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高兴,另一个奶娘却觑见?了机会,忙应承:“是,奴婢们知道了,一定好生教导皇长子。”
抱孩子的奶娘登时?冷脸。
这些眉眼官司,没有逃过程丹若的眼睛。
她懒得管,皇长子和她亲不?亲无所谓,但要是发育得慢了,皇帝问罪,她也不?想?背锅。
“大郎,要听奶娘的话,自己走路,多吃饭,少喝奶,你是大孩子了。”
程丹若象征性地?关照两句,待够一刻钟便走了。
回到了自己屋里,二?话不?揪起麦子,掏剪刀剪爪子。
麦子蹬后腿挣扎,被她打了一嘴巴。
“安静。”她拿布包住猫咪,给它修爪子。
麦子睁圆眼睛。
程丹若“咔嚓”“咔嚓”剪断指甲。
谢玄英回来,恰好见?着她这样子。春日阳光融融,她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日影斑驳疏朗,照得面容别?有一番温婉沉静。
他安静地?立了会儿,等麦子剪完指甲,如蒙大赦开溜,才开口:“怎么了?”
瞧着心情不?大好。
“没事?。”她把剪刀丢回簸箩,“平复一下心情。”
平心而论,大郎不?过是个十几个月的孩子,不?懂是非好坏,完全凭本能?做事?,他没有错。只是处于这样的环境,通常能?忍受的小?孩淘气,也变得难以忍受。
大郎不?讨厌,皇长子讨厌。
“大一点?就好了。”谢玄英宽慰。
礼仪中有三父八母之,既然丹娘抚养过皇长子,怎么也算是半个养母,孝道之下,后半生少不?了一份体面。
但他知晓她的烦闷缘由,并不?多劝,而是挑了个轻松的话题:“起来,今日有人劝我蓄须。”
三十而立,他今年虚岁也三十了,有些人家这岁数已?经做了祖父。
按照时?下的审美,他差不?多也该蓄些胡髭,穿衣打扮往稳重超逸的风格靠拢。比如,红色是公服可以穿,深绿的常服也不?错,可浅红橘绿最好不?再上身。
然而,程丹若掀起眼皮,异常果断地?拒绝了:“不?行。”
“为何?”谢玄英摸摸下巴,故意逗她,“稳重些不?好吗?”
“不?为何。”她道,“你敢这么做,我就——”
“就什?么?”
程丹若思考了一分钟,斩钉截铁道:“分床。”
谢玄英怀疑她夸大其词:“何至于此?”
她瞥他一眼:“我接受不?了外甥变世叔。”
谢玄英心头一塞,更接受不?了:“谁是你外甥?”不?等她摆事?实,又道,“不?许再提此事?。”
第519章 市井行
泰平三十年的春天, 和以前的春季没什么区别。
百花盛开?,上巳交游, 权贵们?穿梭于各式各样的宴会, 展示更迭的华服,秀一把新款的首饰,顺便聊聊八卦。
程丹若作为顶级社交圈层的一员, 不能老闷在家, 抽空参加了两次宴席。
一次是?杨首辅家的,今年有人送了杨家很多名贵牡丹, 满满一园子, 姹紫嫣红十分漂亮。
另一次是?靖海侯府的, 谢七娘和安陆侯府二十八年定的亲, 可谢二太太舍不得小?女儿, 男方也想考个?功名,遂拖了一年,春日?才完婚。
阮玉娘也定亲了, 下半年阮家上京才能将她发嫁。
她自己则只在三月三那天, 和谢玄英去庄子上骑马踏青。
冬未来已经长大了,性格活泼, 非常黏人,看?见?程丹若就贴贴。她没法子,只好雨露均沾, 这次骑春可乐,下次就骑它?。
好在春可乐钝钝的,不爱吃醋, 和侄女照样玩得很开?心。
谢玄英也挺高兴,就是?没有再穿红了, 改为湖蓝直裰。程丹若发现后,悄悄把原定的蓝色袄裙换成了粉色妆花袄。
妆花绫真漂亮,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像是?放在博物馆展览的美丽。
她在春日?的灿阳下,衬着碧绿的草茵,细细欣赏丝绸独有的柔美光泽。
柔美的粉色,闪耀的金色,在葱绿的背景下真是?太好看?了。
“丹娘。”谢玄英叫她。
她不理。
“若若。”
她还是?不理。
“程姑娘。”他不大高兴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程丹若抬起眼睛,抖抖袖子裹住五指,这才回握住他的手掌。
谢玄英忍不住翻白眼:“记仇。”
她弯起唇角。
他别着脸孔看?了会儿桃花,不出片刻,又转回头来,唇角微扬,眉眼舒展。
惠风和畅,好时节啊。
两人心情好,便不急着回家,午饭在外?野餐,下午两点回了城,就去茶楼听会儿戏。
外?城的茶馆可比内城热闹多了。
贩夫走卒,文人秀才,武官勋戚,富商戏子,人员鱼龙混杂,热闹也就特别多。
刚进城门就看?到挑粪的人打起来了,双方为争肥大打出手,差点踢翻粪车,好在旁边有人及时扶住。
