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护卫上前,叩门?喊话?:“巡抚大人在此,还不快开门?跪迎?”
一句话?彻底点燃了气氛,民众里三层外三层聚集,赖家?的家?丁连滚带爬的进去把老爷夫人都喊了出来。
阴云密布。
谢玄英拿过小?厮随身携带的纸伞,撑开了放在产妇身边,挡住她?光溜溜的腿。
产妇披头散发,身体浮肿,为了生子也?没穿裤子,被人这么围观,可谓一点尊严也?无?。她?望着谢玄英,双眼泪流不止:“大人,为我做主!为我做主啊!我爹死得冤枉,冤枉啊——”
最?后三个字,真如厉鬼复仇,尖锐阴森。
谢玄英这两日正在妇产科知识,见她?流的血量就觉要遭,遂叹气:“你?放心。”
产妇挣扎着爬起来,朝他?拜了一拜。
谢玄英被她?拜得毛骨悚然——他?真的看见孩子的头了,赶紧挥手?示意她?停下。
有他?做示范,百姓们面面相觑片刻,有些?人跪下,有些?人拿了伞和衣裳,还有个说是稳婆,钻过人群凑过去接生。
赖家?老少很快出门?跪迎。
当家?的老头子年纪一大把,原想开口请他?进去,但立即被柏木喝住。
“赖二是哪个?”
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两股战战,撘不上话?。
“此女?告你?殴死她?父亲,强占民女?,可有此事?”
“冤、冤枉啊……”
话?音未落,就听见人群中?有人掐着嗓子说:“你?夜里坐船调戏小?娘子,老桥头拦你?,被你?打了顿,推进河里溺死了,你?强占了这丫头,又醉醺醺地去了妓院。”
“我也?瞧见了。”又有人粗着嗓子附和。
有两人开口,赖二不敢再辩解,慌慌乱乱地寻借口:“我以为她?是船妓。”
谢玄英道:“抓起来,送到清平县衙。”
他?这巡抚是主平叛军事的,不管断案判罪,得送到县衙才行。好在清平知县本事没有,人倒是还行,知道是他?送的人,必会严查。
又看了眼产子的女?人,“送医馆去,诊金我出了,生下孩子再做计较。”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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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上述经历,谢玄英已经洗过澡,正在擦头发。
他?也?不想大半夜折腾,可在外奔波多日,哪怕日日戴着乌纱帽,也?总觉得沾染灰尘,非得洗一洗才舒坦。
而程丹若听故事入神,也?失了困意,精神地追问:“然后呢?人救下没有?”
“没有。”谢玄英道,“孩子落地就没气了,做娘的熬了两天,听说赖二下狱,在医馆里合了眼。有人出钱葬了他?们父女?。”
程丹若问:“姜元文?”
他?点点头:“我原准备走了,没想到他?主动上门?,先和我说了产妇的事,随即问我是否需要一位先生,他?想向我举荐一人。”
程丹若听得口气不对:“不是毛遂自荐?”
“不是。”谢玄英也?觉得这事离奇,“他?向我举荐的是左钰。”
程丹若纳闷:“这是谁?”
“礼部仪制司的员外郎。”谢玄英却精准报出名?字,“如今还在任呢。”
程丹若:“……啧。”
在任的官员却举荐为先生,不是对方快要退休致仕,就是那人快要倒霉了。
她?忖度:“这两人是什么来路?”
晏鸿之?的信里只是提了一嘴,说川蜀这边也?多才子,比如某某与某某,并不多说其他?。
“我倒是知道一点。”静光居士既然推荐了姜元文,谢玄英自然问他?打探。
他?道:“此人的身世颇为坎坷。”
别看姜元文如今名?声斐然,少年身世却十分离奇。
他?娘是江南名?妓,父亲是蜀中?富商,到江南行商时一见倾心,将?她?买下,置宅藏为外室。
他?母亲为其父生下了他?,但好景不长,生父有钱又见异思迁,很快对他?母亲失去兴趣,不再探望,也?没有给钱。
为了养活孩子,他?母亲不得不重操旧业,幸亏才名?在外,很快有故人接济。三年后,他?生父意外落水死亡,其仆人找到名?妓,说他?父亲无?子,恐绝后。
名?妓便辞别了接济的故人,其实就是后来的金主,携子去蜀,想让他?认祖归宗。
这金主倒也?有些?义气,听闻她?打算走,称赞她?有情有义,没有为难不说,还赠金送她?离去。
名?妓到了蜀中?,寻到了姜家?,跪在门?口求姜家?人认下孩子。
当时,姜太太没有嫡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家?大业大的,怕被人吃绝户,正一筹莫展,听闻此事,赶忙认下他?们母子。
可族人早就眼馋姜家?的财产,恨不得过继一个嗣子瓜分,非说名?妓恩客众多,姜元文不是姜家?血脉。
为了儿子,名?妓吊死在了姜家?祠堂门?口,以示清白。
姜元文这才顺利认祖归宗。
他?自小?不凡,据说过目能?诵,在当地被誉为神童,二十岁考中?秀才,后娶了资助母亲的恩客之?女?为妻。
左钰就是他?妻子的兄长,他?的大舅子。
程丹若沉默了一瞬,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古人的恩义观,只好问:“既是亲戚,应当不是玩笑,左钰是想隐退吗?”
