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伯兮只能站在原地,没有灵魂一般扯开笑容,沉沉地说再见。
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沿着街道漫步,下了河堤,坐在凌凌波光笼罩的一张长椅上,身体紧挨着身体。秦青拆开礼盒,双手捧着小蛋糕递给林吉臣。
林吉臣取出勺子挖了一小块品尝,露出愉悦的笑容。
几个保镖跟随过去,远远地守着他们。
还有几个保镖留下,看管蒋伯兮。
蒋伯兮走到河堤边,却没下到河岸,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但如果独自离开,正在撕裂的心脏会在极致的痛苦中碎掉。
经纪人战战兢兢地跟在蒋伯兮身后,取出一包纸巾说道:“给你。”
“给我干什么?”蒋伯兮的嗓音异常沙哑。
“给你擦眼泪。你看上去好像快哭了!”
“滚一边儿去,别来烦我。”蒋伯兮眼眶有些红,眸子里的情绪焦躁又狂乱,像一头濒临失控的野兽。
他摸了摸裤子口袋,烦躁地说道:“给我买一包烟去!”
“好嘞。你别下去啊!人家谈情说爱,你冲过去像什么话!再说了,你也没资格冲上去!”经纪人在蒋伯兮心上插了一刀,这才跑走了。
绕过几个保镖时,他还笑嘻嘻地喊了几声大哥。
蒋伯兮:“……”妈的真丢脸!以后出门一定要带十七八个保镖装逼!
他双手撑着栏杆,死死盯着坐在下面的两个人,不断猜测他们的谈话内容。
秦青双手捧着小蛋糕,专注地看着进食中的林吉臣。
“吉尔先生,你好像又变瘦了。”他担忧地低语。
林吉臣放下勺子,把蛋糕推回去,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在利用我对付那个女人?就像华国古语说的,把我当枪使?”
秦青缩回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
吉尔先生吃过的东西,他完全不嫌弃。
看他这样,林吉臣弥漫着冷意的眼眸不由变得柔软。
但有些话,他还是要问清楚。
“你把那个男人盗窃笔记的视频发给我,又让我带着你的笔记去做指纹鉴定。你变了秦青。以前的你可没有这样复杂的心机。更不会利用我做这些事。我以为我们之间可以很纯粹。”
秦青没有说话,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这块蛋糕。
然后,他看着落满夕阳的河面,轻声说道:“我把巧克力配方送给吉尔先生,是在那个男人动手之前。不过,我的确早已经知道君绿竹会来偷走我的笔记。”
他转过头,不闪不避地看着林吉臣,“其实我有很多办法可以对付她。在她动手之前,我可以把配方随便公布出去,它就失去了价值。喜欢配方的人随便拿去用,对我来说好像也没什么损失。可是我忽然想到,这是我为吉尔先生精心准备了很久的礼物。”
他再次转过头,看向闪动着金光的水面,浅浅地勾起唇角:“能够拥有它的人,只能是吉尔先生。与其让别人偷走它,我为什么不能把它送回你身边呢?它本来就属于你。”
秦青眨了眨清澈的眼眸,笑着说道:“我知道,吉尔先生一定会好好保护它的。”
林吉臣纵使有再大的怒火,再多的失望,都在这些话语里消弭了。不,它们没有消弭,而是转变成了更为炽热的一种情绪。
林吉臣低低地笑起来,缓缓说道:“不,我想要保护的只是你而已。”
秦青眼眶一红,眸子里便泛出了泪光。
夕阳把这双水润的眸子映照得像宝石一般美丽。
林吉臣摘掉黑色的羊皮手套,用自己温暖的手掌拍了拍秦青的脑袋,喟叹道:“来的时候我很生气,可是现在我很开心。我好像总是拿你没办法。”
秦青转过头,似哭似笑地望着林吉臣,嗓音沙哑:“谢谢你吉尔先生。”
林吉臣摇摇头,望向染红了一片的河水。
“上一次你打电话问我为什么要带你下船,我说是因为你漂亮,你的语气听上去很失望。”他低声说道。
秦青摇摇头,声音很轻:“没有。”
“你的任何一点情绪变化,我都能听得出来。不要对我撒谎。我再问你,你是不是很失望?”
秦青不得不点头,乖乖应诺:“嗯,有一点。”
林吉臣莞尔一笑,语气温柔:“挂掉电话之后,我很不安心。帮你对付那个女人只是顺带,这次来,我主要是想告诉你,那天晚上的话只是一个玩笑。”
秦青不由自主地看过去,眼眸里闪着好奇的光芒。
“那时候,你端着一盘鲜嫩的牛柳走到我身边来,漆黑的大眼睛怯怯地看着我,那副样子真的很漂亮。”林吉臣回忆曾经,忍不住发出愉悦的低笑。
脑海中的画面已深刻到每一次回忆都仿佛发生在昨日。
秦青闪亮的眸子黯淡了一瞬,语气带着一点失望:“所以还是因为我漂亮。”
“不,漂亮的不是你的眼睛,而是眼睛里的情绪。你在担心我,害怕我吃了生牛肉会胃疼。你想要劝我爱惜身体,却又不敢开口的样子真的很可爱。让我动容的是这份心意。”
林吉臣转过头,深深看着秦青,话语里带着宠溺:“好了,现在你满意了吗?”
