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显豁然顿悟,转身去收拢起俘虏,那些金兵一个个似乎垂头丧气,被捆缚时也没反抗,只是……张显扫一眼那些俘虏,只觉得他们好像有些乖顺得过份了。

    在他转过身那瞬刻,一个金人将领从昏迷中转醒,无声无息抬起头凝视他。旁边金兵发现他清醒,惊喜地靠过去,控制不住要叫人:“郎……”发出一个音后,又吞回去。

    粘罕对金兵俘虏微微点头,又垂下头去,其他金兵便也跟从郎君低下头,伪装成萎靡不振模样。

    他们都知道自己在等待机会,只要郎君没事,就能找到时机一拥而上,把那些如今还在得意的宋人崽子喉咙咬破,噬食他们血肉。

    而且,那些宋人并不知道郎君没死,他们都把之前戴金头盔那人当成郎君了。郎君真是料事如神!

    有些金兵脸上鞭痕未散,刻意远离粘罕,却又竖着耳朵注意周边动向,双眼凝视地面,一边听一边皱眉。

    没多久,那个宋人将领领着人过来,端来一盆盆厚皮馒头,摔到他们这群俘虏面前,盆里馒头险些蹦出来。宋人将领恶狠狠说:“吃吧!管够!”

    脸上有鞭痕的金兵瞅见粘罕吃下馒头后,才抓起馒头吃,一口就咬掉大半。

    不一会儿又有一宋人将领巡营,浓眉虎目,浑身披甲,板着脸不苟言笑,先前那宋人将领上前去,热情地称呼:“哥哥!”其他人则称他是:“统制。”

    看来是个武官?

    脸上有鞭痕的金兵如狼似虎那般扑上去,馒头粗粗往喉咙里一咽,人还未说什么,立刻就被按倒在地。

    先前那宋人将领怒道:“好泼贼!竟敢暗算俺哥哥,来人拖下去打二十棍!”

    金兵挣扎:“俺、俺有话要说!”

    虽然宋话带着浓重女真口音,倒也勉强能让这些宋人听明白。那统制听他这般说,便忍不住发笑出声。

    金兵脸色涨红:“你在笑甚么?”

    “你莫要误会,岳某非是在笑你。”那统制笑着摆摆手,说:“岳某是在笑,你们女真人果然也不是铁板一块,也不是一条心。”

    粘罕心里发毛,生起不祥预感。

    这金兵——这脸上有鞭痕的金兵立刻像是浇了油的锅,油星爆腾:“俺原先和他一条心,他只把俺当个畜生那样随意鞭打!”

    “他?”

    脸上有鞭痕的金兵一指粘罕:“好叫统制知晓,这人才是俺们郎君,之前那人只是他亲兵!”

    所有金人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一个个呆滞成木头人,包括粘罕,都好似脑子生锈,卡顿当场。

    待反应过来后,一部分金兵当场暴怒,痛骂那脸上有鞭痕的金兵,还有一部分金兵见势不妙,临时倒戈,顺着话承认:“没错,此人便是俺们郎君!”

    情况似乎不太妙。

    变故突然,粘罕沉默片刻后,忽然大笑:“小高通事,你果有先见之明!”

    岳飞沉默看着粘罕,看了很久,看得粘罕不再笑,伸手向他要了一把刀。

    “我自己来,不劳烦你。”

    岳飞丢给他一把刀,粘罕拿起刀,没有抹脖子,而是割破手指,撕下一块衣角,在上面写上血字金文,冒不出血时就割破下一根手指,割得五指鲜血淋漓。

    “帮我一个忙,也算是帮你们自己。”粘罕将衣角放到一边,抬起石头压住,“帮我把它递给我的左丞,他叫高庆裔,我习惯叫他小高通事……”

    岳飞不认识金文,张显直接问出来:“你写的甚?”

    粘罕表情十分复杂:“我那左丞十分了解中原文化,和我说过你们中原有个诸葛丞相——你们是不可能让我活着,你们帮我把这血书递给我那左丞,好让他辞官,也不要再像诸葛丞相那样替我维持朝廷了。让他走罢。”

    其他金兵听得此话,脸色愈发悲痛,还有金兵呜咽出声,泣涕不能言。

    粘罕看向岳飞:“我在血书上叮嘱他不必为我复仇,他日,你们大兵压境,攻入皇城,能不能放他走?他没甚么领兵本事,只在政事上很有才能,若无他主,很难掀起风浪。他只认我,若我叮嘱他隐居,他一定会听从。”

    岳飞只道:“我会如实禀告我家主公。”

    “好!这样便好!”粘罕猛地起刀,在喉间用颈一割,他那匹爱马系在附近,好似感受到主人将死,长声嘶叫,双蹄高抬,如人立而起。

    岳飞:“……”

    良久,他说:“显弟,将人下葬吧。也没必要侮辱死者。”

    张显抿着唇点头。

    粘罕就葬在黎阳外面一处小山坡下,张显也没有给他立碑,随便堆个小土包算是对得起死者。

    第二日,军队回归黎阳。

    “死了多少人啊……”十六岁的青霓跑过来问岳飞,声音非常轻,轻到岳飞险些听不清。

    岳飞叹气,道:“主公,打仗总要死人的。”

    “本座知道,本座没有难过,只是问问!”

