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王蓉蓉那也是大家闺秀,乖官如此骂她老爹是不要脸的老东西,可她只是脸色变了变,愣是没吭声,这举动,是让乖官气闷无比,心说怪不得她老老实实住在这儿,感情是打定了主意赖上少爷我了。
自然,他这是气话,大明女性还是有廉耻的,王蓉蓉被乖官抢回来那会,开始也是闹腾了两天的,可她到底是个聪慧的小姑娘,没两天就想明白了,自己被当众强抢,即便日后被送回去,怕也是不能嫁人了,申老虽然和她父亲是一榜同年的好友,可这不代表申老愿意给自己的儿弄个绿帽回来,甭管有没有那事儿,日后说起来,申老家的儿媳妇曾经被人抢走,好歹也是堂堂内次辅,丢得起那个人么?故此,好的法就是装傻,装不知道。而她老爹王锡爵若是手段再狠辣一些,直接请皇太后下个旨,说不准还能仇家变亲家。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像是颜大璋的女儿颜清薇,即便想明白了其中道理,死要一张面,肯定也是说不嫁就不嫁,哪怕喜欢对方也不嫁。可王蓉蓉到底是老家的闰女,一旦想通了其中的道理,顿时偃旗息鼓,不闹了。要知道,这法对她自己,对王家,甚至对郑家,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时候的民间对类似私奔之类少年男女的情事之宽容,简直可说是诸朝之冠,市井人情书就是发源与这个时代,隐隐然还有女性性解放的观念,譬如赫赫有名的《痴婆传》,便是用第一人称的口吻讲述少女阿娜情窦初开,和表弟初试**,后来一发不可收哈……开篇就讲‘附者性之动也,性发为情,情由于性’,阿娜一边充满了自谴,可一边又对生命中的婚外性生活念念不忘,把一个女性的觉醒和沉沦写的是惟妙惟肖。
后世的什么《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什么《廊桥遗梦》,跟这本书一比,完全可以灰灰。
所以说,这个时代女性追求章福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人们对于私奔这样的事情,大多抱同情态度,然后一床大被掩奸情,有了父母和亲友的祝福,那就不叫奸情叫婚姻了嘛!
而被抢亲其实和私奔是同样的道理,但凡对于类似的丑事,此时大明的习俗就是一床大被掩奸情,王小姐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老爹若是和国丈家结亲,怕就有野心去上窥首辅的位置了,而她自己和队生若只如初几郑国舅,别人看来那也是郎女貌,郑家那位德妃娘娘,想必也愿意自己的弟弟和老家结亲,在朝中添一奥教……
这位老家的闺女想通了这里头的关节,隐约就猜到了父兄会如何做事,当下也不吵也不闹,定下心来,平日里头也就看书解闷,如今郑国蕃前来,其实她不但没生气,甚至隐隐有些欢喜的。
这倒不是王蓉蓉发花痴就立刻喜欢上了乖官,而是她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一哭二闹三上吊能解决问题么,显然不能,既然如此,何必做那无用功,给未来的夫婿落下不好的印象。
按说,女孩懂事,这是好的,可乖官郁闷啊!明明是自己扇了王老的脸,怎么到后变成了这样儿?自己岂不是成了,泡妞泡成老公,炒股炒成股东~~傻蛋了?而且,王蓉蓉的冷静也叫他不喜欢,这么有心机的女孩儿,又是老家的闰女,进了门岂不是要欺负别的女人?要是日后再生个儿·……”……卧龘槽·……
他眼神不善看着王蓉蓉,简直把对方当后世八点档言情剧中的恶毒奶来看了。
他如今的统治手段关键就在联姻二字上头,像是扶桑九州岛,必然就要用立花暗千代的名义,扶桑本土,诸家公主也各有用处,若是搬回来一个心思细敏的,背后又有老老爹的大靠山,这内宅哪里还有安稳日。
至于一夫一妻,对他来说那就是做梦了,他虽然也还十四岁,可身边女人腾多,用的也是侧室这个不太敏感的词汇,若是用妾,未免会给很多人不好的念想,别人就会想,国舅还没正房娘,若是嫁个女儿过去,日后生了儿,岂不是·……·……故此,目前他对任何有大背景大后台的女性都下意识抱有怀疑的态度。
这个时代毕竟还是讲究家族亲戚的时代,亲戚族人上门,你就要花钱养着,若把人赶走,是很伤名望的,不但官场瞧不起你,连民间百姓都瞧不起你,认为你六亲不认没有人性,很多有些清名和抱负的官员,终都因为亲人族人而成了大贪官。
打个简单的比方,一个从四品国监祭酒,月俸二十石,年俸两百四十,加上各种冰敬碳敬的灰色收入,大约在六百石左右,按照此刻大明的物价,等于三百两银,按说不少了,普通百姓人家十年银足够一年吃喝,一个处之身的丫鬟大约也就十两左右的卖身契,可若这位国监祭酒是李家村出来的,同姓族人有·百户,那么,这一百户都有资格前去国监祭酒家吃喝,你还得好吃好喝供着,若是有族人譬如生病没人奉药,女读不起书,对不起,你这个国监祭酒做的不称职,御史要弹劾你,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国监祭酒有何资格教太学生?
