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他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做到的时候，突然抽风的脑子就会给他兜头泼下一盆冷水，让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开机甲的料。轻一点是他自己受伤出事故，重一点的话就会像现在这样，连累得那些想要拉他起来的人一起被埋没。
赛西尔家的这一代，月华是观海星的督辖官，季星是第二军团的年轻天才，只有他，人们说起来的时候只会说“那个连开机甲上路都会出事故的废物”，说他丢了赛西尔家的脸，他的名字、他出生时被寄予的期待都已经消失，他的家人对他的要求不再是建功立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只会吃喝玩乐也没关系，做个不闯祸的富二代就好”。
或许这才是他该认下的命运。
“对不起……”孙机械地讷讷说道。
“你道什么歉？”
“……要不是你为了救我，根本不用……”
“这事和你又没关系，”燕行归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不是那帮孙子找事，我们这会儿已经把矿石运到了。我说你不行啊，身为咱们队的人，就算真的是自己的锅也要想办法甩出去，你怎么能一个劲往自己身上背锅呢？”
“……”他怎么不知道全是菜鸡有这种光荣传统了？
“你现在还能控制机甲吧？”燕行归问。
孙谨慎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脑波连接，反复确认没问题之后才答道：“可以，保证不会出问题了！”
“好，你用机甲做小频跳跃的动作，我知道这会儿动不了，你只管做。每五分钟停下来试着把自己□□一点。先从碎矿石里面出来再说。”
“这……有用吗？”
“有用，虫族战争的时候经常遇到这样整台机甲被埋的情况，小场面不用慌，小频跳跃时机甲的震动可以把周围的碎石震松散，等到出来之后……我记得黄金甲配有顶部挖掘附件吧？”
“有的，可是我们不能从原来的出口出去吗？为什么……”
“刚才的攻击是高熔点液金弹，应该已经把出口处的钢锰矿熔成了一整块钢锰板，你出不去的。我们换个方向出去，然后……”
燕行归眼中冷光一闪而过。她双手交叠缓慢伸展了一下手臂，指节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不让这帮孙子跪下来叫我祖宗，今天我就改名姓龟！”
赛场上，圣堂的支持者们已经开始了小规模的狂欢。
尽管大批的人在骂圣堂偷袭卑鄙无耻，可这是比赛啊，大家都是为了拿积分，为了胜利，哪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他们圣堂粉就喜欢看圣堂搞事，就喜欢看别人恨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干不掉他们的样子！
“爽！那个死沙不是很牛逼吗？让她装逼啊！看这会儿还不是被埋在山下面出不来？”
“别高兴太早了，她只是被埋了，又没出局，头像还亮着呢。”
“那又怎么样？矿坑出口已经被封死了，等她从碎矿里面挣扎出来不知道要多久，比赛都结束了！她还想拿积分？做梦吧！”
季星听着周围鼎沸的讨论声，没有为圣堂的行动感觉激动也没有为全是菜鸡感到愤怒，他专心地看着那座被封死的矿山，甚至没去关注突然出现开始追杀姚远和贝亚特的圣堂二人组，脑海中思考着刚才看到的那个“死沙”的操作。
看不出来。
那人刚才的表现和其他的机甲士没太大不同，也没有露脸，他没法确定这是不是燕行归。到了现在，他更感兴趣这人到底要怎么翻身。
哪怕是平时，姚远和贝亚特也完全不是圣堂两人的对手，他们开始还想要营救被埋在下面的燕行归和孙，可才过了短短几分钟，两人的机甲就已经多处受伤。米迦勒和乌列是配合惯了的，面对姚远他们这样天梯刚入门的选手，杀他们用不了十分钟的时间。米迦勒的眼睛因为兴奋而有些泛红，就在他想要最后一炮解决他们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乌列的提醒声。
“矿山那边有动静！”
什么？
米迦勒飞快地扫了一眼矿洞的方向——被高温熔化的钢锰矿结成了一块厚厚的金属板，用光能炮也要轰好久才能打开。而且他确定刚才那种震动，两台机甲一定是被厚厚的碎矿渣埋在下面了，想要挣扎出来至少要一个多小时，怎么可能现在有动静？
可乌列并没有骗他，米迦勒也听到了从矿山那里传来的嗡嗡的声音，且正在快速靠近顶部。
米迦勒毫不犹豫，掉转炮口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白光击中了矿山的顶部，钢锰矿迅速融化成炽红的液体。可液体还没有冷却凝固，嗡嗡声已经升到了顶部，下一刻，两台连在一起的机甲从下面猛地冲了出来。
