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韩熠扶着腰出来,手上动作一顿,连要说什么都忘了,莫名其妙问了一句:“完事了?”
偏偏韩熠也没觉得不对,点点头应道:“对啊。”
白韶:……
你知道我说什么吗?你就对啊!
他将脑子里的画面赶了赶,想了一下才说道:“宫里来了使者,传令王上召见,似有要事相商,可能事关前线。”
韩熠转头看着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还有时间跟我闲话?”
白韶……白韶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脑袋一抽问了那么个问题,他没办法解释就只好说道:“快点吧,宫使还在等着。”
韩熠看了看天色,眼看都快黑了,以秦国的效率,现在突然把人喊进宫,怕是真的有大事。
韩熠一边去换官服一边让白韶将地图都用布给包裹起来,既然是跟战事有关,他正好趁机将地图拿出来。
一路上韩熠看到了好几位忽然被喊进宫的大臣,大家打过招呼之后看上去都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样子。
到宫里之后,韩熠刚找到自己的位置,一抬头就愣了一下——今天颜徵居然也在朝上。
当然他作为王孙,又是即将出征的将领之一,在朝上也不算奇怪,让韩熠惊讶的是颜徵穿的不是朝服也不是礼服,而是战甲。
这年头的战甲为了更好的防御,从外观上来看其实挺丑的。
然而当这一身黑甲穿在颜徵身上的时候,他就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天下间大概没有人能穿的比颜徵更好看了。
尤其是颜徵眉梢眼角的凛冽之意,配上这一身黑甲,衬得他冷硬如玉。
颜徵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看过来对他极轻的笑了一下。
他这稍纵即逝的一笑,那一瞬间脸上的冷意全部化开,反而更让人心痒难耐。
韩熠被颜徵的美色迷得晕晕乎乎,都没听清朝上在说什么。
过了半天回过神来之后,仔细听了听才知道是赵国突袭晋阳,导致秦兵损失惨重。
不过老秦人一向硬气,哪怕是这样都没有后退,而是坚守住了晋阳。
秦王看上去颇有些疲惫地样子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立刻让蒙先带兵出征吧。”
韩熠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蒙先好像是蒙翱的兄弟,在军事方面比不上蒙翱天纵英才,但也不错。
他正想出列将地图拿出来的时候,有人忽然开口说道:“王上,如今前线战事吃紧,必得有经验之将领方能抵御,领军还是再斟酌一番吧。”
韩熠有些意外,蒙先年纪也算不上小了,手上也有胜绩,放到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值得君主重视的成熟将领,秦国现在连蒙先都看不上了吗?
秦王似乎也有些意外:“哦?大庶长可是觉得蒙先不足以领兵?”
大庶长立刻说道:“蒙将军自是信得过的,但蒙将军乃是统筹全局之将,真正带兵的还是下一级官兵,这些人选十分重要,某些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就别去添乱了吧。”
大庶长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颜徵身上扫来扫去,虽然他没有点名道姓,但谁都知道他说的是颜徵。
韩熠冷笑刚想开口,便听到颜子荐说道:“蒙翱将军十一岁便带兵迎敌,还曾以少胜多,在我方不利的情况下拿下黄常,若是当时阿爹如大庶长这般想,怕是没有今天的蒙翱将军了。”
韩熠听后闭上了自己的嘴,嗯,关键时刻颜子荐也还是有点用处的。
大庶长冷哼一声:“蒙将军家学渊源,岂是质子之子可比?”
颜子荐听后顿时脸色十分难看,韩熠……韩熠则挽起了袖子。
如果大庶长只是含沙射影一个字不提,他还可能找不到机会开口,现在既然你挑明了,那就……对不起,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
第75章
颜子荐正要说什么, 余光一扫就看到韩熠在冷笑,顿时心中一凉,结果还没来得及说, 就被韩熠抢了先。
韩熠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庶长说道:“大庶长这般说想来是对领兵一道颇有研究,既然如此, 不如大庶长亲自带兵, 我们在咸阳恭候大庶长凯旋啊。”
大庶长:?????
