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甚至天真地这样说道。
躺在床上的千机老人看向林生,目光是那么的浑浊,即便是这么多年以后的林茂想起来,也依然觉得投射在“林生”身上的目光是那么的令人毛骨悚然。
至于千机老人到了最后为什么会想要吞噬林生,原因简单到甚至让人想笑。
千机老人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那些人会伤害你的……”干枯得就像是树枝一样的手指掐在了林生的脸上,千机老人的眼神那么专注和明亮,“与其让那些人在我死掉以后欺负你,倒不如让我彻底地吃掉你……这样的话,你就可以永远跟我在一起了,还记得吗?我们曾经约定过,此生此世,永不分离。”
……
“你真令人作呕……”
龚宁紫在对千机老人说道。
他觉得自己仿佛快要疯了,跟林茂那置身事外的记忆不同,龚宁紫是因为与千机老人骨肉相连而窥探到了安歇事情。而那种感觉,就像是他自己亲自进入到了千机老人的身体里,对那个与林茂有着一模一样容颜的少年做出了无法挽回的暴行一样——
强烈的愤怒和绝望汇集在龚宁紫的心中,但千机老人在吞下林生血肉时候所感受到的极致的欢愉也像是毒素一般浸染了他的神魂。
强烈的刺激之下,龚宁紫觉得自己仿佛都已经被两只看不见的手直接撕成了两半。
该说是幸运吗?
无论如何,在事情的最后,千机老人最终还是没能得逞。
在他差点完全吃掉林生的时候,凌空寺的罪僧云海生闯了进来,救走了林生。
但就在龚宁紫这么想的时候,对于云海生的憎恶仿佛毒火一般在他的灵魂中燃烧。那种情感的强烈,让龚宁紫这样的人都恍惚了很久,才意识到这种深刻的怨毒并非来自于自己,而是来自于千机老人。
“呕……”
很快,龚宁紫便因为千机老人在多年前发生的事情而干呕起来。
好痛苦……好恶心……
仿佛连内脏都被绞碎了的痛苦伴随着千机老人的回忆倏然袭来。
云海生打伤了千机老人。
正确的说,云海生其实是以为自己杀死了千机老人。
毕竟在闯入那间房间,看到房中的可怖情形后,没有人可能对那样的千机老人手下留情。但那个时候的云海生当然不会想到,千机老人曾经吃过空华的血肉。
所以在那样严重的伤势下,他只是无法动弹,却不会死去。
是的,不会死去,可在那个时候,千机老人却是想死的。
内脏从腹部的伤口流了出来,他仰面躺在冰冷粘稠的地板上,感受着身体里的蛊虫在内脏,肌肉和皮肤的间隙中来来回回蠕动,空华的血一直在修复他的身体,但是他摄入的量太少了——所以无论怎么自我修复,却始终没有办法抵挡蛊虫的毒素带来的伤害。
他闻到了恶臭,从自己身体里传出来的,但这一次却并非是普通的因为蛊虫而产生的溃烂,而是他自己身体中属于人类的部分在机体死亡后自然产生的腐臭。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胳膊上的肌肉化成了黄水,清楚地听见了虫子在口腔和眼球上爬行时候发出的细微声音。
他明明已经死了,却还是活着。
这就是……长生不死吗?
南疆有空华,食之可长生。
可这长生,跟千机老人原本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那短暂而又漫长的日日夜夜,千机老人一边感受着自己的死亡,一边感受着自己的重生。
那些被他饲养在身体内部的蛊虫自然都是经过他精心挑选的,每一种理论上来说都可以帮助他愈合伤口重建身体。他的身体终于渐渐地在蛊虫的作用下显现出来,只是很丑陋,很恶心而已。
千机老人之需要看一眼自己,便会忍不住希望自己就这样去死。但偏偏,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死掉。
人大概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吧?明明不甘心这样死掉,却也不甘心这样活着。
而千机老人并没有想到,这样动弹不得地躺在地上腐烂并不是他付出的全部代价。
就在他努力修复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从已经开始发臭发烂的尸堆之中,传出了不详的摩擦声。
千机老人这才想起来,在那帷帐的后面,他有史以来炼制的最完美的一具肉蛹身,已经到了快要成熟的时候。
这才是……他漫长人生中,为了长生不老而付出的最惨烈的代价。
虚弱的千机老人没有能在那一具肉蛹身生出神智之前将他杀掉。
那沙沙之声,是那具苍白而健美的身体,一步一步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时候发出来的声响。
……
“所以啊,我真的很讨厌蛊物。”
在龚宁紫被千机老人的记忆折磨到生不如死的时候,千机老人却面不改色地发出了冷笑。
“这是我一辈子中犯下的最大的一个错误,那一具肉蛹身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他产生了神智的同时,还产生了野心。”
“你杀了那么多人……呼……呼……”龚宁紫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嘲讽道,“用那么多无辜之人制蛊……最后……你自己却也同样的……被放入了蛊坛之中……哈哈哈……天理报应……循环不爽……怎么样,在蛊坛中的感觉……还好吧……”
提起这件事,千机老人血红的眼睛被森然的冷意所笼罩。
就如同龚宁紫所说,那具完美而幸运的肉蛹身在千机老人最虚弱的时候走了出来,然后,他完全没有理会千机老人的惨叫,他将已经如同一滩烂泥般老人锁在了一只小小的蛊坛之中。
“我,会,去,找,他。”
这是那具肉蛹身说出的第一句话。
之后,千机老人陷入了这个世界上的人所无法想象的,最黑暗,最漫长,最可怕的噩梦之中。
没有养分,哪怕是再完美的蛊虫也没有办法让他重新拥有躯体。
但因为有空华之血,他也永远都没有办法彻底的死亡。
那一只困住他的蛊坛,之后被紧紧的封住,送入了凌空寺。
一百多年以来,没有人察觉到这只蛊坛的异样,更没有人会帮千机老人打开它。
“一年,两年,三年……那些虫子在不断的自我吞噬,吞噬到最后,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虫子,还是人了……”千机老人怪异地嘶嘶只笑。
若不是这一届的凌空寺主持心神不稳,在偏殿之中念经之时窥察到了蛊坛中细微的动静,恐怕千机老人到了最后,会在几百年间不断的自我消耗,直到彻底的失去所有的记忆和神智吧。
但是偏偏凌空寺的主持听到了千机老人发出的声音,并且给予了他回应。
“你竟然真的能够让那些秃驴以为,你就是摩罗