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能嫁到桉木家,算是完全融入谢家的世仆圈子了。
问?题是,“他对你怎么想??”她问?。
喜鹊笑道:“他托人送了我?好些脂粉帕子,其?他的……我?是夫人的陪嫁,他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论配人,侯府上下,荣二奶奶跟前的丫头是最受欢迎的,毕竟二爷以后会继承爵位。只不?过侯府的小厮很?多,陪嫁丫鬟一共才那么几个,总有人轮不?到。
再者,荣二奶奶也?会优先考虑亲近二爷的,桉木在三爷跟前伺候,怎么都轮不?到他。从前,他们家可能更倾向于柳氏身?边的丫鬟,如今却不?然。
夫人年纪轻轻就得了二品诰命,侯爷看重得不?得了,三爷也?前途大好。她是夫人从晏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这门婚事对夫人好,爷也?一定乐意。
至于桉木么,他样貌端正,没?什么坏毛病,就话少了点?,心眼?子也?不?多。
但喜鹊就是看上了他这一点?。
柏木太精了,精到就算知道他精明,也?很?难讨厌他,喜鹊不?喜欢这样的。她觉得桉木更方面都很?合适。
“希望夫人成全。”喜鹊说。
“你是我?的陪嫁,”程丹若看不?出她有丝毫勉强,相反,倒是踌躇满志,不?由笑道,“我?自然希望你有个好前程。”
喜鹊面上泛起淡淡的愉悦。
“下去吧。”程丹若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叫梅韵过来。”
三年前,她和梅韵谈过婚嫁的问?题,彼时,梅韵虽然咬定听从分配,眼?底却流露出浓浓的抗拒。
过去这么久,经历这么多,她不?知道,这个丫鬟是否还畏惧着不?可知的未来。
“夫人。”梅韵规矩地?站好,像是一个品相完美的花瓶。
程丹若问?:“你想?好了吗?”
她回答:“我?已?经答应了林桂。”
“为什么?”
梅韵道:“他待我?挺好的。”
作为谢玄英的奶兄,林桂在众小厮中的地?位无可动摇。只要他不?犯大错,谢玄英就会厚待他,侯府中看上他的人并不?少。
可很?早之前,林桂就看上了梅韵,并说服了林妈妈。若非进门的是程丹若,她一个从小服侍的大丫鬟,早就被打发?出门了。
但程丹若留下了她,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想?明白。
为什么当初,我?不?想?嫁给林桂呢?梅韵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缘由:不?是讨厌林桂这人,而是不?想?离开。
霜露院是她所?熟悉的,主子是她服侍惯的,下头的丫头什么性子,她也?门清。日复一日相似的生?活,让梅韵由衷感觉到安全。
她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忽然就没?了爹娘,忽然就被卖了。
玛瑙曾私底下问?她,是不?是想?做通房。不?,梅韵从来没?想?过做通房,通房丫鬟看似风光,其?实还不?是奶奶太太一句话就打发?了?
梅韵真正想?的是一辈子做大丫头,永远不?离开霜露院。
但随着谢玄英外放,她不?得不?离开了熟悉的地?方。
最初,梅韵心里总有不?安,陌生?的环境令她时刻紧绷:不?熟悉的饭菜,陌生?的天气,全新的差事……她战战兢兢,生?怕出差池。
可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坏。
夫人安排了所?有的事,她胸有成竹,不?慌不?忙。梅韵发?现,自己照她说的去做就行了,大同府衙和霜露院并无多少不?同。
她心定了。
后来,发?生?了竹篱的意外。
那时候,梅韵就知道,要长久得留下来,就必须配人。可知道归知道,夫人一日不?提,她就一日装聋作哑,混过去一天是一天。
然而没?多久,鼠疫爆发?。
梅韵决定代替玛瑙,留在得胜堡。
因为,她是所?有丫头中年纪最大的,也?是唯一无牵无挂的。
梅韵以为自己会害怕,实则不?然,甚至后来选择和夫人一起留下,她心里也?没?有太多恐惧。
只要前面有人带路,她就能安心做事。
果不?其?然,鼠疫被解决了。
自此,梅韵就不?再恐惧外面的世界。
她和差役打过交道,她带丫鬟们出门采买过,她和胡人面对面对峙,她曾面对可怕的疾病,以及凶神恶煞的胡人。
丫鬟的天地?很?小,但梅韵知道,自己已?经经历了足够多。
做管事媳妇有什么难的呢?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又有什么了不?起?
