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官正黑着脸儿揪着大头使劲儿一阵摇晃,这时候门外一阵笑声传来,随后,姨奶奶艾梅娘带着七仙女就进了门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又打了起来。”单赤霞瞧她进来,赶紧深施一礼,可艾梅娘却侧过身不肯受他的礼,她深知这位赤霞老爷为人,人家自守身份称呼你一声艾姨娘,可你若真把人家当下人管家看,那就是笑话了,这位一手把德妃和国舅拉扯大的,真论谁远,谁近,还真不好说。
乖官揪着大头的耳朵低声道:“再敢乱说话,瞧我不收拾你,我也不打你也不骂你,给你找个夫让你读书去。”大头闻言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求饶,乖官这才满意撒手,先给姨母请了礼,又对几位表妹笑笑,几位表妹如今和乖官也有些亲近,倒不似刚开始那般羞涩了。而小窦和包伊曼贝荷瑞也给姨奶奶和几位表小姐行了礼。
“乖官,我听说,这些日市面上米价飞涨。”艾梅娘假作没听见,其实她在外头就听见了什么长毛不长毛的事儿,不过这话不合适她说,顺口提一嘴表示下自己刚到门口便可以了,至于乖官解释不解释,却非重要,何况她问乖官讨要了贝荷瑞包伊曼在身边伺候了一段时间,有些话,该问的也问清楚了。
自打姨母张口讨要贝荷瑞包伊曼,乖官其实就清楚得很,不过姨母是长辈,又是准备把若依若常嫁给自己的,有些事情问自己不太合适,也不好开口,但讨要了自己贴身婢女过去,自然就可以问得清楚,这也是人之常情。
“姨母放心,我已经着人往其它地方购粮了。”乖官自然不会把真相说出来让姨母心,随即又叫若依若常,“这两天怎么没见你们两个调皮的家伙啊!”
“大表哥哥真讨厌。”姐妹俩齐齐对他皱了皱鼻,“若依、若常是跟吴家姐姐去学双陆,吴家姐姐好厉害啦!打双陆从来不会输……”
两人说着,甚至还扳着手指道:“舞姐姐会大食双陆、真腊双陆、阇婆双陆、爪哇双陆、扶桑双陆……嘿!好厉害呢!若依若常这些天也学了好多,大表哥哥,你要不要跟若依若常打双陆啊!”
双陆这种游戏是大明女必会的,你要不会打双陆,你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话,甚至媒婆们说媒,说到谁家小姐,添油加醋的时候也要注明一下,说某某小姐打得一手好双陆,总之,这是一种极可自傲的本事。由于双陆是魏晋时代从天竺传过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是发展出各式各样不同规则的双陆,便如若依若常说的那般,谁要会上很多种双陆,那是极值得女自豪自傲的。
乖官先是怔了怔,随即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天方妙手吴家,这拙政园本就是吴家名下的产业,当下倒是有些沉吟。艾梅娘瞧见他模样,当即就说,“那位吴家小姐倒是妥当人,文文静静的脾气,不曾多说什么话,似乎极喜欢若依若常,常常来和若依若常玩耍,嗯!长得也俊俏,皮肤如奶酪一般,姨母倒是羡慕的很。”
这时候乖官突然想起来,当初钟离哥哥曾经说过,谣传天方妙手吴家这一代家主十四岁便坐上了家主的位置,是个千娇百媚又聪明的美人儿,难不成就是这位吴家小姐?
“姨母,这位吴小姐可曾暗示过什么要求么?”乖官忍不住便问,艾梅娘愣了下,缓缓摇头,“这倒是不曾。”
乖官听了忍不住暗中一笑,自己似乎有些神经过敏,总觉得别人靠上来便是有什么目的的,当下便不再提,陪着姨母说了些闲话,此处便不细表。
这几天,乖官便在拙政园修身养性,有悠哉游哉之妙,实际上,心里头焦急的很,这时候的苏州可谓南直隶中流砥柱,便是南京,撇开南都的优越性,光从商业上来论,论起重要性,也差着苏州老大一截,别的不说,光是每年苏州十万织工织出来的丝绸,这便无与伦比了。
所以,苏州不能乱,他郑国蕃也不能出错,诚然他如今炙手可热,可是,他有个致命的弱点,浅薄,非是说人,而是说家世。
像是文官系统上来的人,有个最大的优势,便是同僚,像是苏松巡抚梁文儒和浙江巡抚蔡太,这两人明明常常吵架,可他们是一个座师门下的师兄弟,故此蔡太便甘愿为了给梁文儒上位而贪上几万两银去给他买门路,后来还因此被免职了,不过文官免职和五百年后的组织另有任用有异曲同工之妙,你在这个地方刮的天高三尺,下台了,可过两年,又起复了,照样当官老爷,照样起居八座,所以说,在大明,真正投资少见效快的,便是读书考状元郎了,一旦考上进士,一榜同年们总要互相拜访,互相帮衬起来,有财大家发,织成一张庞大的人际关系网络。
而他郑国蕃便不行了,他是皇亲国戚,可没有同年帮衬扶持,一旦出了错,人人喊打,丢了声望,想再爬起来,可就难了,你看他如今身边用的都是什么人,立花道雪,夸成一朵花,也不能掩盖雷神老大人是蛮夷的出身,钟离,土匪出身,孙应龙,锦衣卫出身,小窦,太监,静胖,前漕帮大香头兼扶桑拉面厨,陈继儒,虽然天下知名,可这厮把进士们骂成措大,固然名气大了,可也绝了他上进的路数,历史上陈继儒做了山人,不是没有原因的,也就是说,他也就只能做做山人,何谓山人?最顶尖的清客罢了。
文官们互相扶持,这个倒下了,那个还能帮着再起复,顶多,不过在家闲居几年,甚至还能养一养望,别人要说,哎呀!老大人在家精研经义,学问愈发精深,若不出山为官,如苍生何!
