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更该好?好?做了。”谢玄英说,“以后靠这门生意,就每年有进账。不过人?多了,分到你手头上的自然就少一?些?。”
“钱是多是少,我倒是不在乎。”她道,“我是看中了他们两家在太原和长治的能耐,能快些?做起来,赶在今冬做出些?成绩就更好?了。”
谢玄英道:“你怕镇不住他们?”
程丹若点点头:“在账目上做手脚,我是不怕的,只要?你继续做官,他们就不敢昧银子?,我担心的是,他们做生意太霸道,反倒逼迫百姓。”
垄断必然诞生寡头,商号控制民生产业,也不知道和官府比,哪个更糟。
“先做。”他说,“过年的时候,写奏折给陛下。”
程丹若问:“若派太监监管此事呢?”
“他们吞不下这么大的好?处。”谢玄英飞快思索起来,“先做,做起来了再看谁要?分一?杯羹。”
程丹若狐疑问:“能行吗?”
“你怕什么,反正不管结果如何,有利可图,必有人?为,届时,毛衣必能推广四海。”谢玄英道,“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后头的钱赚不到,那就不要?了。”
他认真道,“丹娘,你有名就足够了,不能再有钱。”
程丹若反倒笑?了:“放心,我明白,名声能保我周全,钱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下定决心,“那就先随便做着?,到时候再说。”
第207章 谈判难
既然决定多家合伙, 程丹若就不再逐一见客,直接把两位商号的东家约到?了一个时间。
谈话地点还是在三堂, 不过, 这次她是在东次间见的客。
东次间的格局也很规整,北面是炕,中有炕桌, 搭着大红的靠背引枕, 下面是两把交椅,面前各有一脚踏。
程丹若坐上首, 两位东家谦让一番, 最后?是宝源号的东家坐了下手第一位, 年?轻些的昌顺号坐了次座。
丫鬟上茶, 玛瑙在她身侧立定。
竹帘高高卷起, 微微的凉风穿进屋里?。
程丹若仔细观察两位客人?。
宝源号的东家年?纪已经不小了,须发皆白,穿着上好?的绸缎, 腰间系的玉佩, 身上悬挂的佛珠,无一不是上等精品。
大约是见惯了风雨, 也可能背后?有更硬的靠山,他看起来从容不迫,并没有多少商户见到?官眷的敬畏和讨好?。
而昌顺号的东家, 看起来就年?轻得多了。
大概三十多岁,留着短短的胡须,穿着棉布道袍, 头戴方巾,手拿折扇, 看起来就好?像一个普通人?家的读书人?。
但程丹若莫名直觉,那把扇子?恐怕是古董扇,看着就很贵的样子?。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过他们,口中仍旧着场面话:“今日请两位过来,是想聊聊羊毛的事。”
宝源号的东家仗着年?纪,率先道:“夫人?想赠衣于军士,乃一大善举,我们宝源号必定鼎力相助。”
老狐狸净废话,看来是想掂量掂量她的能耐了。程丹若点点头,笑道:“贵号仁义。”
又看向?昌顺号的东家。
昌顺号的东家倒是更文绉绉一点:“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夫人?贤良慈善,乃大同百姓之福啊。”
程丹若忍住不耐,笑道:“过奖了。”
她放下茶盏,决定不多浪费时间:“织毛衣并非易事,如今是夏季,织好?也该冬天了。我希望尽快收得羊毛,不知两位可能帮我?”
宝源号的东家慢吞吞地问:“鄙号一定竭尽全?力,就是不知道夫人?想怎么帮呢?”
程丹若不语,看向?昌顺号。
昌顺号的东家道:“其实,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他道,“立夏前,天气炎热,农户多愿意替羊剪毛,可在秋季,羊需要厚毛过冬,恐怕收不上多少。”
她道:“不错,但秋冬也是牛羊肥时,宰羊留下来的毛,也能勉强够用了。”
昌顺号的东家:“那也得尽快,不知夫人?是何章程。”
程丹若不紧不慢道:“二位进衙门的时候,可曾听见孩童的声?音?”
昌顺号东家捧哏:“确实,莫非是夫人?家的子?侄?”