他看着韩熠一时之间都有点懵,倒不是韩熠这句话多么犀利, 而是……他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呢?
现在讨论的是中层将领的问题, 他说颜徵不合适, 难道不应该是反驳他的观点吗?
怎么让他去带兵了?你这不合逻辑啊?
大庶长也不是没有帮手,他身边的右更立刻出来说道:“少良造此言差矣,大庶长只是觉得不妥, 这也是为大秦着想,你这么说难道是想阻塞言路吗?”
韩熠一扬下巴:“谁要阻塞言路了,他说不合适有确切证据吗?随口就说, 那自然就是你行你上喽,要不然怎么证明你说的是对的呢?”
右更又说道:“少良造好霸道, 难道平日里少良造也是如此?”
右更脸上带着嘲笑之意看着韩熠, 韩熠如果应了,那就是祸乱朝廷的佞臣, 古往今来从来未曾有过大臣干扰言论之事。
如果韩熠不应,那他就是胡搅蛮缠。
当然谁都觉得韩熠肯定会否认, 结果韩熠偏偏很痛快的点头说道:“对啊, 谁要对着我的锻造方法指手画脚,那就请谁上,看看谁锻造出来的刀锋利啊。”
右更:……
靠, 忘了他手上还有这个大杀器了。
这就是右更经验不足,以往跟他们扯皮的都是权臣,再确切一点说都是文臣。
凭着手艺跻身大臣之列的也不是没有,不过这种人一般都比较边缘,只有手艺没有势力,在朝上也不过是个背景板而已,而且这样的人一般也不会轻易在朝上出言。
结果没有准备的右更一时之间便被打懵了。
大庶长看了一眼右更,转头看着韩熠笑的十分和蔼:“我听闻少良造与王孙徵关系匪浅,少良造心中不服倒也情有可原,只是这打仗一事可不是你们小孩子的游戏啊。”
大庶长说完这句话,本来还等着韩熠反驳,结果一直当背景板从来没开口过颜徵忽然开口说道:“大庶长句句不离年龄,然徒有年龄也不过韶光空耗,少良造能造纸能锻铁,纵然年龄尚小也好过大多数碌碌无为之人,连王上都不拘一格启用人才,大庶长又何必以年龄说事?”
大庶长看了一眼颜徵,大概是因为颜徵比较引人注目,所以他从来没有忽略这个少年,但因为颜徵很少开口,他也没有多重视。
如今看来……别的不提,这说话的节奏和逻辑的确是比大多数人都强上许多。
大庶长笑道:“少良造当然是天纵英姿,然而我们如今谈论的却并非此事,既然王孙徵开口,那我便要问问王孙徵,你有何底气独领一军?”
颜徵尚未开口,韩熠便说道:“他当然有底气。”
大庶长……大庶长觉得这俩熊孩子真烦,我问的是颜徵又不是问你,你说什么?
韩熠一看大庶长的脸色,也不等他开口,直接抢着说道:“若是熟知赵国山川地理也不算底气的话,那我就不知道什么算底气了。”
韩熠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惊了一下,熟知山川地理,这已经不仅仅是底气了,这是天赋异禀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颜徵身上,就连颜子荐也有些惊讶。
颜徵……颜徵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撑住了。
大庶长自然也是震惊的,但他震惊也没掉智商,还在问:“如何证明?”
