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师徒两人就如从前在玄清门时，一个下场展示，一个从旁静观。
将新习得的掌法打完，宁宸心中憋着的那口气稍稍发泄了几分出去。
这套掌法果然如曙阳说的那般，对于金丹修士来说要完全掌握好是不大容易的，宁宸将额头冒出的热汗用手随意拂去，然后乖乖回到师尊面前听从指教。
曙阳眼中含有一丝满意，语气温和：“不错，你起初就能练成这个样子，可见私底下也是认真研习过的。”但他很快就话音一转，点出了宁宸方才打出那套掌法里暗藏的不足之处。
“……起势太过刚猛，最先几掌用尽了丹田内五成以上灵力，而后便掌风衰弱后继无力。高等魔族一般体格强健，生命力顽强能与兽类比肩，你若是灵力续接不上，日后与之对战是要吃亏的。”
宁宸颔首道：“弟子受教了。”
“宁宸，你一向聪敏过人，为师这些话以前在祭剑峰是同你说过的，你不该犯这样明显的错处。你今日……有些异常，可是在那周王墓内有了什么麻烦？”
“师尊目力过人，弟子心中确有些疑惑放不下……”
宁宸这态度可有些吞吐含糊，若是只关于修行上的难题，自家弟子平日里可不会这样。
曙阳略一沉吟，想起了他说过这次去那周王墓内，是与几个结交相好的霓凰派弟子一道去的。
霓凰派弟子多女辈，且尤其叫曙阳印象深刻的，是霓凰派掌门座下首席弟子凌冰清。除了天赋过人之外，以曙阳的修为自然也能看出，她是个女扮男装十分有趣的小辈。
他们这两人，倒是势均力敌，有些般配。
曙阳微微含笑：“你且说与为师听听。”
“弟子心里，有个人……”宁宸到底是信重自己的师尊，含羞半露地又问，“师尊与我那云瑶师娘，如今是何情况？”
曙阳闻言，心说果然不出他所料。
自家小弟子果然是与霓凰派的那位女扮男装的凌冰清有些瓜葛，又因为这眼力有限看不穿她那皮相伪装，以为自己恋着的是个男儿，一时心中迷茫羞怯也实属正常。
毕竟是个大男人，有些话不好太说破。
“也许日后，咱们祭剑峰也要出一位女主人了，届时你可要多念着旧情，对你师娘要多看照帮忙。”
此话一出，宁宸心如死灰，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既然徒弟要来参循他这个做师尊的情感例子，曙阳自然是要推他一把：“宁宸，咱们修士能找到一位真心喜欢的道侣不易，为师从前便是被迷了心窍走过一段弯路。你既然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便果断勇敢一些，不必太在乎世俗的目光，也许结果并不如你想的那样糟糕……”
男男相恋固然有违阴阳常理，毕竟凌冰清底子里还是女子，等到他们两个心意相通那日，宁宸自然就知道，这一直困扰着他的不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
宁宸心神全被师尊那句“女主人”给牵走了，至于曙阳后半段话，他只听得个云里雾里不得其解。
“弟子，先……先行告退了。”
宁宸几乎是落荒而逃，若是再不离开，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对师尊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而到了此时，曙阳也从未往另外的一个叫人匪夷所思的方向想过。
他自小在仙门大宗内长大，年轻时候是个专注修炼提升实力的正经人。修仙界一般宗门内的师徒长幼关系就如凡人之中的父母兄弟般，那是轻易不容践踏的伦理法线。
弟子喜欢师娘，那是他潜意识里压根就不该出现的有悖伦理的禁忌爱恋。
宁宸离开之后一个人在山谷中漫行，一直到夜幕降临繁星散落，他才如失去了浑身气力一般倒在草地上。
他的祈祷一点用都没有，师娘竟然真的要和其他人在一起了，且那人还是自己内心由衷敬重的师尊，他连阻止的理由都难想到。
宁宸就如一具死尸般一动不动地躺在这荒郊野岭的草坪之上，不知何时疲惫地闭上了眼。
…………
高峰直入云霄，峰顶银河倒灌而下，围绕着主峰一簇簇绿地浮岛悬浮在半空，这里是宁宸所熟悉的祭剑峰上的景象。