谢玄英若有所思:“兴许没那么简单。”
第383章 风乍起
贵州城中, 程丹若和谢玄英还在猜测什么情况,可在京城, 嗅觉敏锐的人已经闻到了异常的气息。
比如靖海侯。
作为官场上?的老狐狸, 他?今日又到正院去了。
柳氏正在卸妆,面色憔悴,眼睛红肿。没办法, 太后?数日前去了, 文?武四品以上?的命妇都要进宫哭灵。
她连哭带跪折腾了几天,累得够呛, 见靖海侯此时?过来, 不免有点意外:“侯爷怎么来了?”
靖海侯打量她两眼:“这两日辛苦你了, 好生歇息两天吧。”
柳氏怔了怔, 目光陡然狐疑。
靖海侯说让她休息, 那就不是休息,是“病两天”,他?是打算让老二媳妇接管侯府的事了?
“要变天了。”靖海侯解释, “你休息两日, 也少些麻烦。”
在大事的预判上?,柳氏向?来信服他?, 闻言松口气:“也好,这两日折腾的我头风又犯了。”
她冷热交替便易头疼,在宫里一会儿烈阳下晒, 一会儿又进放了冰盆的灵堂,忽冷忽热,早就有些不舒服。
靖海侯道:“明日叫太医来瞧瞧, 你也好生保重自己。”
柳氏点点头。
靖海侯回到书房,叫来谢二。
“父亲寻儿子何事?”谢承荣留起了胡子, 看起来沉稳许多?。
靖海侯道:“听说你前些日子,和丰郡王看戏去了?”
谢承荣微微一惊,却不敢否认:“恰好碰见,郡王又极力相?邀,不便拒绝。”
“前两日我梦见你祖父,今年清明未曾给?他?老人家扫墓,想来是有些不满。”靖海侯不动声色,“你去趟苏州,替你祖父修一修坟吧。还有一封信,你替我送给?二房。”
这下,谢承荣是真的吃惊了。
他?当然看得出来,扫墓不过是托词,靖海侯是想打发他?离京。
这是什么缘故?
“父亲,是三弟那边……”他?稳住心神,出言试探。
靖海侯干脆利索:“与你兄弟无关?,老家有些事要你走一趟。”
谢承荣松口气。
自从谢玄英到了贵州后?,他?眼睁睁看着父亲越来越抬举他?,不仅给?他?兵马,更像是打算一力扶持。
他?真慌了,但刘氏却劝他?稳住,他?是嫡长子,哪怕皇帝立太子呢,都不能?不立嫡长,只要他?不犯错,爵位总归是他?的。
好在他?也算了解自己的父亲,靖海侯说没有,就真的没有。
“儿子知道了。”他?顺从地应下。
另一边。
王尚书从宫里出来后?,就把自己关?到了书房。
王老太太听说后?,先派儿子去看看情况,老爷子没见人,又派了最受宠的王六过去。
王尚书见了。
他?问王六:“你先前不是想四下游历,增长见闻吗?”
王六精神一震:“祖父同意了?”
他?才二十多?岁,并?不想马上?考进士,一来未必考得好,祖父身居高位,他?成绩太优秀,容易被骂徇私舞弊,除非他?实力过硬到谁也挑不出问题,显然这对一个年轻人而言还是有难度的。
二来,家里有二叔做官,祖父又才进内阁,他?并?不想早早当官,更想游历各地增长学识,丰富经验。
奈何祖母舍不得,祖父觉得他?倨傲,想再?磨他?两年,迟迟不曾松口。
“去准备吧。”王尚书叹息一声,摆摆手。
王六起了疑心,试探道:“祖父为何愁容满面?”
王尚书斜睨他?一眼,不语。
王六笑问:“孙儿可能?为祖父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