    岳飞没有揭穿他嘴硬,只是报个人数,然后说:“假装败仗溃逃时,若无死人,粘罕也不会相信。”

    十六岁的青霓认真地说:“抚恤一定要交到他们家属手中,让底下人多去走动,问问会不会遭到其他人欺负,也问问抚恤有没有被苛刻。”

    岳飞正色道:“自然。”

    十六岁的青霓又问:“可有人受伤。”

    自然有,有轻伤,有重伤,还有人在水泥地上跑马时,从马上跌下来,被受惊的马踩断腿骨,终身无法行走。

    十六岁的青霓突然有个想法:“你把军营里那些断手断脚……包括缺手指脚趾的人整理出来,写下名单给我。”

    岳飞不知所以,只将名单给他。十六岁的青霓抱着名单跑到僻静之处,挑个阴天,召唤出巨蟒。

    “母神!”

    中二少年上山掏鸟蛋,下田抓泥鳅,河里鱼水里虾,包括他写的自传《灵珠子神尊起居注》一起摆到巨蟒面前,当成祭品。

    “您愿不愿意见一见这些人,他们都是为圣城征战的……呃,圣军!若母神原意,孩儿恳请母神赐福于他们,让他们得以断肢重生!”

    第435章 祂是邪神

    巨蟒:“哦?这不是姬轩辕后代子民?”

    十六岁的青霓很是耀武扬威地昂头, 挺起肚子:“这可多亏我们用心经营,谁发钱谁就是老大,他们现在心底可不认那赵宋皇帝!认的是圣城, 认的是大蛇军!”

    巨蟒刻薄地笑了一声, 却道:“吾, 允了。”

    “允了?”十六岁的青霓高兴地一蹦,只觉得天上阴沉沉那片云都明媚起来,脑袋一热,开始作死:“那能不能让死去将士活过来?”说着,再次在商城下单一个【向母神祈祷】, 试图先上车后补票。

    合着这是看npc答应, 就想钻空子啊。

    十六岁的青霓还没有听到巨蟒说话,就先听到一阵风声, 接下来, 他整个人倒飞出去,眸子里先见天光,再见水色,也不疼, 但血条一下空到底,倒让少年龇牙咧嘴。

    哇!这实力……和玄幻游戏里那些大boss没差多少了吧, 都是一打照面玩家就得死, 群殴都不一定能赢, 说不定只能靠某些神器——减对方百分比血量那种。

    十六岁青霓正胡思乱想着, 就听见母神对他说:“过了。”

    过了?

    什么过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通过灵魂体看到巨蟒消失在眼前。

    “!!!”

    母神!大蛇!你快回来啊!两千好感值呢呜呜呜呜。

    半个小时后,十六岁的青霓从水里爬出来,抱着《灵珠子神尊起居注》嘤嘤嘤地哭。

    早知道就不试bug……

    不对, 是早知道就不那么轻易去试探有没有bug了。

    但幸好游戏机制摆在那里,在十六岁的青霓接连不断给巨蟒上贡品,半个月后,购买【向母神祈祷】道具的按钮才恢复亮色。随后又投进去三五千好感度,巨蟒才答应出手,三天后为那些残疾士兵恢复断臂残躯。

    只是……

    蛇尾一声声拍打地面。

    啪——

    摩擦。

    啪——

    摩擦。

    母神金色蛇瞳尖尖,塞满恶意:“你当真要我帮他们?我可是恶神啊。”

    *

    日光泼洒到大地上,今天是个好天气。十六岁的青霓睁开眼睛,注视着属于上铺的木板,回忆起之前巨蟒所言恶神,心脏猛然一跳。

    他是不是……过于莽撞了?

    但今天是第三天,他早就告诉那些士兵可以帮他们断肢重生,只是需要付出代价,而那些士兵得知后欣喜若狂。

    “小官人,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天就像生活在梦魇之中,不管什么代价,我们都想拥有一具健康身体。”

    他们花费三天时间,建起一座祭坛,这是按照巨蟒传来的图纸所建立,建成之时十六岁的青霓去看过一眼,感觉……感觉……

    大门被敲响,打断思绪。十六岁的青霓从床上下来,随便泼水擦擦脸,才过去开门,是一个青年,眼睛大大,眉毛粗粗,笑起来嘴角边还有个酒窝。

    十六岁的青霓瞧一眼他左边那处空荡荡垂下来的裤腿,问:“最近……那里还疼吗?”

    酒窝青年笑出一边酒窝:“还疼,但想到能够重新拥有一条腿,就不疼了。”

    十六岁的青霓忍不住问:“你们就那么相信我?”

    酒窝青年毫不犹豫地说:“小官人不会骗我们。虽然很匪夷所思,但我们愿意去相信奇迹。毕竟老天已经给过我们一次奇迹了。”

    “啊?”

    酒窝青年只是看着他,笃定地说:“我们愿意去相信奇迹。”

    ……

    那些残疾士兵娴熟地来到祭坛之外,今天是能让他们拥有健康身体的日子。

    众人互相交谈,缓解紧张。

    “你脸上那褐色是什么?”

    “应该是茶叶?起床时用水泼脸,泼完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壶隔夜凉茶,不过确实很冰凉,冻得我一激灵。”

    “老兄怎么一直在干呕?”

    “不小心拿臭袜子当洗脸巾用……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