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前一晚是如何又哭又累地晕过去,第二天早上总是清清爽爽地醒来。
宋检的床品还是很有保证的。
路南一问手机,才知道已经上午十点了。她以为宋清宇去上班了,没想到一出卧室就听到楼下的声响。
陈惠芸来了。
“……我辛辛苦苦炖了半下午的汤,哦,你一回来就接手了,结果还一口没给人家喝上。真行啊你,就只顾自己爽了,让老婆饿肚子啊。”
“你小点声。”
“哟,提上裤子就装起好男人了。我可警告你,我是来监督你的,不是来当田螺姑娘帮你追老婆的……”
后面她就听不到了,应该去了书房。
路南隐约能想起宋清宇是想喂她吃饭的,可是她不能接受被人喂饭,就耍横推走了。
也许是六岁的时候吧,某天爸爸回家,看到佣人喂她喝汤,很生气地说:
“大家都能自己吃饭,小狗也能,小猫也能,你作为人怎么就不能呢?”
小路南就用练琴到颤抖的手喝完一碗汤,然后一直自己吃饭。
爸爸要求她至少做一个人,妈妈要求她做一个淑女,外公要求她做一个理性成人。
这些都是对的。做不到只能是她的问题,吧?
“在想什么?”
她太过入迷,连宋清宇什么时候上来了都不知道。
给她披了件外套,穿袜子的时候,路南意识到好像每个在家的早上,他总会做这些事。
为什么她现在才意识到?
因为这些都他妈是小事一桩。顺手的事,正常人会放在眼里吗!
她凭什么不可以偶尔放弃自理能力。她凭什么不可以摔跤跌倒。她凭什么不可以哭笑怒骂。正常人不都可以?
路南张开双臂示意他抱,咧了个大大的笑,“我饿了。”
宋清宇从未发现,原来她的笑可以这么刺眼。
他一直知道,在这张灵动俏皮的外表下,肯定有什么被隐藏了。
比如东西不在原位就会慌乱,或者浴室里偶尔奇怪的声响,以及大半天也翻不完一页的书。
可她不说,他能问吗?
他不能问无法解决的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治好她的眼睛。
没有一个医生能给他肯定的答复。他根本无能为力。
他误以为有很多时间,可实际上总是很忙、总有公务、总要出差。即便他已经挤出了比好几年加起来还多的奢侈假期。
以后只会更忙,且不能推卸。
假如必须要等上六七年才能治好,让她只能见到自己老成四十岁的样子,那他确实要进中南海才能有信心留住她。
他们不是普通的老男人与小女孩的关系,钱权名声地位她都不缺,如果她不主动凑过来的话,他其实束手无策。
吃过饭后,路南就赖在他怀里,什么也不干就那么靠着。似乎能从他的心跳中得到力量。然而她又不累,只是脑子转得很慢,好一会儿才想起正事。
“昨天碰到乔老师了。”
“嗯。”
宋清宇的目光一直在手中的文件上,应得漫不经心。
被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路南昏昏欲睡。“她说了什么……好像又撤了谁的职,你干的吗?”
“不是。”
“机电院长的位子空了,乔苒在候选名单,想让我推荐她上。”
“……”
原来是机电教授,原来是这种教育问题。没点智商还真听不出来。乔老师是不是高估她了?
宋清宇有些心烦,扔掉文件,重重吻了下她的头顶,“你别理她。”
到目前为止他表现还可以,不能被前任们说漏嘴破坏来之不易的成果。
尤其是乔苒那个精明钻营的女人,一点小事就能被她抓住把柄做交易。上次要不是路南录了像,乔苒正准备拿乔治的银行卡来威胁他。
“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乔老师像是出轨了也不会被发现的人。”
“……”
“因为你不着家嘛。”路南从他怀里起身,摸着他硬邦邦的脸,眼里有了精神。
毫不在意的语气,让他无端郁闷。他的猫完全不粘人。
“你讲讲乔老师的事吧。”
路南一点也没有照顾他“被出轨”的感受,反而是真对乔苒感兴趣。她想如果他把前任们告诉她,那么她也可以把霍风的事告诉他。
她想告诉他。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奇怪,宋清宇一时沉默。
“你说说嘛,我想听。”路南在他唇上轻啄,黏糊糊地撒娇。被他勾住深吻,舌尖紧密交缠,直到她气喘吁吁又倒在他身上。
宋清宇一边抚顺她的背平复呼吸,一边娓娓道来。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他和乔苒才是真真正正的交易关系。
两人是介绍认识的。乔苒出身小干部家庭,爸爸是个普通的副处。乔苒博士毕业刚当老师,见过几面觉得合适就订下了。
他那时只是个小地方上的县委书记,比现在忙得多;乔苒去了首都的大学,住在他父母家。
基本是两地分居,乔苒比他事业心还强。借着宋家的关系在学校平步青云,没几年就当上了教授。
就等他调回首都后结婚时,他发现乔苒跟学院的几个老头不明不白的,还沾了钱。
那就是触犯底线了。
“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路南不依不饶地追问,“她那么精明的人,都等了你五年,眼看就熬出头了却功亏一篑,值得吗?”
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好不容易混进比她高很多的圈子里,会这么短视吗?
“而且你那么好,为什么在她眼里还比不上几个小钱呢?”
宋清宇挑眉,“这倒是个好问题,再问一遍。”
“你那么好,为什”
“再问一遍。”
“你那么好”路南后知后觉被耍了,气呼呼地从他身上下去,滚到沙发另一边背对他。
“你现在坏起来了!”
其实她一问出来就知道答案了,那就是他以前没这么好。这也不难理解。
毕竟她是这种情况,她不是乔苒那类心智高明没有缺陷的成年人。
她就是需要很多耐心。现在没人再教育她了,她大可以承认。
宋清宇的沉重并没有因为一句不经意吐露的心声就消散。
她现在觉得他好,那只是因为比较对象是个变态;也是因为他装得好。
他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多耐心。他从前不是这种人。他只是个冷漠无趣,把每一任都熬到看不到希望放弃了的人。
路南又主动靠过来,要他讲他爸的事。
他看着她无神而清澈的眼睛,就觉得他可以轻轻松松装一辈子,还可以变成更多任何她喜欢的样子。
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