可他郑国蕃哪儿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他若倒下去了,那基本就爬不起来了,像是钟离、孙应龙这些靠着国舅爷上位的人,立马儿就得全部滚蛋,一旦这些人滚蛋,他郑国蕃更加爬不起来。
所以说,有得有失,一饮一啄,文臣无论如何都享受不到乖官这般十四岁便成了正二品的待遇,可他郑乖官也享受不到文臣们的那些资源,尤其是文臣最明显的标志,起复,对他来说更是奢望。
这就像是慈圣皇太后的老爹武清侯一般,当初贪污了一次被人揭了出来,虽然爵位没受到影响,可差事却丢了,而且再也没机会进入官场,只能当一个闲散侯爷,自然,有皇太后在,富贵是不愁的。
乖官若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富贵自然也不愁,可他难道只为了富贵么!
而这时候,赤霞老爷得赶紧上任去了,再不走,兵部那边可不好交代,带着大头和两百精锐昆仑奴便往宁波去了,到了宁波,会有第一拨九州兵随着赤霞老爷从海上往天津去,再从天津卫入京。
临走之前,乖官和赤霞老爷长谈了一夜,如今乖官的心思很明确,就是把单叔捧成李成梁那般的名将,在大明朝,即便是戚继光,名气都要比宁远伯爷李成梁略逊色些,无它,李成梁会养寇,动不动便要砍上一批鞑靼和女直的脑袋奏大捷,而大明朝这时候依然是天朝上国,有着后世花旗国的自矜和自豪。作为上国,如何彰显上国风范?那自然是挥舞着大棒教训周边的邻居,顺便砍点首级回来祭太庙,告诉太祖皇帝成祖皇帝,我大明又砍鞑的脑袋啦!
戚继光守蓟镇守的固若金汤,可乖官却不要自家单叔守的固若金汤,他需要赤霞老爷主动出击,最好年年砍一批鞑的脑袋回来,三五年后,赤霞老爷的声望自然就日隆了,到时候升总兵顺理成章,做都督也不是难事,若是这么连续砍个十几年,即便升个伯爷什么的,那也不是没可能,王阳明封新建伯,李成梁封宁远伯,那不都是军功而来的么!
有银在手,有德妃娘娘在宫内做奥援,又有九州岛的炮灰供赤霞老爷挥霍,赤霞老爷自然自信慢慢,若这样还不能做出一番大事来,那他单赤霞未免也对不起浙江兵第一的名头。
不过,这些一时半会儿是瞧不出效果的,起码也得等明年赤霞老爷砍了一批鞑脑袋回来才能见效果。
赤霞老爷走后,又过了两天,静官儿从宁波用六百里加急给国舅来了一封信,起头是顶上恩主大都督的字样,里头便说,他在山东河南都没买着粮食,听说是宁远伯爷最近要打仗,大肆收购粮草,北边的粮商闻风而动,却是全部把粮食都往葫芦岛去了,不过,宁波八卫的船只往琉球岛购粮,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宁波府沈大人也有一批粮食,业已往苏州方向运去。
这静官儿字迹不好,歪歪扭扭的,不过事情描述的清晰,最后落款是门下沐恩小的某静携爱叩首百拜
瞧见这厮居然连老婆饭岛爱都给拖上了信上头给自己叩首百拜,乖官瞧着便忍不住摇头,这厮,真真是……不过,他说的并未出乖官的意料,按照乖官的估计,山东河南就是买不着粮食的,只是没想到,那宁远伯李成梁也掺和在里头。
把信缓缓折了起来,乖官嘴角撇起冷笑,嘿!李成梁,你可千万别落在我手上,落到我手上的话,你和你干儿努尔哈赤都不会有好果吃的。
或许,那位把他郑国蕃送到大明朝的全知全能的老天爷听到了这话,第二天,就把宁远伯爷李成梁的儿给送到了他手边上。
宁远伯李成梁的次李如柏带着人亲自登门求娶天方妙手吴家的吴舞,也就是吴家的当代家主,目的很简单,要把磨镜世家给弄到辽东去。对了,李如柏之前是蓟镇副总兵,刚刚为赤霞老爷挪窝滚蛋。
李成梁很有钱,当时的明人笔记记载说李家的家中光是妓女就养了两千,妓者至二千人,以香囊数十缀于系袜带,而贯以珠宝,一带之费,至三四十金,数十步外,即香气袭人,穷奢极丽,故此,宁远伯爷这次的聘礼也给的很充足,数十个大箱公然打开,就那么抬到了天方妙手吴家,箱里头的东珠、貂皮、人参、鹿茸……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