机甲的外骨骼在高温下发出爆裂一般的声响。它们的表面还带着在坑洞内爬的时间太长带上的脏污，可在碎石与炽红液体飞溅中，两台机甲如同火中冲出的金乌一样，刚刚冒出头就迫不及待朝着加百列冲去。
“孙，给我上！揍他丫的！！！”燕行归如同猛兽出闸一样怒吼道。
作者有话说：
因为只是虚拟比赛，所以很多人觉得搞事就很好看。并不涉及角色根本三观。
但是小六这个老古董还是比较传统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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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燕行归这次选择的仍然是比赛方提供的制式机甲, 只是为了收集图鉴，她这次选的是上次放弃的那台近战机甲。这款机甲名为“山鬼”，从档次上来说虽然和上次的远程机甲差不多，可这台机甲攻守平衡, 近战武器系统也较为丰富, 是燕行归用起来最顺手的那一种。
她心头憋着一股火, 这火气在冲出那片烧熔化的钢锰矿、看到飞在空中的米迦勒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孙显然也憋着火，他也是出来就朝着米迦勒乱射一通，只可惜……因为实力差距和怒气影响，一发都没射中。
“别浪费能源, 掩护我。”燕行归平静的声音压下了孙心头的怒火，也让他冷静下来。他换了一支精度更高的细口径光能炮, 瞄准米迦勒, 再次射击。
——依然没中。
孙并不意外也不气馁，他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对面是米迦勒, 四强战队的主力队员，他一个小废物打不中是正常的。可他却也意外地感觉到，此刻他的头脑好像格外清晰，比平时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能做到哪一步。
他的脑域开发度是a+, 虽然平时开机甲也足够流畅了, 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感觉，机甲的外骨骼好像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孙感觉自己不是通过生物脑和模拟神经传导线控制机甲, 而是直接用自己的意识控制机甲动作的一样。
因此, 面对燕行归“掩护”的要求, 不用对方太多指点，孙也能准确地完成自己的那部分动作。
乌列在看到死沙他们冲出来的刹那就开始朝那边接近，他的机甲也是将近战做到了极致的顶配款，极其适合暗杀，却是没有丝毫的远程攻击能力。然而在黄金甲的连续射击下，他冲刺的动作变得困难了许多，他的动作没有想象中快，而对面死沙的动作却要快得多，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黑色的机甲就已经欺至眼前。
“你别以为……”
咚！
话没说完，山鬼已经一脚把乌列踢到了一边。
不是用磁束刀或者合金刀，单纯只是靠着机甲肢体的普通动作，把乌列狠狠地踹飞出去。他在空中转了两个圈才狼狈停下来，随即，强烈的羞耻和愤怒就冲上了脑袋。
“滚一边去，这会儿没你的事。”
女人冷漠的声音从机甲里传出，有些失真，她根本没看乌列一眼，继续笔直地朝米迦勒冲去。黑色的机甲在肉眼看去几乎拖出了残影，如同一条弹射出洞的毒蛇，淬毒獠牙狰狞地刺向对面的猎物！
米迦勒终于感觉到有些慌了神。他稳下神来，双手射口转换，换成了精度最高的光能炮和热线枪，砰砰砰开启了连射模式。
身为四强战队的主力，米迦勒的实力自然是有的，每一次射击都正好击中在燕行归的正前方。有效地拖慢了她直冲的速度。或者说至少看起来是有效的。
然而山鬼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慌乱，还在空中的时候，她就已经拔出了磁束刀。山鬼的佩刀要比普通刀身更长，乌黑的磁荡波缭绕在发生器上，猛一看上去就像山鬼的利爪一般。它弯下腰，就在米迦勒即将射中它之前，忽然拧身向旁边一折，躲过了近在咫尺的射击！
砰砰砰砰！
米迦勒射速极快，然而山鬼的速度竟然能更快，它好像真的变成了鬼魅一般，每次都能在被射中之前拧身折返，有时靠推进器，有时靠磁束刀格挡，多次躲闪之后，山鬼已经逼至米迦勒眼前！
“你好啊小朋友，我们第一次离这么近呢。”燕行归笑眯眯说道。
说着，她的手猛地用力，谁都没看到刀锋怎么走的，几乎是转瞬间，米迦勒的一只机甲手臂就被削了下来！
“卧槽？！”
地图中旁边围观的人和地图外的观众几乎是同时喊了出声。
赛场上刚才还为圣堂呐喊助威的观众都忘了辱骂居然敢反抗的燕行归，他们淹没在几乎炸开了锅的观众里，最前方的某个狂热粉丝几乎要跳起来，满脸通红地扭头朝不认识的人疯狂喊着：“你们看见了吗？！都看见了吧！那是不是天峰十八斩？！”