颜徵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有条理的叙述一遍,然后他就看到韩熠说道:“前些日子我与王孙徵联手绘制的舆图已经完成,并且也带了来,还请王上允我侍童携图上殿。”
刚刚还有些人觉得韩熠这是为了给颜徵争取带兵的机会而胡诌,当然也未必是胡诌,夸大是肯定有可能的。
可现在韩熠连舆图都带了来,看上去倒像是真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个活地图的价值可是比普通将领要强得多啊。
秦王原本就跟看热闹一样看着他们吵,只是在听到舆图二字的时候,他忍不住倾身说道:“快快呈来。”
韩熠当然是不用自己去喊墨荇的,秦王身边自然会有人去带墨荇过来。
墨荇来殿上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人紧紧抱着一根长长的卷轴,神情紧张又跌跌撞撞,看的韩熠有些心疼,走过去从他手上接过那根卷轴,对着他点点头。
墨荇乖乖退到一边,看着韩熠转身毫无畏惧地对着秦王说道:“此图因为太过详细,是以有些巨大,还请王上命人展图。”
秦王一挥手,门口就进来了两个侍卫,韩熠将舆图外面的布解开,露出了里面作为图底的羊皮。
韩熠将舆图的一端交给其中一个侍卫,自己则拿着另外一端一点点展开。
原本这张图卷着的时候,众人看到那个高度都有些惊讶了,当这张漂亮的彩绘舆图一点点展露阵容之后,所有人都在怀疑他们看到的是否是神仙画卷。
大殿之上就这么安静了下来,除了呼吸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韩熠小心翼翼将图展开之后,就将另外一端交给了剩下的侍卫。
这两个侍卫举着图紧张地一动都不敢动。
韩熠细细看了一下发现图没有任何污损,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一回头就吓了一跳——秦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从王座上走了下来,一脸惊艳地凑到了舆图之前。
韩熠退后了两步让秦王看个清楚,同时目光也转向了大庶长。
他原本还等着大庶长反击,结果大庶长也目瞪口呆地在看着舆图,半晌都没说一句话。
韩熠环视一周,发现没人开口,顿时有些茫然,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跳了,他还怎么反击啊?
好在秦王开口说道:“此图……此图竟然……如此精细,这里可是赵国王城?”
韩熠顺口说道:“我是照着王孙徵所述话下来的,具体是哪里我也不知道,王孙徵应当知晓。”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颜徵眨了眨眼,颜徵顿时哭笑不得,你这话说出来谁信啊,你要是不知道怎么画出来的?
不过可能许多人都沉浸在了那副舆图带来的震撼之中,连秦王都没有细想,对着颜徵的方向招了招手说道:“阿徵,过来。”
颜徵立刻走到了秦王身边,一旁的颜子荐看着儿子的背影又看看韩熠,忽然就有些嫉妒。
他虽然当上了太子,但跟秦王的交流也并不多,之前他一直觉得姜不韦有能为之人,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将他推上太子之位的。
然而如今对比一下,他才知道真正有能为的人是什么样。
颜徵站在秦王面前不紧不慢的回答着问题,秦王忽然发现这个一直以来他没怎么关注过的孙子不仅思维缜密,而且语言逻辑条理十分清晰。
秦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在看到韩熠标注在地图上的标记之后问道:“这又是什么?”
颜徵卡壳了一下,他哪儿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啊。
好在韩熠一直站在一旁关注着这边,听后连忙说道:“这里是因为舆图大小限制不能画的更加精细,所以就标注了出来。”
秦王本来觉得已经很精细了,听后不由得惊讶:“还能更详细?”
韩熠看了一眼颜徵,一咬牙说道:“是的,不过这些部分可能要问王孙徵。”
哎,他早就该想到颜徵这么年轻就独领一队,哪怕人少也实在是太扎眼,肯定会有人不满,不满就会挑刺,他应该先跟颜徵通个气来着。
现在……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给颜徵做个弊?
至于那本画册,现在还在墨荇的手中,韩熠倒是可以直接拿出来,但是这样就不能突出颜徵对山川地理的敏锐程度了啊。
好在颜徵从来不会让他失望,秦王无论问什么地方他都能答出一二,偶尔不太清楚的也是因为他们去的时候是冬季,现在已经入春,草木生发,可能跟冬季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