文书发了这么久,赵大赵二的影子还半点不见踪迹。”
她感慨道,“也不知道他俩上辈子是不是属老鼠的。”
又会偷又会藏的。
“现在文书上说了,谁要是有赵大赵二的消息,死活不论,还有五十两赏银呢。”
宋延年侧头:“五十两?”
赵氏点头,“是呢,那府城的张大人将这钱放在镇长那儿了,现在镇上大家伙儿可心动着呢,谁都不会去包庇赵大赵二了。”
宋延年:……他也心动啊。
“嫂子,你刚才说,好婆的三儿四儿已经在牢里关着了。”
见赵氏点头,宋延年心里有底了。
赵氏将儿子抱起来哄睡,她一边哄,一边拿眼睛觑宋延年,小声问道。
“宋书生,我们圆楼镇是不是有不好的东西啊,这段日子,镇上的小孩哭闹的厉害。”
“上次也是有一个书生给我们留了几张符箓,情况是有好了一点,但这几个月闹得更是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