“师兄师兄，”沈酒酒笑着扯着宁宸的袖子，“我们快走啦！”
“……走去哪里？”宁宸反应有些慢地问道。
“自然是去清辉堂拜见师尊呀，这等喜事，我们做徒弟的怎么能一句恭贺都没有！”
宁宸就这样被沈酒酒满脸喜色地往祭剑峰师尊所在的处所走去，路上还遇上了温师姐二师兄三师兄等人，大家都似乎被一股喜色感染，眉眼间全是笑意。
“你们来了。”清辉堂内师尊还是和往常一般坐着，和蔼地看着自己门下的弟子，“大家既然都在，便在此拜见了你们师娘，日后她就是这祭剑峰的女主人，你们要如敬我一般敬重师娘才是……”
师娘？是哪个师娘？！
宁宸一阵心慌意乱，可他发现自己即开不了口也动不了自己的身体。
就在他一阵挣扎之后再抬起头，师尊以往的一席鎏金云纹月白裳不见，身上此刻穿着的是一套和凡间嫁娶时候无异的大红新郎喜服，就和他身旁的新娘喜服分外登对。
新娘？
师尊旁边的女子是谁？
宁宸再仔细看去，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与自己自幼扶持相伴的师娘云瑶。
师尊缓缓牵起了云瑶的手，满堂弟子之中将目光投到宁宸身上：“宁宸，日后她就是你真正名义上的师娘了，你可以敬重她，但不可再对她有男女之情！”
说到最后师尊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凉意警告，仿佛自己敢再多说一个“不”字，他就要将自己不孝胆大的弟子这个清理出师门。
可是那是自己的师娘啊！她怎么能不要自己了呢？！
在曙阳充满压力的注视之下，宁宸还是拼尽全力喊出了声：“不，她不能和师尊在一起，我喜欢她，师娘是我一个人的！”
“师兄/弟，你怎么能忤逆师尊！？师尊待你不薄，你怎么敢对师娘怀有那样的心思？”
周围的师兄师姐们都惊呆了，他们怎么会想到宁宸会和他们师尊喜欢上同一个女子。
就连一向对自己和睦的师尊，此刻脸上也满是被冒犯的不悦，冷冰冰地对着宁宸开口：“宁宸，你真是太叫为师失望了！”
“是我先喜欢师娘的！我不能把她让给师尊！”宁宸挺直着脊骨大声反驳，哪怕周遭的人都对他这个异类感到排斥厌恶，他也不能放手。
“宁宸，你走吧。”忽然，穿着大红喜服的师娘轻轻开了口，这一刻世间所有的喧嚣都静止了，云瑶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传入到宁宸耳中。
“宁宸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你师尊……”
呼──
宁宸下一秒就被投身至深水底下，他感觉自己要呼吸不过来了，心脏被人用手牢牢攥着，好疼好疼。
…………
“不要！！”
宁宸忽然睁开了眼，对着他迎面而来的便是漫天倾盆而下的暴雨。
他这浮生一梦睡了快有六个月，心境也和以往大有不同。
现在他所躺着的那一片草地，已经被积了快有一尺深的雨水，他整个人大部分的身躯都被泡在了水中，身上几乎没有一丝热度。
师娘在哪里？他要去找师娘，现在，立刻！
心头空落落的感觉叫他如坠深渊，宁宸再也按耐不住，飞快抹了把脸站起身，运转灵力去往蜀国寻找师娘。
他现在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争取一次，师娘是他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最不容失去的人，他不愿意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师娘落入旁人手里。
──
就在神女娘娘与战神来到他们蜀国的第二年伊始，他们蜀国终于迎来了一场久旷的大雨，这是蜀国大旱三年之后的第一场大雨。
所有蜀国的百姓都在这时跑到了雨下，顾不得身上被大雨打湿，他们和家人在视线被雨水模糊了的情况下，依旧抱在一起激动相拥庆祝。
有了雨水，万物复生，大家就都能活命啦！
最后激动难以自持的百姓纷纷跑去了神女庙中，人多到庙里也容不下，大家就跪在外边，一个个带着喜泪磕头。
“多谢神女娘娘保佑！”
“我等愿一生信奉神女娘娘！”
……