他们早就打探过谢家夫妻的情况,知道程丹若并没有孩子?,否则今天提的礼物就不仅仅是金银珠宝了。
但他比宝源号的东家更上心,知道程丹若是本地人?,那么,娘家子?侄也是很值得讨好?的嘛。
“是衙门吏员的子?女。”程丹若揭开谜底,“十岁以下的,无论男女,皆可送到?夫子?院里?读点书,识两个字。”
衙门的社学很简单,又关乎所有胥吏的切身福利,所以,谢玄英一吩咐,不出?几日,下头的人?就把事情安排妥当?,效率与平时不可同日而语。
她,“毛衣需要一人?从头织到?尾,我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全?包揽。正好?,各家孩子?在此,妇人?们抽个下午过来,也能织上一段时间。”
话到?这份上,再不开口就晚了。
宝源号的东家不装了,开口道:“恕老朽直言,这恐怕也织不了多少。”
“织多织少,都是心意。”程丹若滴水不漏。
老狐狸拨弄手里?的紫檀佛珠,脑筋转得一点不慢。
宝源号创办已有三十年?,经历过不知多少风风雨雨,早年?靠山倒了,差点被人?蚕食殆尽,他隐忍不发,终于找到?新?的靠山。
随着那位大人?高升,近年?来,宝源号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但后?台再硬,也不如现管,他一直很注重和父母官的关系。
毛巡抚那里?,早就打点过了,以前的常知府家底薄,没少送金银器物,大家也相安无事。
等到?谢知府上任,后?台专门叫人?提了一声?,他就有数,仔细打听了来历。
确实惹不起。
所以,今年?的中秋礼,他打算亲自?操刀,务必送得妥帖厚实,最好?能趁机搭上关系。
这可是侯府公子?,还这么年?轻。
巴结好?了,儿孙都不用愁,舒舒服服享富贵就是。
然而,线还没搭上,掌柜传来话,了毛衣的事情。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别生意有大赚头,能和谢知府攀上交情,亏本都要做。
但谈生意嘛,不能太巴结,不然当?官的扒皮抽筋也没手软过,他想先看看这位年?轻夫人?的本事。
目前看来,人?家心里?有数,早有安排,不是给钱就能打发的人?。
要打起精神喽。
宝源号的东家端起茶,啜口提提神,才摆正姿态:“毛衣能御寒,取用的又是北边常见的羊毛,只做几件衣裳未免大材小用。”
“噢?”她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宝源号东家道:“鄙号愿意与夫人?合伙经营。”
摆明态度,开列优势,“我们宝源号做丝绸起家,别的不,丝织作坊就有数家,有上百织娘,且布料相关的,我们都做熟了,不止京城,南京杭州也有咱们的料子?。”
程丹若颔首,先赞了两声?宝源号的底蕴,但也表示:“毛线纺织与丝绸不同,用的不是织布机,只能手织,恐怕无论有无经验,都得从头学起。”
宝源号东家老神在在:“那也是衣裳,万变不离其宗啊。”
她笑笑:“这话也有道理。”
他们二人?在谈,昌顺号东家也在心里?飞快盘算。
今天来的宝源号东家,就是大东家本人?,不管能不能谈成,诚意已经有了。但他们昌顺号却不一样。
昌顺号背后?,是太原程家,但经商的是四?房一系。
他是昌顺号的东家没错,可头顶还有长?房的人?,他们虽然不经商,但有人?在外头做官,总要顾虑一二。
尤其他父亲过世,自?己的辈分矮了一辈,分家时,为了保证自?己能顺利继承大部分家业,不得不舍掉两条茶叶的路子?。
比起宝源号,昌顺号的需要更为迫切。
“我听,大人?最近在忙开荒的事?”昌顺号的东家状似无意地,“大同抛荒已久,接下来数年?间,恐怕都是要以农耕为主。”
程丹若转过脸,等他继续往下。
“农户家即便养羊,数量也不多,恐怕收起来有难度。”他道,“不如和胡人?做生意,既不误田里?的事,价格也贱些。”
听到?这话,程丹若就知道,对方在鞑靼那边有路子?。
也是,比起布料,茶叶于胡人?更是刚需,且货物小而隐蔽,方便走私。
“如今开了互市,确是多了路子?。”程丹若一碗水端平,也肯定了两句,但随即话锋一转,“羊毛从哪里?来,又是谁来织,都不重要。”
她望着他们,微微笑:“重要的是,两位商号的东家千里?迢迢过来,应该不是同我喝杯茶而已。”
昌顺号东家积极表态:“不错,我们想同夫人?合作,一道做这毛衣的生意。”
宝源号东家没有马上跟,反而客观道:“羊毛织衣若能做成,乃百姓之福。但老朽托大,句不中听的,您是女眷,又是官眷,总不能亲力亲为,有个跑腿的总是方便得多。”
程丹若直接挑明:“那宝源号是想帮衬一把,还是不想呢?”
到?这份上,宝源号东家只能:“愿尽绵薄之力。”顿了一顿,看向?昌顺号的东家,“你父亲在世时,我也打过交道,可不是我有意在夫人?面前,下你们昌顺的面子?,宝源号我做得了主,你行?吗?”
昌顺号东家不卑不亢:“您老放心,这不止是我们昌顺号的意思,也是家里?的意思。”
他点明自?家优势,“好?叫夫人?知晓,我有一族兄,正在云贵做巡河佥事。”
巡河佥事是属于按察使司的一个下属职位,专管河上的司法往来。
宝源号的东家露出?淡淡的不屑:被分配到?云贵,太原程家的能量确实一般。
但昌顺号东家十分镇定,宝源号后?台再硬,那也不是自?家人?。程家可是切切实实供出?了两榜进士,现在是五品官,不代表以后?一直都是。
当?然了,要是……他看向?程丹若的目光热切起来。
他们已经打听过了,这位姑奶奶可是御前待过的人?,如今又是侯门媳妇,前途一片光明。
可惜这会儿不是提的时候。
昌顺号东家定定神,肯定道:“虽比不得知府大人?,但好?歹是自?家人?,行?事自?然方便。”
宝源号东家道:“云贵之地四?季如春,怕是用不着羊毛衣。”
眼见二人?针锋相对起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程丹若总要适时调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