所以说,明朝的制度很坑姿,简直逼着人去贪污。
乖官目前还没这样的烦恼,他家扳着手指头就那么几个人,即便像是姨母,家里头一堆女儿,到底已经是外姓,再嫁人,只可以说亲近,却不算直系亲属了,可若是他的妻,那就是正经八百的妻族,可以名正言顺的来要钱要官,你若不给,别人先就瞧不起你三分,认为你没人性如此一来,他自然觉得自己是被王锡爵占了便宜,会破口大骂。
“蒲管家,你事先怎么没提醒我?”乖官脸色不善,不过总不好逮着王蓉蓉骂,只好先责问管家。
蒲观水觉得很委屈,木着一张脸儿道:“少爷,按说,这内宅的事儿可不归我管,国有国法,家有家命·……”他忍不住刺了刺这位国舅少爷,“我一个管家去管内宅,那成什么了,也就是如今少爷年轻,还没成婚,很多规矩讲究不起来。”
乖官顿时脸色一暗,蒲管家赶紧低下头去……“老奴话重了,少爷多担待。·……
乖官心中其实也知道,怪别人那是没用的,蒲管家也不过刚接手能做到如今这地步算不错了,为何那些富豪权贵家喜欢用家生,不就是图个忠心么,这蒲观水到府中短短时日,也还只能说主仆和洽,若说什么主仆情深意重,那就纯是瞎掰了。
这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乖官觉得脑壳有些发木,忍不住就叹气。那小丫鬟风盈盈躲在王蓉蓉身后,看着他这副样就低声问自家小姐:“小姐,……真成咱家姑爷啦?那·……·……那我岂不是要陪他睡觉?”
听到这话,乖官格外来火,什么姑爷,忍不住大声道:“闭嘴,乱说什么!”王蓉蓉也有些脸红,不管怎么说,她到底还是十四岁的黄花闺女,连大闺女的【大件都称不上。
风盈盈赶紧把脑袋往自家小姐身后缩了缩可是,这话挑明了,她自然要仔细看乖官,小姐的姑爷可不就是她以后的男人么,这个大恶人……长相倒是很俊的,就是太坏了。
“看还看,再看。”乖官瞪她,“看你妹啊!再看把你吃掉。”
说着他拂袖就往外头走去,当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蒲管家赶紧跟上去。
走到院门口,乖官停下脚步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道:‘1月例银先按诸位扶桑公主的例给罢!”蒲观水听了赶紧点头乖官说完,冷哼一声,大踏步而去。
王蓉蓉瞧着他背影,幽幽低声叹气,这些事情终究轮不到她来做主,倒是那小丫鬟,对着乖官背影吐了吐舌头。
乖官怒气冲天,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想来想去不甘心,大声叫人去把孙应龙叫来。
南京锦衣卫镇抚司衙门副干户孙应龙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干户了,副千户和千户的区别听起来似乎只有一个字,可绝大多数的锦衣卫一辈也跨不过这个字,到了千户这个层次,在锦衣卫内部那也是数得上号的人物了。
他如今可算是春风得意,他的顶头上司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是徐达的后人,论辈分还是当今定国公的叔叔,其实年纪也不大,四十多岁,是公认的老好人,当然了,锦衣卫中的老好人,放到文武百官里头那也是狡猾的很的家伙,不过这位指挥佥事的确不大问事,孙应龙有五军都督府左都督郑连城和南京守备太监牧九公联手保举,这个分量不可谓不重,北京那边也很批了下来,那徐指挥使不得不内心感叹孙应龙抱上了粗腿,自然了,脸上还要笑眯眯,亲自给他补了千户的缺,还要笑称,老弟啊!日后可要多多任事啊!