云瑶此刻正在边境的这座神庙中含笑看着外边的百姓，久旱逢甘霖，任谁看了外边这盛况也会忍不住心神澎湃，为这群想要努力活着的生灵感到由衷的喜悦。
忽然一道带着浓浓雨水湿气的劲瘦高大的身影闯入神庙，下一秒一双泛红带着血丝的深邃眼眸闯进云瑶视线之中。
“宁宸，你怎么……”不用避水咒。
云瑶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宸一双铁臂箍住，被困在了身后的土红色墙壁，和面前被雨水浇筑得十分狼狈的青年之间。
“师娘，你和我走好不好？！”宁宸薄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语气哀怨祈求，“你不要喜欢师尊，你来喜欢我好不好？我只要你的一点点喜欢，一点点就可以！”
云瑶被宁宸的这股力量压制着几乎一步也动不了，外边磅礴大雨依旧往着蜀国大地毫无保留地砸下，神女庙中的一切动静都被这漫天席地的落雨声掩盖。
外边那些沉浸于降雨的喜悦中的凡人，怎么也不会想象到，自己心中那至高无上的信奉着的神明，此刻正被一个从噩梦中惊醒的彷徨少年禁锢着身型，接下来他们将进行一场十分激烈的碰撞与争执。
作者有话说：
不能天天干架呀，男主现在还有很大一部分良知在，不是那种为了女人一言不合就和自己师尊干架的白眼狼（虽然也快憋不住了），这一对情敌之间的博弈主要是在道德心理方面
本文的打戏绝大多数应该都是在反派男二那边贡献哈哈
第63章 胎记
“宁宸, 你先将我放开。”云瑶开始双手挣扎着，她总觉得眼下自己的境况很有些危险，她下意识地想要远离这团危险源。
“我不放, 我不想放手。为什么该我放手？！”
宁宸看着女子这张令自己日思夜想的绝美脸庞，神情悲切眼眶已有水光弥漫。“师娘, 你真的喜欢师尊么？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我与你师尊，现在还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宁宸，你先将我放开好不好？你看，你身上都湿透了, 就算是修士这样也不会太好受的。你去后面换一身衣裳再来。”云瑶企图先将宁宸稳住，特意放缓了语调。
“师娘不怕我吗，会跑吗？”
“我怎么会怕你呢。”云瑶轻笑出声，话里满是对宁宸的信任，“我知道, 你现在只是太着急了, 你不会真的对师娘做什么的，是不是？”
女子轻柔悦耳的嗓音在神庙内响起, 两人身前是云瑶由金玉雕琢而成的神像, 而这神像的主人眼下却这样温柔地在和自己说话。
少年果然很吃她这一套, 虽然还有些不舍和犹豫，但好在最后还是将云瑶给放开了。
见他三步一回头地边走边转身看看自己，云瑶心中有些酸酸的, 他这还是没有走出来。书中的男主何时有过这样自卑不安的时候, 她的出现到底是对男主造成了过大的影响。
很快宁宸就换好了另外一身轻甲束腰黑衣出来, 见到云瑶还在原地望着自己这边的方向, 宁宸默默地松了口气。
“宁宸, 你这半年不见，是做什么去了？我和你师尊，都很担心你。”
云瑶一提起“师尊”二字，宁宸将将放下的心便又被提了起来，低落下去的嗓音有些嗡嗡：“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真的和我师尊在一起了，你又成了我真正的师娘，他们都不许我喜欢你。”
宁宸身上虽然已经没有了湿气，但眼睛里的水雾眼看着就多了起来，委委屈屈地望着云瑶哀诉，就像一只即将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云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她下意识想要反驳宁宸说的话，好叫他不用这样伤心。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又该说些什么呢，如果她真的接受了曙阳的求爱，宁宸梦里的大部分情景都将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