秦青弯了弯眸,笑得比夕阳还要绚烂。
林吉臣发出了满足的叹息:“看来你是满意了。”
“嗯。”秦青点点头,勾着唇角,显得很开心。
林吉臣揉揉他的脑袋,心里充斥着幸福和宁静。他垂眸看着这个自己愿意用生命去呵护的人,嗓音沙哑:“那配方下面的赠语,你能亲口念给我听吗?”
“为什么?”
“因为我想听。”
“好。”秦青认真想了想,用细长的指尖点着自己的心脏,启唇低语:“吉尔先生,你是缓缓流淌在我心里的一束光。”
“光是转瞬即逝的东西。”林吉臣的心在颤动,口中却还在调侃。
“心里的光是永远不会熄灭的。”秦青摇摇头,眼眸里带着虔诚。
他对林吉臣的感情是圣洁而又崇敬的,就像信徒爱着神明一般。
然而这并不是林吉臣想要的。不过没关系,能够得到这些已经足够了。
林吉臣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秦青好一会儿,然后宠溺地揉揉他的头,大步朝河堤上走去。
“我回美国了,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宝贝——”
林吉臣转过身,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不要因为恋情的甜蜜而忘了我,好吗?”
秦青脸颊一红,连忙站起身说道:“我不会的。”
他眼里的羞涩是因另一个男人而起,刺痛了林吉臣的心。
林吉臣收回目光,继续朝河堤上走去,语气冷硬:“我要跟蒋伯兮聊一聊,可以吗?我想看看他是不是一个可靠的人。你待会儿再上来。”
秦青自然是乖乖答应。他把这个男人视作父亲,父亲为了保护孩子,肯定会这样做的。
站在河堤的围栏边抽烟的蒋伯兮忽然扔掉烟蒂,用脚狠狠碾压。
那个老男人上来了!
“蒋伯兮?”对方语气冰冷。
“林吉臣?”蒋伯兮也丝毫不憷,深邃眼眸里迸射出凶狠的敌意。
“不要紧张,我只是随便跟你聊聊。”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紧张?”蒋伯兮冷笑道。
“对,你不是紧张,你是嫉妒。”林吉臣爽朗一笑。
嫉妒的心脏都在绞痛的蒋伯兮:“……”艹他妈的外国佬!
“我们走过去一点吧,宝贝在下面看着。”林吉臣冲河堤下的秦青挥挥手。
秦青也举起手挥了挥,白皙的小脸映照着夕阳,荡出开心的笑。
“他很可爱是吗?”林吉臣用骄傲的口吻说道。
蒋伯兮心脏绞痛,嘴唇发白,说不出话。秦青在林吉臣面前乖得像只小奶狗!自己却很少能看见他这副模样。
“你想说什么?”
两人背对秦青走出去很远。蒋伯兮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我得了绝症。”林吉臣忽然开口。
蒋伯兮结结实实愣住了。他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甚至连如何跟情敌干架都计划好了,却绝没有想到林吉臣会说这个。
“早在遇到秦青之前,我就已经得了胃癌,但那个时候,我没怎么治疗。”林吉臣点燃了一根雪茄。
“为什么你不治?”蒋伯兮惊讶地问。
“因为我觉得活着好像没有什么意义。吉尔家族你了解吗?”林吉臣慵懒地吐出一口烟。
“我了解一点。”
“那你应该知道,我生下来就已经拥有一切。那样的生活其实很无聊,我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总觉得提前离开这个世界会是个好主意。然后我就得了胃癌。”
林吉臣摇头低笑,满脸都是自嘲:“老天爷是不是特别眷顾我?我想要什么祂就会给我什么,包括死亡。”
蒋伯兮愣了一会儿才低声骂道:“你是神经病吗?”
林吉臣没有生气,转头看向秦青,深邃眼眸里带上了懊悔和眷恋:“我拖着没去治疗,因为我觉得是生是死无所谓。如果我早知道会在接下来的时光中遇到秦青,我一定不会做出那种愚蠢的决定。”
蒋伯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个人病得更严重的是脑子吧?
林吉臣摇摇头,看向远处的河面:“为了秦青,我坚持了六年,现在快到极限了。虽然很不情愿,但我找你谈话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拜托你帮我好好照顾他。”
“你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句话?”蒋伯兮阴沉着脸。
“以爱人的身份。”林吉臣给出答案。看见蒋伯兮漆黑的脸涨成了青紫色,他恶趣味地大笑起来。
蒋伯兮恶狠狠地追问:“你和秦青真的是情侣关系?”
林吉臣只是低笑摇头,并不回答。他把雪茄杵灭在生了锈的栏杆上,又随手抛进垃圾桶,摆摆手离开了。
走出去五六米远,他忽然回头,面容逆着光,笼罩在阴影里,语气带上了一丝诡异:“其实我有种奇怪的预感。”
蒋伯兮握紧拳头,忽然觉得遍体生寒。
“我预感到,如果杀了你,我就能活下来。就像邪术,把你的气运和寿命换给我。”
蒋伯兮的眼睛里冒出两团怒焰,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他妈疯了吗?”
“我没疯,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林吉臣回头看看秦青,语气里带着遗憾:“可是我还预感到,如果我真的杀了你,我会失去秦青。所以我选择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