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英立即应下:“再好不过。”
然后?……四目相对,没话?题了。
程丹若:“那我先回去了?”
“皇城禁地,不要乱走。”他?伸手, 扯住她肘部垂落的衣料, “这边。”
程丹若不解道:“去哪儿?”
他?轻轻白了她一眼:“你来西苑干什么?”
程丹若:“?你叫我过来的。”
“你往这边走,也是我叫你来的?”谢玄英反问。
她镇定道:“我迷路了。”
“是么, ”他?说,“我带你找会儿路。”
程丹若登时安静下来,顺从地跟上他?的脚步。
谢玄英在?皇宫长大, 而?皇帝是决计不会满足于御花园散步的,太液池才是皇帝真正的后?花园。
而?在?西苑,总是有各式各样的活动, 端午赛龙舟,中?元放河灯, 甚至还栽了大一片莲花,夏末的时候挖莲藕。
他?对这里很熟,知道什么路上没有人,能够躲开别人的视线。
今天,御驾未临此地,太监们都忙着自己的事。
“那边在?训鸟。”两人藏身在?树后?,谢玄英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道,“抬头,湖心亭那边有一群银羽毛的鸟。”
她情不自禁地抬首细看。
“那个是灰喜鹊,叫声很好听?。陛下游湖的时候,太监们会把这些鸟赶过去,跟着龙舟飞。”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偶尔不甚清晰,但?传进耳朵里,却比平时更有存在?感?。
“看岸边,荷叶旁边,头上有花冠的。知道那是什么吗?”
程丹若:“戴胜。”
“它们漂亮又好训练,西苑有很多。”谢玄英左右瞧瞧,确定四下无人,轻轻吹了声口哨。
休憩的戴胜倏地抬起头冠,朝这边飞了过来。
程丹若不由失笑。
此时,湖里驶来一艘小?舟,往湖心游去,她问:“那是谁?”
“太监在?喂鱼。”谢玄英道,“他?们只?往船影里投食,这样龙舟来时,下面的鲤鱼就会主动跳出来求食,看起来就和跃龙门一样。”
程丹若:“……”
接着,他?又和她说了一些宫闱秘闻,比如接下来,皇帝可能会驾幸万岁山,宫里要开始做皮衣了,让她记得准备好银钱,不然冬天上差会受大罪。冬天宫里还会斗鸡,小?太监们拿这个做外快,千万不要上他?们的当。
林林总总关照好些,最后?,不得不提到荣安公主。
“荣安快嫁了。”他?说,“你……离她远些吧。”
程丹若分散在?风景上的思绪收拢,诧异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谢玄英却垂下眼睑,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些日子,他?一直没进宫,除却避开荣安,也是忙于调查:几番周折下,从象房的小?宦官口中?问出了在?意的事。
荣安身边的奶娘,曾派家人讨要过一只?白猫,与雪狮长得极其相似,时间就在?赏梅宴前后?。
而?嘉宁郡主所言的生石膏,也被惠元寺的僧人证实了。
他?无法为荣安辩解,也不能辩解。
只?好道:“皇后?娘娘去得早,陛下又颇多宠爱,她难免有些骄纵,行事不分轻重……”
程丹若安静地听?着。不需要问,他?话?中?的无力?已经证明了太多,而?按照古人亲亲相隐的观念,他?肯和她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殊为不易。
毕竟是嫡亲的表兄妹。
“不必说了。”她理智开口,“我都明白,多谢你。”
谢玄英抬眸看向她,良久,别过脸:“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我辜负了你的期望。”他?说,“我知道她做了什么,却不能告诉陛下。”
“说了也没有用,鲁王残暴,还不是好好的?”她淡淡道,“我早就不信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了。”
谢玄英诚恳道:“我会找机会教她,让她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还是别了。”程丹若心中?警铃大作,“我费了好大劲,才让她接受韩郎,你再关心她,功亏一篑。”
谢玄英一怔:“什么接受韩郎?”
