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男人怔怔地盯着桌面上已经被血污化开的绢纸,眼眶中一片血红。

    “原来……原来终于……用于还是找到了。”

    龚宁紫哑着声音道,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片刻后,他忽而又转过头来,往白若林这边看了一眼,道:“这张密令已经看不清了……具体的消息,便由你口述给我好了。”

    白若林强行将脸上异色掩下,点了点头。

    “师父。三暗部和持正府从玉峰山下传来的消息,林老谷主的尸身确实已经被找到了。是他下葬的前一日,忘忧谷内便已有长生不老药的消息传出,当时他的二徒弟金灵子与大徒弟季无鸣都带了手下入谷帮忙料理林老谷主的后事。其中有几人恐怕是被长生不老药的消息所惑,竟然在老谷主下葬后决定掘尸寻药——”

    “啪——”

    白若林尚未说完,便看着龚宁紫将紫檀木制的桌子一角一掌按成了细细的粉末。

    “继续说。”

    龚宁紫又道,目光中像是有暗火微燃,亮得骇人。

    “……恰好当时乔家少爷乔暮云闯入忘忧谷后山禁地,因其父死于林老谷主之手,是以先前所有人都误认为是乔少爷将老谷主的尸身带走,以偿父仇。那真正的盗尸之人反而借此机会从忘忧谷中逃出。他们未曾在林老谷主的尸身陪葬上寻得长生不老药,不过日前南疆那边有悬赏传出来,愿意以三千两金子买林老雇主尸身,这群人便想着以尸还钱。随云,追月两部得到消息之后,昨日在漓水下游拦截到了那一行人,总算是将林老谷主仙体夺回。”

    说到这里,白若林忽然顿了顿,迟疑了片刻才继续往下说:“……便按照师父你之前的吩咐,林老谷主的尸身会由随云,追月与持正府中人共同协助,运往京城。”

    “可是备好了冰块?”

    龚宁紫问。

    “师父请放心,冰块自然早就备好了,另配了三十名修炼寒冰掌等内功的高手,定然不会让林老谷主的尸身腐烂。”白若林道,他犹豫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担忧,终于还是开口补充道,“师父……请恕弟子愚昧,可是此事若是泄露出去,实在是隐忧太多。师父你就这般将林老谷主的尸身运往府内,而全然不知会老谷主的徒弟三人……这,这……便是林老谷主泉下有知,恐怕也会……”

    “他都已经死了,又还有什么资格抱怨这些呢。”

    龚宁紫忽然道,脸颊上的肌肉微微跳动,表情异常地扭曲,骤然望过去,真是说不出的吓人。

    “他那三个没用的徒弟竟然都能让人将他掘墓盗尸……这样的徒弟,要了又有何用?若是他真的因为此事对我有所不满,便……便让他自己来找我好了……他若是能来找我……自然是……自然是很好,很好的。”

    龚宁紫这番话,说得是在有些颠三倒四,而且在说话的同时,喉中更是不断往外吐血,片刻之间,便将他的前襟全部打湿。

    白若林眼睁睁地看着龚宁紫因为伤心过度而心脉大损,吐血不止,终于再也挂不住面上强行撑出来的平静,扑过去抱着龚宁紫的大腿哀声恳求了起来。

    “师父,师父!节哀顺变——你再这样下去,实在是于性命有碍啊——”

    可是他越是这般恳求,龚宁紫却反倒是惨笑出声。

    “呵呵……若是能够就这样死了,倒还真是一件好事。”

    他用袖子将唇边血迹随意抹开,一边笑,一边涟涟流泪。

    “若是我死了,便能追着他去了。我跟你说,我家猫儿看着最是柔顺,那颗心却反而是世上最最冷硬,他便是死了,也绝不会等我,只能是我在他身后,苦苦追寻而去……或许,还能得到他一个回首……”

    “师父,你只是伤心太过,”白若林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双手更是死死揪住了龚宁紫袍子上的布料,“你若是死了,让持正府怎么办?百姓怎么办……皇上,皇上该怎么办?!”

    第84章

    (师父,你要是死了, 我……我又该怎么办?)

    这句话, 白若林险些脱口而出。

    好在他在龚宁紫面前, 便是那点痴心妄想燃得再热烈, 心中也始终存着一份警醒, 最后那句话都已经到了舌尖,被他活生生截断,换成了“皇上”两个字。

    龚宁紫先前听到百姓与持正府, 面上并未有什么动容, 然而听得到白若林提到了“皇上”,那因为哀痛而变得幽深的眼瞳里, 却骤然掠过一道锋利的寒光。

    “皇上……”

    他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然后从怀中掏出手帕, 慢条斯理地将脸上与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皇上怎么会死呢。”他转过头来,冲着白若林眨了眨眼, 在说话的时候,他的瞳孔里,像是凝上了一小块薄而锋利的冰, “你不是已经使了法子,让凌空寺的那只怪物下了山吗?既然有他在……我们的云皇陛下, 应当还是能活上很长……很长一段的时间的。”

    伴随着龚宁紫的轻声细语, 白若林脸上最后一点血色彻底褪去,他看着龚宁紫,嘴唇颤抖, 半晌才虚弱地应了一声

    “师父,若林错了。”

    他不自觉地让自己的话语里带上了些许颤巍巍的哽咽之音,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那般……当然,也许他是真的想哭,又或者只是想要让自己如今的模样变得更加惹人怜惜一些。

    ——便是在龚宁紫身边待了再长的时间,用了再多严厉的法子脱去身上的靡烂习气,那段过往终究还是在白若林的身上打下了印记。

    “若林只是想……只是想为师父分忧。”白若林眼睛里荡漾着薄薄的水光,那般恭顺地跪在龚宁紫的膝前,“这些年,云皇对您的猜忌愈来愈深。之前他身体康健之时,自忖能以皇家威势压制您,您的境况才稍稍好些,可如今他身染重病,性情也愈发的古怪偏执……”

    “所以,你便要主动跳出来,在皇上面前做出与我相争的假象,好保全我今后的安稳?比起让其他人来做皇上手上的刀,倒不如让你自己来,至少这样,行事时候你心中自有分寸,便是真的对我有所损伤,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伤及我的性命。”

    龚宁紫忽而笑意盈盈地替白若林说完了剩下的话。

    然而龚宁紫愈是和蔼可亲,白若林的脸色就愈是惨淡,再听得龚宁紫这句话,他呼吸一滞,全身俱是酸软,猛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师父,若林绝无二心!请师父明鉴!”

    白若林凄声叫道,再抬头的时候,已是多了一块红痕。

    龚宁紫扬了扬眉,不置可否地轻轻“呵”了一声。

    那白若林眼眶一红,仰着头,面上却反而多了一抹倔强之色。

    “便是师父不信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