她能做的事,其?实不?止在霜露院。
当然,如今的梅韵依旧会害怕,害怕失去追随的人。
“我?想?留在夫人身?边,继续给夫人做事。”梅韵第一次清晰地?说出了心意,“奴婢会用心当差的。”
程丹若沉默,少顷,微微颔首。
无论如何,能自己思考并做出决定,就是一件难得的事。
“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她藏起眼?底的情绪,神色如常道,“放心,管事媳妇的位置,我?早给你留好了。”
梅韵嘴角扬起,眼?中透出不?假掩饰的喜意。
这个板板正正的丫鬟,终于流露出她青春少女?的一面:“多谢夫人。”
“别忙着谢我?,过两天我?见见人。”程丹若故意道,“可别说漏嘴,叫他们急一急再说。”
梅韵立时收敛表情:“我?听夫人的。”
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程丹若端起药碗,慢慢喝了微凉的补药。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她觉得好多了:“就这样吧。”
天色渐暗,夜幕四合。
程丹若用过晚饭,陪麦子玩了会儿消食,便开始慢吞吞地?洗漱。贵州不?缺水,可以隔三差五就洗澡洗头,对洁癖患者算是个好消息。
洗过头发?,散着慢慢晾干,她又看了两页书。
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霎间,整个院子都忙碌了起来。
竹枝先请示:“爷可要用饭?”
梅韵端来热水,黄莺捧来家常的衣裳。
她听见谢玄英的声音:“不?用,备热水,我?直接洗漱——夫人在楼上?晚上吃了什么?药用过没?有?”
玛瑙道:“夫人在看书,晚上用了笋粉冬瓜汤、鸡酢、熟茄豉、姜醋白菜和糖醋鱼,饭用了大半碗,下午吃了糖糕。补药今日都喝了。”
程丹若“啪”一下合上书。
这人真烦,查岗啊。
腹诽着,他就走上楼梯,出现在了屏风后头:“丹娘。”
“今天挺早。”她好整以暇道,“不?忙吗?”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他回答,“我?先去洗漱。”
“噢。”
隔壁传来水声。
程丹若把?书翻来翻去,忽然失去兴致,又翻开自己的小册子,复习一遍蹩脚的苗语。
许久,他才裹挟着满身?水汽上来。
烛光摇曳,纱橱上绘着仙鹤与山峦,人被渡上了柔和的光边,好像古寺深巷里不?真实的幻影。
他放下照明的烛台,拉开纱橱,一只夜蛾被惊动飞走,消失在茫茫夜色:“怎么弄了三层帐子?”
走廊一圈粗纱,内室又是一重帷帐,等到桌案旁,竟然还有纱橱。
一重重纱帐,好像深宫重院中的层峦叠嶂:“我?算是知道,什么叫‘珠箔银屏迤逦开’了。”
程丹若支颐在案,白他:“防虫,蚊虫会传播疟疾。”
“知道。”谢玄英凝视着微光下的妻子。
她穿着紫色的葛纱褂子,露出雪白的身?段,乌黑的头发?像是流苏堆在肩头,下头是一件鹅黄色纱裤,隐约能见着小衣。
他不?由微微笑。丹娘的衣着,偶尔与时下不?同,最明显的莫过于小衣,窄窄的一件,山峦似的形状,十?分特别。
“冷不?冷?”他将手按在她光洁的肩头。
程丹若摇摇头,同样觑着他的模样。时下男子在私密时刻,夏季只会穿汗褂和小衣,汗褂就是对襟无袖的开衫,小衣与短裤差不?多,都是十?分随意的打扮。
但她以前穿惯了睡袍,常做轻薄的真丝袍子,他也?效仿,换成宽松舒适的袍子作为寝衣。
今天就是如此,他沐浴后直接套上了湖蓝色寝衣,衣长到脚踝,算是极其?保守的样式了,可夏季衣料轻薄,烛光晕照,就能看见依稀的轮廓。
“你为什么,”她慢吞吞地?问?,“不?穿小衣?”
他认真回答:“因为刚沐浴,身?上都是潮气,穿着黏人。”一面问?,一面摩挲她的肌肤,“你涂了香粉?”
程丹若:“不?行吗?”
古人在沐浴后,会扑香粉防汗湿,还能有隐约的香气,实用又清雅。但她不?习惯涂脂抹粉,以前很?少用,可湿热之地?容易长痱子,她想?可不?想?浑身?挠痒痒。
“当然行。”他的指腹抚摸她耳后的肌肤,“好像是茉莉?”
“嗯。”
茉莉是随处可见的花卉,不?昂贵,不?奢靡,小女?孩会戴茉莉花,青年女?子会涂茉莉花粉,就连老婆婆的香胰子,也?是茉莉的味道。
这是大街小巷的一抹香风,比蔷薇少一些灿烂,多一些亲和,像是自然的风。
程丹若渐渐喜欢上了它?。
第311章 幽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