车里的谢玄英清晰地松了口气,害得程丹若险些笑出声。
一个?浑人吃醉了酒,满脸通红地拉住个?书生,非说他撞了自己。书生较真,与?他辩论,两人的父母在言语中成为了亲家。
还有两个?初次上京的旅人,正向路边的店家打探何处有脚店,卖解的小?姑娘在拐角表演杂技,只穿着贴身小?袄,人在竿头翻上翻下,十分灵活。
再往前,车队蜿蜒占了半条街,看?样子是?哪家富商举家上京了,行李一台台往下搬运,人流过得极慢,马车就更过不去了。
程丹若见?车夫打算让他们?避让,直接叫停:“算了,就在旁边茶楼坐一坐。”
让车队避出位置,肯定堵得更厉害,人一多就容易踩踏,还是?算了。
谢玄英没意见?,任由她坐进了平日?绝不会登门的茶楼。
茶楼的装潢雅致朴素,进出的都?是?穿道袍直裰的文人墨客,不过茶点的价格很便宜,也没有戏听,只有个?说书先生。
程丹若还没有听过说书,很感兴趣地听了半折。
讲的就是?《白素贞》。
这是?现在最热门的小?说,大家都?盼着白素贞和许仙终成眷属,又对小?青的归宿很感兴趣,把里面的男角色挨个?扒拉,看?看?谁更适合配对。
虽然内容都?看?过,可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娓娓道来,程丹若还是?听得很起劲。
可惜就一个?结尾了。
两个?吃茶的老书生摸出几文钱,续了一壶浊酒,笑道:“可算把这《白素贞》听全了,下一回不知何时出。”
另一个?吃着花生米,倒是?没怎么听书,反倒不满道:“掌柜的,五文钱的花生就十八颗,你们?也太黑心了。”
“老秀才,这花生可是?金贵物,本就种?的不多,还要用来榨油呢,咱们?这已经很实惠了。”小?二擦着桌子,伸出根手指,“酒楼可是?卖一文钱一颗。”
老秀才咕哝两句,手都?摸到了磨得发白的袖子,还是?缩了回来:“罢了罢了。”
同?伴拿筷子蘸了蘸酒水,放嘴里“啧啧”抿了两口:“你家小?子又偷拿了你的钱出去赌?”
老秀才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头和说书先生说:“还有没有新话本?”
说书先生正在喝茶,闻言道:“话本是?没有,不过上个?月在通州听说了个?奇闻异事。”
古代信息传播慢,大家都?对外?头的新鲜事感兴趣,一听这话,纷纷催促。
“什么奇闻?”
“通州出了何事?”
“别磨蹭,速速说来。”
程丹若也好奇,让小?厮下去给一角银子。
看?到银两,说书先生茶也不喝了,胡须也不摸了,立马上台开?讲。
“话说通州一带,因运河之故多船只,有一外?来行商,就同?人说起旅途中的一桩惊险事。他自南方来,带着一些南洋的新奇物,要到北方卖了,再买些时货,因是?头一回行商,无?甚经验,便与?同?乡说好,借他的船一用,利润分他三成。
“这同?乡是?个?秀才,要到山东求学,行囊不多,便只租了客船,加上童子、船夫、活计,统共不过十来人,在运河上是?极不起眼的。
“一日?夜里,众人如同?往常一般早早睡下,可商人睡前喝多了酒,半夜尿急,不得已起身更衣,他走到船尾,刚解开?裤带子,忽然闻见?了一阵香气。”
下头有人忍不住插嘴:“这是?遇见?水中精怪了不成?”
“是?龙女还是?蚌女?”
“你怎知不是?个?龟公?”
粗俗的笑话惹得其他人纷纷大笑。
说书先生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往下说:“他从未闻过这般香甜的酒,比绍兴三十年的女儿红更甘醇,也从未闻过这般香的烧鸡与?猪蹄,比宫廷席面还要令人食指大动。商人还以为是?哪家富商在办席宴请,转头却见?阴影处,一艘小?舟正随波沉浮。
“舟上坐着两个?人,皆是?绫罗华翠,船头不曾挂灯,却有幽幽的荧光,这商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他起了好奇心,不曾走开?,屏息听两人说话。
“那两位客人一老一少,老人说‘听闻你去年闹了好大的动静,翻云覆雨,天地变色’,少年答‘我受困五百年,一朝得脱,动静自然大了些’,老人又道‘你也不怕老道士听说,再镇压你一回?’,少年笑曰‘我在黄河之际,一翻身便能令其改道,我在长江遨游,一口便能吞下几船的人,好生痛快,怎耐烦在黑龙潭那个?小?地方屈居?’。”
什么东西,黑龙潭?
正听故事的程丹若豁然一惊,与?谢玄英面面相觑。
说书先生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