程丹若:“……没什么。”
“之前是你?”他?却飞快转过弯来,想通前因后?果,“不是尚宫?”
程丹若一时说漏嘴,只?好承认:“对,是我算计了你表妹,让她吃了些苦头,不行吗?还是说,她要打我,我还得谢主隆恩?”
后?半句多少带了些讽刺。
“荣安是该好好管教。”谢玄英觑着她的脸,心惊肉跳,生怕看到红肿,“你没事吧?她打你了?”
“没有。”
话?虽如此,她却失去了游玩的兴致,转身往回走:“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
“西苑门有太监守着。”他?及时拉住她的衣袖,“没有我,你怎么出去?”
程丹若:“就说迷路了。”
“私自行走,小?心宫正罚你提铃。”谢玄英吓唬她。
程丹若:“那关你什么事?”
“我带你进来的,总要送你出去。”他?握住她的胳膊,“别走那边。”
提铃是苦差事,能不被罚,还是别被罚的好。程丹若略微冷静,因荣安公主而?生的迁怒消散不少,不挣扎了。
谢玄英瞧她脸色回转,方才试探道:“不生气了吧?荣安做错事,你生我的气干什么?”
“我没有。”她牢牢闭上嘴巴,提醒自己慎言,“噢,还未多谢你。”
他?:“怎么谢?”
程丹若不解:“啊?”
“你不是要谢我?”
她:“……你要怎么谢?”
“算了。”谢玄英不动声色,“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程丹若白他?一眼,懒得再搭理。
真是的,就算再美,十?八岁也只?是个高?中?生。
不和他?计较了。
快到西苑门,两人分头行动。
谢玄英去引开守门的太监,她趁机溜出来,若无其事地回到御用监。皇宫的御用木匠手艺过人,等到天色擦黑,架子已有雏形。
她实验一回,确认可用,才交由他?们打磨、雕花、上漆。
“明天一早准做好。”木匠胸脯拍得震天响。
不能在?外过夜,程丹若便赶在?宫门落锁前回去,赶不及去安乐堂,干脆去库房里挑药材。
如果说,女史只?是负责炮制辨认药材,掌药负责管理药材,那么典药的职责就是管理药库,并?记录文书。
她可以翻阅账簿,查询每年的药材出入情况,清晰地知道库房里还有什么。
挑药材变得十?分方便。
程丹若选了几样常用的药材,在?账目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翌日。
她忍着困倦出宫,检查了御用监的作业,十?分满意,带走回到光明殿复命。
皇帝正在?开小?朝会,她在?后?面的茶房里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被召见。
谢玄英被留堂,正与皇帝说话?。
程丹若熟悉地进殿请安。
“起吧。”皇帝精神奕奕地问,“东西做好了?”
“是。”当着帝王的面,还是老实做事,程丹若没有卖关子,示意小?太监将?架子搬上来,“就是此物。”
皇帝看到光秃秃的木头架子,不过下面一个底座,上面一个木架,以一根雕成松树的手杖相连:“就凭这个?”
“是。”程丹若看了看石太监,问,“能请石公公一试吗?”
石太监看向皇帝,皇帝摆手,示意他?去。
程丹若将?提前准备好的宽袍抖落,套在?木头架子上,遮住上层的坐垫。等石太监坐上去后?,将?袍子交给?他?系好。
这已经能看出雏形了。
宽大的袍子遮住了屁股底下的坐垫,手再扶住拐杖,盘膝而?坐,整个便好似浮空坐在?假山上,疑似神仙下凡。
皇帝有种被愚弄的无语:“竟这般简单?”
程丹若道:“臣不敢说,贼人的机关必是如此,但?利用此法,便可够制造出浮空的错觉。相信大抵是同样的道理。”
“也是,民间戏法,说穿了不值一提。”皇帝一面说,一面打量着石太监。
哪怕提前知道了机关所在?,乍看上去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像那么回事。
愚夫愚妇上当,倒也不是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