孙千户听到国舅爷召唤,自然是立马儿屁颠颠到了国舅府,谁知道刚见到国舅,国舅爷破口大骂,“好你个孙应风·……”
这一顿骂把孙应龙骂得是满头雾水,不过,能得国舅爷的骂,那也不是普通人了,国舅爷会骂路边一条狗么,自然是视他孙应龙为自己人这大骂的,故此他低头哈腰表示聆听国舅爷教诲,听了一会儿,总算是明白了,当下苦着脸就叫屈,“国舅爷,这事儿,真不能怪下官啊!江南有抢亲的习俗不假,可下官料想,那王老应该做不出这么无节的事儿罢!”
“节?四十多岁入内的官儿有节?”乖官如今气还没消掉,对这孙应龙大骂,“他要有节,为何到现在还没动静?指望王喜鹊有节,还不如指望名妓卖艺不卖身比较靠谱儿。”
四十来岁进内,相当于后世的总龘理,这标准即便是五百年后那也是年富力强的年轻干部,一般来说不出意外干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的,坐上那个位置,绝对不是人品好就行的,所以节这两个字未免太奢侈了。
孙应龙低下头,好罢!先让国舅爷骂一顿消消气好了。
好在,乖官并非泼妇,他只是不忿自己被王锡爵占了便宜,一口气喝下一盏早已经凉了的茶,他这对身后的包伊曼说:“去把闻人奶奶叫来。”
没一忽儿,闻人氏翩翩而来,她如今其实可说是如鱼得水,乖官之于她,那真是小正太一个,正所谓只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地,所以她非但没有因为种种打击而变得颓废堕落,反而如桃花带雨,显娇艳,要知道她如今其实也就二十出头,一身儿三品诰命,衬得格外有气势,孙应龙孙干户瞧见她,心中有数,赶紧大礼参拜,不过心里头未免还有些得意的,国舅爷能叫出这位来,那是真把我当心腹来看了。
“妾身见过老爷。”闻人氏礼数井然,怎么说她也做过狠长一段时间的诰命,这气度还是有的。
“什么老爷不老爷的,我很老么!”乖官没好气,不过这时候他也不兜圈,就把刚在王蓉蓉院的事情一说,末了,就问闻人氏,“你来分析分析,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闻人氏低下头寻思了一会儿,抬头肯定道:“妾身敢肯定,朝廷有大事,如果妾身没料错的话,或许,张四维张老要下台罢!”
孙应龙悚然一惊,大声道:“不可能,下官从没风闻有这事儿。”
乖官若有所思,对闻人氏道:“你继续说。”
看着孙应龙笑了笑,闻人氏很有把握道:“孙干户,你所谓的风闻,怕也就是从八百里驿或者邸报得消息罢!”孙应龙顿时脸上微微一红,他一个南京锦衣卫干户,跟北京锦衣卫千户比起来,自然权势是稍微差一些的。
“张四维张老·……·……”闻人氏先把张四维的资料一说,然后就道:“当初张居正在首辅位置上的时候,张四维是次辅,咱们一府两县有句俗话,叫做大事问大张,小事问小张。后来张居正暴毙,张四维上位,别人在声望上的确没张四维高,他上位是众望所归,可是,他身上张居正的烙印太深了·……·……”
她侃侃而谈,后就断定,“所以,妾身断定,应该是张四维要倒台了,妾身甚至还能猜到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