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明显一愣,他连忙开口。
“不可能,老汉我数了好几趟了,二十枚铜板,一枚不少。”
小钱撩了他一眼,都懒得说他了。
“二十铜板都多久前的事情了?现在要二十五个铜板了,师爷上个月就说了,最近是不是都没有进城?”
听到二十五个铜板,老汉有些急,他弯腰求情道。
“大人行行好,咱们种地的伺弄点青菜不容易,二十个铜板进城已经很贵了,再搭五个,我今天就没啥赚头了。”
寒风吹过老汉的衣襟,露出里头有些破烂的棉絮,低头弯腰的老汉,看过去可怜极了。
但是,这年头除了王孙贵族,又有谁不可怜呢!
小钱抱着胸听完老汉的求情,冷漠的道。
“二十五个铜板一枚不少,要进就进,不进就挑着你的箩筐快走。”
他指着后头三三两两的人群,嘲讽道。
“你不进后头可是有大把的人进,到底走不走。”
他顿了顿,说了句良心话。
“早点进去占个好位置,还能多卖一些钱,和我在这叽叽歪歪作甚?我又做不得主。”
老汉无奈,他抖着手从怀中又摸出了五枚铜板,默默的弯腰担起了地上的两筐箩筐。
老汉的身影很快就便被城门长而黑的甬道给吞没了。
宋延年收回目光,他耳朵里有三三两两的声音传来。
“唉,进城的钱又贵了……”
“谁说不是呢,我那闺女嫁在隔壁县城,就是峒阳县啊,他们那儿进城只要十五个铜板。”
“呸!十五个铜板又怎么样?之前吴县令在的时候,咱们这只要五个铜板……谁能不羡慕?”
“……嗐,好好的提吴县令做啥,他人都没了,快别说了,小心大祸临头!”
一时口快提到吴县令的人连忙禁口,两人警惕的看了看左右,见没什么人注意过来,尤其是守城的衙役,他们这才稍微松口气。
宋延年知道他们口中的吴县令,应该就是吴福荣吴大人。
吴富荣大人便是善昌县上一任的县令,一身正气,为人光明磊落,向来是嫉恶如仇,他在任上时看不惯当地的豪族欺凌百姓,手段强硬的处置了一位豪族公子。
结果却被豪族报复,惨死任上。
就连一家老小也没有幸免,据说尸首都被划烂了丢在府衙门口。
惨案传到朝廷时,官员和老皇帝大惊。
奈何这善昌县实在是太远了,就连问责都找不到人,云京到这边一路都是高山,越是到善昌,这山越多。
山林多,这山林的恶浊之气就多,时人将这山林浊气称之为瘴。
外人来到这善昌一地,多是难以适应,轻则腹痛,重则丢了性命。
如此一来,朝廷里的官员谈到了善昌县就色变,要是有消息传出,哪个官员有可能被派遣往善昌,第二天保准很多大人收到这位官员活动的银两。
可见大家有多怕这方地界。
宋延年出京的时候,魏太师曾经来送别,说起这事,他还担忧不已。
宋延年相信,要不是因为下旨的是老皇帝本人,魏太师都能够帮他将这走动人情的银两给出了。
……
自从吴大人之后,这善昌县的县令已经悬空三年之久了。
谈论到吴大人的两个百姓还面带唏嘘和怀念。
宋延年收回了目光。
看来,现在这善昌县做主的是师爷啊。
队伍一点点的前进,很快便轮到了宋延年进城。
衙役小钱打量了眼宋延年,见他一身风华,气度不凡,到底不敢太过放肆,他收了进城费,挥了挥手。
“可以了,下一位。”
……
宋延年的视线落在小钱身后的竹筐里,里头除了方才的白菘萝卜芹菜,里头还有一些干菇肉干。
在箩筐的最下头,甚至还有一小条滴血的猪腿骨。
宋延年哂笑。
很好,这上值一日,便两三日不用去市集采买了。
不错不错。
在他走过时,灵韵化作一阵清风席卷过地上的篮筐,篮筐微微一动,便又没了动静,速度快得好像是人的错觉。
……
市集里,卖肉卖山珍的摊主箩筐里,又多了进城时送出的孝敬。
摊主:“奇怪?这腿我刚才不是卖出去了吗?难道记错了?”
“算了算了,不管了。”
……
沉默挑担的老汉没有察觉,一股清风绕着他的箩筐,轻轻的将白菘和萝卜水芹归还。
……
城门马路边少了几颗大石头,石头化作白菘,萝卜,菇干……还有一条猪腿骨,腿骨鲜嫩多汁,和原先毫无差别。
小钱衙役拿手挡面,待风停了连忙侧身吐口水。
“呸呸!哪里刮来的大风,吹得我满口的沙土,呸呸……”
旁边的同僚看了他一眼,毫无怜悯之心的笑道。
“大风还没事,就怕是妖风,哈哈。”
……
宋延年走过城门长而黑的甬道,毛驴得哒得哒,不过是须臾时间,前方便豁然开朗。
此时是冬季,风大严寒,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宋延年放眼看了看,便往北面走去。
那儿有府衙的青气。
毛驴的四条腿自然比人的两条腿走得更快。
虽然宋延年在城门口耽搁了一会儿,但毛驴得哒得哒,很快,他便又遇到了方才那叫壮壮的小孩了。
只是,这小孩此时却倒在地上,他娘亲正将他搂在怀里,面上焦急,不停的叫唤小儿。
宋延年拉停了毛驴,问道。
“嫂子,小孩怎么了?”
丁氏正心慌得厉害,她听到声音回头,发现问话的是城门口那好看的公子。
这时候不管是谁,都能当她的主心骨,她实在太心慌了,丁氏连忙开口。
“我也不知道,方才我们打路上走过,他突然愣在原地不走,我以为他调皮,就说了他两句,哪里想到他就这样直愣愣的闭眼了。”
“急死我了。”丁氏抱着小孩,六神无主。
宋延年下了毛驴,他接过丁氏手中的小孩。
都说孩子眼明心净,这孩子是受了点惊,有些失魂了。
宋延年摸了摸壮壮的脑门,将他不够凝实的魂巩固住,对旁边的丁氏道。
“没事,有点吓到了。”
丁氏还没回过神,“吓到了?”
宋延年低头,目光撞上睁眼偷看他的壮壮。
他笑着打了声招呼,“你好啊。”
壮壮小声的回道,“哥哥你也好。”
宋延年将壮壮送到丁氏的怀中,笑道,“小孩子眼明心净,等大一些再让他参加丧葬之礼。”他顿了顿,补充道。
“长辈不会介意的。”
丁氏惊讶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公子。
她娘家大伯前段时间过身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家里婆母又偏心,她索性奔丧的时候就带着壮壮一起去了……
丁氏仔细的想了想,孩子确实是去大伯的丧礼后,夜里开始闹人的。
还不待她想明白,这位公子便已经起身了。
前方只有一条主路,壮壮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的摸了摸大毛驴,心里满意不已。
宋延年瞥了一眼,将这一幕看在眼底,他笑道。
“要不要坐一坐?”
壮壮惊喜的抬头,“可以吗?”
宋延年点头:“当然可以,我邀请你了呀。”
壮壮被教的不错,他虽然心动,却还是拿眼去看旁边的娘亲,稚嫩的脸上有着渴望,两只眼睛晶晶亮亮的。
“娘,可以吗?”
丁氏也心疼儿子刚刚受罪了,但是她和旁边这公子素不相识,这样劳烦别人,总觉得不好。
“这,壮壮乖……娘来抱你也一样啊。”
壮壮很失望。
宋延年:“不打紧,就一段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