天峰十八斩，黎明时代第七军团王牌驾驶员路德维希的招牌动作之一，一边通过多次小角度恒速变向和机甲自身附件抵挡密集的普通攻击一边前进，常用于敌阵中突围，因为当年路德维希可以在每一次变向时斩杀一只虫族，因此被称作“天峰十八斩”。
这套动作对机甲士的身体素质和操作水平要求极高，不减速的小角度变向会给机甲士的身体造成极大负担，而普通人的脑波又无法达到高频变向的需求，路德维希是虫族混血，身体素质强悍，战斗意识极强手速也跟得上，才在三百年前就独创了这套别人无法复刻的斩杀动作。
这么多年以来，机甲士一直以复刻黎明时代王牌操作为荣，可天峰十八斩哪怕在脑波操控的四代机甲中也很难完美复现，小差错会在每一次小距离变向中累积，就像当时训练场上面的高珏一样，没几下就会失速冲出去。
可是现在，那些路德维希的狂热粉丝几乎能肯定，刚才那台山鬼绝对是复刻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天峰十八斩！
她是谁？
她怎么做到的？！
季星的身体也在刚才的一瞬间坐得笔直，只是他关心的却不是那惊艳的天峰十八斩，他把那一小块屏幕在自己面前放到最大，选择倒放和慢放功能，山鬼一刀砍下米迦勒手臂的动作以十分之一的速度一点点呈现在他眼前。
磁束刀的攻击力有限，不太可能切豆腐一样削断机甲的合金外骨骼。在慢放中，他清楚看到刀身并不是冲着外骨骼去的。磁荡波在切进去的瞬间被压得极薄，像是软钢片一样扭曲着切入机甲外骨骼连接的缝隙中，准确切中了机甲连接器最脆弱的部分。
熟练得如同庖丁解牛，奏刀骋然。
这挥刀劈砍的一幕和季星记忆中曾经反复播放的画面逐渐重叠起来，他睁大了眼睛，最开始的那个猜测终于落到实处。
是她。
燕行归在从耀星前往观海星途中斩断影武者腰部连接器的动作和现在这台山鬼一模一样，都是只有对机甲结构无比熟悉的机甲士才能准确做出的动作，截至目前为止，季星在现实中也只见过燕行归一个人用出来过。
是她没错了。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季星看向屏幕的目光都有了微妙的不同。黑色的山鬼在他眼中不断变换形态，变成了蓝色的箭鱼v，蓝白色的远程制式机甲，到最后，变成了那个在晨曦中扶正军帽的时候朝他侧目微笑的人。
那是燕行归。
她没有习惯开的机甲，什么她都行，从初学者才使用的巨人到复古车，她都能开出自己的特色，她不像是机甲士，而更像是几百年前黎明时代才有的统一称呼——驾驶员。
人声鼎沸的赛场上，季星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漏跳了几拍。
地图中的选手也和观众一样震惊，只是现场的环境让他们没空呐喊，山鬼切断了米迦勒的一条手臂，连同着米迦勒的火力也被削了一大半。他又惊又怒，抬起另外一只手刚准备近距离给她一炮，燕行归已经干脆利落地抓着机械臂一扭，如法炮制把另外一只手也卸了下来。
然后是两条腿，四个主推进器也被她慢条斯理一点点拆下来。
堂堂圣堂米迦勒，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削成了只剩驾驶舱的方块。
“太惨了吧？”满怀激动和怜悯的姚远忍不住打开通讯和并不熟悉的菜鸡队队员孙分享感想，“你们队那个死沙到底是谁？太牛逼了，太凶残了！你们平时训练摸鱼她是不是也会这样？”
“……大概吧。”不，她平时是带头摸鱼的那一个。
“你留心点啊，圣堂还有个乌列在这呢，别让他趁机偷袭啊！”
“没事，乌列估计也没见过这操作，你没看他也看傻了吗？再说还有贝亚特撑着呢，不慌。”姚远啧啧两声，为了吃瓜甚至开始在比赛中堂而皇之摸鱼，“我说，你知道她想干什么吗？她这技术早就能直接把米迦勒送出局了吧？”
孙想起了刚才他以为燕行归是在开玩笑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说……要让米迦勒跪下来叫祖宗。”
“？？？”
燕行归已经基本把米迦勒的动力系统拆卸完毕，确定机甲没法跑了之后，她笑眯眯把矮了大半截的米迦勒扶正，说道：“我听说在古代蓝星有种酷刑叫人彘，你现在该叫什么？机彘？”
米迦勒：“……”
燕行归刚才的动作看似粗鲁，可其实机甲里面的米迦勒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此刻，完好无损的米迦勒坐在机甲驾驶舱里，却感觉到了心里一阵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烧心疼痛。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呢？
死沙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杀出去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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